第二十四章 平等

空****的兵營中

艾山山原本開開心心的踩點回來,卻發現兩人都不在。她的視界中恰逢其時的收到了左吳發來,說他帶著列維娜出去玩的消息。

心裏有些空落落,她百無聊賴的將載著殖民地AI的玩具甩到沙發上。坐下,杵腮,甚至連燈都忘了開。

唯有外麵工程造物的響動還在提醒著她時間正在流失。

過了許久,杵腮的艾山山忽然偏頭,衝著裝睡的AI嘟囔:“喂,給我講個笑話,打發下時間吧。”

玩具小球閃爍了一瞬:“星際藝術團創作了一幅名畫,名為《落單和獨處》,筆觸細膩逼真,風景引人入勝。可畫上隻有左吳和列維娜兩個人在原野上極盡歡快的玩耍。”

“……那我呢?我在哪裏?”

AI發出吹口哨的音效:“你當然是在獨處!”

隨即,它又播放出男男女女哄堂大笑的音效。音效聲延綿不絕,持續了好久。其身上紅紅綠綠的燈光還在烘托著笑話的氣氛。

艾山山無言,卻是忽然張嘴,根根尖牙比鯊齒還要潔白鋒利,它們一齊瞄準了麵前的玩具,卻更像在瞄準某個正於外麵瘋玩的男人。

尖牙狠狠咬上,AI馬上閉嘴。但深深的印痕還是出現於玩具的外殼上,卻也伴著“咯嘣”一聲,崩飛了她一顆小小的牙齒。

細細的血流順著她的下巴流下,可艾山山毫不在意,接住斷牙,把它藏在一個隨身攜帶的秘密小袋子裏——斷牙如鯊齒一樣能夠再生,而這小袋子對海妖族群來說又是和某個相當要緊的習俗有關;

然後,艾山山又學著上次列維娜的樣子,抬手把AI甩進了尚且半滿的茶杯裏。

隻是這杯由列維娜準備的茶已經因為放置已久,已經失去溫度,滿是冰涼,濺出的水滴有些讓人的肌膚發凍。

……

環形山脈中。

左吳左顧右盼,期望白艾斯沒有真的跟過來。

而女仆咂了很久的舌,默念了許久“完了完了”,還推演著反抗的一百種結果。任誰被有糟糕癖好的老板往荒野中拽,心裏總會打打退堂鼓的。

好在環形山脈並不遠,而且左吳的動作幅度也不算很大。更關鍵的是,列維娜微妙的覺得左吳似乎沒有什麽糟糕的惡意。

雖然他東張西望的樣子非常像是犯罪嫌疑人動手前的心虛就是了。

左吳似乎已經確信周圍安靜而沒有人煙,開始興奮的搓手。列維娜吸氣,大大的往後退了一步,黑著臉抿嘴:

“老板,小女子不才,隻是對自裁的方法略有鑽研。所以除非您對屍體也有興趣,否則我認為這次您恐怕沒辦法盡興的。”

雖然列維娜對左吳的下限完全沒有信心,但這句話其實大半還是調侃。

以她玻璃心的性格,如果真的發覺自己看錯了左吳,那自殺前肯定不會有分毫猶豫,更不會說出這種討饒般的威脅。

“不不不。”左吳搖頭,抓抓頭發:“隻是我聽說在這裏能看到不錯的風景,所以就邀請你過來看看而已。”

“……直說啊。”列維娜大大的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您按捺不住終於想要動手了。所以,是什麽風景?花原還是露天的結晶礦脈之類?”

左吳咧嘴,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來向天空觀望。列維娜不明所以的歪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等了十幾分鍾。在女仆覺得脖頸肌肉開始發酸,而左吳的表情也開始漸趨窘迫時。

列維娜忽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

天空為什麽是藍色的?

因為藍光波長最短,最容易被空氣散射。所以,各個星球上的天空其實大都是湛藍,無非是大氣成分有所區別,讓那藍色有深有淺而已。

但星係之內開啟的超空間航道改變了一切。

先是天空的正中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黑點。然後,以這黑點為圓心,一圈一圈漣漪在這澄空之上擴散開來。

黑點就是超空間航道,而漣漪是它自高維世界中激起的空間震**。航道拉進了宇宙空間之間的距離,也記錄下了原本路徑上本應看到的風景。

最終的最終,映入列維娜眼中的,就是籠罩了天際的漣漪之下,似乎淹沒著無數世界交疊重合的影子。

千萬種族千萬文化以及它們的千萬歲月,像是被一齊塞進了榨汁機裏,又混合攪拌出種種光怪陸離的顏色。

列維娜揉著眼睛,心中竟然莫名湧起一股戚戚:“老板,你說這顏色裏,會不會有我家鄉的一部分構成?”

左吳抱著雙手,搖頭:“難說。超空間航道是途徑各個恒星係間的通道。所以,文明占據的恒星係越多,那它在這抹色彩中占據的比重就越大,如果你的家鄉……”

左吳接下來的話,列維娜沒有聽進去,隻是陷入了一股消沉當中。自己的家鄉別說是占據其他星係,就連自己的母星還未被外人直接入侵,也全是仰仗帝聯研究的目的而已。

這不對。

為什麽初丹星會沉淪?為什麽自己的族群不是那六百萬分之一?為什麽這超空間航道開啟的奇景從未在自己的家鄉上空展現?

而身為精靈那與生俱來的驕傲……究竟又算是什麽呢?

列維娜還在思索,卻發覺左吳拍了下她的肩膀。麵前的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左吳百思不得其解。

列維娜愣愣,忽然彎了下嘴角:“不,我很感謝你,老板。說起來,即將到來的假科研艦在地麵上也能看得到嗎?”

“或許很難。”左吳回憶著之前和艾山山討論計劃的種種細節:“如果你不怕眼睛疼,就盯著太陽看,大概會有收獲。”

……

超空間航道的出入口之所以會在恒星附近,是因為附近有某種大質量的物體是開啟它的條件之一。

太空之中,左吳和列維娜看到的那個黑色小點,其實是一片直徑約數十萬公裏的,三維與四維空間交鋒的戰場。

黑色的星艦如同逃難般自這戰場中脫出,其金瓷外殼焦黑而風塵仆仆,似乎是這突如其來的航程讓它有些不堪重負。

而星艦運輸之所以效率顯得有些低下,原因之一就是在於它從超空間航道脫出時還必須花費大力氣在星艦當中做減速運動。

隻是這次,身份虛假的科研艦船需要趕時間。自航道中衝出後,也不管猛然的減速會造成它本身的損壞;

科研船繞著那顆湛藍的太陽,以恒星的引力為輔助勉強減速。其剝落的外殼如果沒有落入太陽,或許會在今後成為星係中不安分的小行星。

很快,三分之二的燃料因為用作減速反推而消耗殆盡,隸屬於“科技獵人”的科研船終於將自身的速度減小道勉強可以接受的程度,又壓榨著已經不堪重負的引擎,終於泊入殖民星的近地軌道。

……

地麵上。

雖然有大氣層的遮掩和“漣漪”的幹擾,但左吳和列維娜已經能勉強看清星艦數次出現在上空,又最終停泊在了礦坑的正上方。

它的運動軌跡上,損壞剝落的部件依舊在慣性的影響下圍繞著近地軌道高速運動。

左吳比比劃劃:“好大的造物!如果我們真把它搶到手,是不是應該想想給它取個新名字了?”

列維娜挑眉:“現在就想這個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咱們離開這裏後不是還要將事態上報給帝聯嗎?到時候老爺們會不會讓你把繳獲的星艦充公?”

“我隻是想著取名,你都想著上繳充公了。”左吳苦起一張臉,搖搖頭:“列維娜,你好像想的比我還要遠得多呐。”

兩人正在調笑。

星艦之上,一道溫和的光柱下射,直直穿入礦坑正中。

……

光柱是一道重力電梯,星艦上的人直接搭乘著它便直接落向地麵。也不管他們的身體會不會因為所處環境的劇變出現難堪的生理反應。

白艾斯等候已久,光柱的尾端正好落在他的跟前。

十幾分鍾後,“咚”的一聲。

數十名研究者橫七豎八的墜地,其中一個甚至磕到了白艾斯的腳尖。

白艾斯無言,磕到他腳的正是這群研究者的首席。其包裹在白色機甲下的身軀說不出的嬌小。

片刻後,首席猛然抬頭。防護麵具下的聲音清脆婉轉,隻是有些方言口音:“古老星門呢?咱們直接開始罷!”

白艾斯皺眉:“不用做些準備?”

“做甚準備?”首席爬起,全身的骨骼吱吱嘎嘎:

“帝聯下次例行聯絡會在十天後到來,到時候恁篡奪了一顆殖民星、還是機馭團叛兵,以及咱們是科技獵人的事會立馬露餡,我們得趕在那之前拿出成果!”

“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你見過什麽研究不是以幾年幾十年作為單位的?”

首席踮著腳尖怒吼:“十天,我們能做的隻有直接激活這古老星門!然後往裏麵扔些個探測器,囫圇記錄下信息後就直接跑路!然後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研究!”

“是不是太冒險了?”白艾斯的眉頭越皺越深:“如果星門對麵的危險確實是我們無法承受的怎麽辦?”

他還以為麵前的科技獵人會有些保險的手段來著。

“有問題?俺不是說了,就直接跑路哇!”

嬌小的首席抱手,防護麵具下的臉轉向身後的光柱:“所以我會留著這重力電梯,科研船也不會熄火,更不會關閉超空間通道。出事的話,就是比拚速度和腳程的時候嘞!”

然後,首席仰頭:“對嘞,你說這星門是靠血脈作為秘鑰才覺醒的?”

“對,某位精靈的肢體。”

“才是肢體?那怎麽夠!”首席雙手撓向頭頂,顯得尤為抓狂:

“趕時間,我們是在趕時間!心,肝,腦,肺,血!靈能波動豐富的器官和組織給我一起用起來!用起來嘞!啊!你不會告訴我精靈已經死掉了罷!”

“……不,精靈好端端的,就在上麵活著。”

白艾斯搖搖頭:“隻是我忽然想起一個笑話,就是在你們眼中,一個人是完整的有價值,還是拆開來更有價值?”

首席聽罷,輕輕轉身,麵具下的臉看不清表情:

“恁還問俺?對你們這些求道者來說,肯定是拆開更好罷。妖丹,妖骨,哪個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白艾斯微微眯眼:“的確,但這無關好壞。我奪了他們的肉身,自然也要承擔他們的因果。”

“可恁一路走來,該是享用了不少天材地寶罷?”首席似乎是在笑:“它們所有的因果恁都想承擔?”

“是又如何?”白艾斯輕巧聳肩。

“哎呀,這是何等傲慢的想法,俺真的好喜歡!”首席捧腹,銀鈴的聲音露著欣賞和開心:“可惜隻是喜歡,俺還是喜歡活得更輕鬆一些。”

“因為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戮,所以活得輕鬆嗎?”白艾斯問。

“看恁這話,著實不妥。”首席邁步往古老星門那裏走去:

“俺隻是一屆普普通通的平權主義者罷了。萬物生而平等,如是而已。生命不因擁有智能就高貴,也不因結構簡單就低賤。”

“在科學麵前,利用細菌當材料得出的成果,和利用智能生物當材料得出的成果可是同等重要。”

嬌小的首席抬頭昂揚:“與之相對,任何實驗材料,我都會抱有同等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