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夜色如血

夜色,喧囂而熱鬧,陣陣寒風的蕭索轉眼就將那些雜音卷入無盡黑暗裏,在人來人往的繁忙裏卻滋生出一種微妙的清冷與靜謐,宛若巨獸一般借著夜色隱藏自己的身影。

路邊,紅色霓虹散發出幽幽光暈,絲絲入扣地與夜幕纏繞糾纏在一起,氤氳出一團暗紅色的光暈,宛若河流般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臉龐潺潺流淌,照射出惡魔的側臉投影。

一點、一點地,勾勒出華萊士的身型。

然後,華萊士就這樣抬起頭來,沐浴在霓虹燈光裏,眼睛裏寫著悲傷與迷茫,宛若“魔女嘉莉”般沐浴在血液裏,那抹絕望的掙紮裏隱隱透露出些許瘋狂,倒映著血色光影。

赫!

刹那間,柯克的心髒就這樣被狠狠拽住,重重一握——

鮮血!

一時半會,柯克也難以準確分辨,那是真正的血漿,亦或者是紅色霓虹投射在濃稠**上的光澤。

霍!

柯克直接將正在吃的披薩丟回盒子裏,正準備打開車門上前,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蹤。

但手指才剛剛抓住把手,就看到華萊士站了起來。

那是……金毛?

華萊士的雙手抱著一隻金毛大狗,前半身鮮血淋漓,緊緊閉著眼睛奄奄一息,似乎能夠看到生命氣息正在緩緩流逝——

車禍?還是虐待?

金毛!

居然是金毛!

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金毛。

虛驚一場。

柯克不由重重地靠向椅背,長長吐出一口氣,看來自己腦海裏一直反反複複想著案子,難免有些大驚小怪,小小事情也一驚一乍,全然忘記了,這是大庭廣眾,華萊士應該沒有表演現場謀殺的準備。

慶幸,也隻是暫時的。

柯克的目光緊接著再次看向後視鏡,牢牢鎖定華萊士,紛亂的心緒緩緩沉澱下來,不由也陷入悲傷。

華萊士的眼睛裏寫滿無助,有憤怒有焦慮也有茫然,愣愣地站在原地,愣神片刻,似乎失去了方向。

“救命!”

華萊士揚聲呼喊了一句,微微顫抖的聲音裏能夠感受到那些錯雜的情緒,隱隱染上些許絕望的哭腔。

也許,隻是一隻金毛,但同樣也是一條生命。

“任何人,幫幫忙!”

華萊士茫然地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紅色霓虹宛若瀑布一般傾瀉在他的身上,沐浴在一片血色裏,隱藏在黑暗陰影裏的臉孔看不清楚表情,卻似乎能夠感受到死亡氣息張牙舞爪地朝著四周蔓延。

後視鏡裏,透過那一片朦朧的光暈能看到鮮血一點一點緩緩滲透大金毛的毛發,那些打雜的雜亂的斑駁的肮髒毛發隱隱記錄著顛沛流離的苦難與掙紮,生命力的流逝就如同指間流沙一般抓也抓不住。

華萊士的悲傷,在霓虹裏忽明忽暗。

在這一刻,就在這短短的一刻,能夠在華萊士身上看到憤怒與血腥的負麵情緒在血色之中張牙舞爪;但那些黑暗背後的哀傷與苦澀,卻形單影隻地在瑟瑟寒風裏顫抖,來來往往的喧鬧始終不曾駐足。

於心不忍。

就在柯克準備下車幫忙的時候,終於有行人停下腳步——

一對年輕情侶。

一陣嘰嘰喳喳的慌亂對談,也來不及細細了解情況,兩個人就幫忙華萊士快速朝著街角方向快速移動,從隻言片語來判斷,街角處有一家動物醫院,那裏應該能夠提供些許幫忙,一行三人開始小跑。

又是顛簸又是慌亂。

轉頭望過去,三個人的身影就這樣被閃爍朦朧的霓虹燈光吞噬,隻能在夜色裏勾勒出三個人又笨拙又緊張的身形輪廓,漸行漸遠。

然而。

就在即將離開視野的時候,三個人闖入一團白光之中,一陣狂風夾雜著絢爛光亮宣泄而下,眨眼之間,就已經消失在那個建築裏。

剩下的,就是等待。

柯克望著那個白光氤氳宛若異世界入口的動物醫院,紛雜思緒在斑斕霓虹和混沌夜色之中緩緩沉澱——

難道,他的判斷是錯誤的?他也被自己的偏見與固執蒙蔽了雙眼?

從初次碰麵的陽光明朗到麵對顧客的耐心友善再到拯救流浪漢的悲天憫人,華萊士身上閃耀著人性光芒。

也許,華萊士有著自己的傷口,但他選擇了一種積極陽光的方式去麵對去治愈去和解。

當然,柯克可以繼續堅持,這一切都是麵具、都是表演、都是軀殼,冷血的連環殺手也可以愛護動物,並不是所有連環殺手都喜歡虐待動物,也並不是所有連環殺手都一定陰沉孤僻,一切都可以解釋。

但是,證據呢?

無論是新聞還是案件,他們應該相信直覺,但直覺的盡頭應該是真相,終究還是需要證據給予支持。

繼續懷疑華萊士?

不是不可以。

但柯克需要更多證據,僅僅隻是華萊士出現在參議院救濟所活動擔任誌願者的一份名單,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關於這一點,阿德裏安是正確的。

柯克有些動搖。

重新撿起披薩,塞滿整個嘴巴,柯克慢慢咀嚼著,放任腦海裏思緒洶湧。

然後,他們重新出現在視野裏。

隔著一大段距離,看不清楚表情也看不清楚口型,但是,沐浴在白熾光底下的三個人,肢體語言透露出一陣輕快——

不是擁抱,而是擊掌。

小小的動作就能夠感受到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喜悅和歡快。

看來,應該是好消息。

三個年輕人站在動物醫院門口短暫交流片刻,可以明顯看到三個人相視大笑的模樣,心情飛揚起來。

而後,互相道謝、互相告別,那對年輕情侶才轉身邁開腳步。

身後的白熾光能夠捕捉到華萊士嘴角明亮而輕盈的上揚弧度,目送年輕情侶離開後,他也準備離開。

剛剛邁開不到兩步的腳步卻又停下,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沾滿血跡的灰色帽T,有些無奈——

一個黑人,穿著這樣一件衣服,搭乘地鐵?

用腳趾頭想就知道,那就是黃泥巴掉褲襠裏,不是那啥也成那啥,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楚。

更何況,還是晚上。

沒有猶豫,華萊士就幹脆地將帽T脫掉,隻穿著裏麵的白色短袖和外麵的單薄外套。

然後,華萊士將帽T拿起來,靠近鼻子,嗅了嗅,似乎正在探查血腥味的濃度一般。

最後,華萊士將整張臉狠狠地埋進帽T裏。

深呼吸。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