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深夜線報

嘟,嘟,嘟……

春寒料峭、月黑風高,午夜時分的街道一片清冷,電話鈴聲尖銳地劃開濃鬱的夜幕,宛若劃破喉嚨一般,血腥氣息在空氣裏蔓延。

傑夫-明格拉(Jeff-Minghella)的雙手在鍵盤上快速移動,全然沒有理會電話的意思,但電話依舊孜孜不倦地咆哮,如同“午夜凶鈴”一般,終於讓傑夫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視線離開電腦看了一下四周。

空無一人。

淩晨兩點的辦公室,冷得不像話,殘留在空氣裏的暖氣似乎已經被寒夜全部吞噬,幾乎就要感受不到腳趾頭,三月的紐約依舊宛若寒冬,如果可以,現在就應該躲在被窩裏,而不是在辦公室啃餅幹。

傑夫有些煩躁,又是他一個人留到最後——

但有什麽辦法呢?

在報社裏,有文筆有能力不能代表任何事,沒有資源沒有人脈就沒有獨家,除了自己發奮拚搏之外,別無選擇。

他的職業生涯拐點,就隻是需要一個獨家而已。

端起咖啡杯,一口將裏麵的黑色**全部灌進肚子裏,卻發現咖啡早已經冷透,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嘟,嘟……

電話鈴聲依舊不依不饒。

傑夫低聲嘟囔了一句粗口,但終究還是接通了電話,“‘紐約時報’,傑夫-明格拉。”

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類似唐老鴨的變聲器聲音,“你知道紐約有一位流浪漢連環殺手嗎?”

“什麽?”傑夫還沒有從冷咖啡的衝擊緩過神來。

“你聽到我所說的了,讓我告訴你,他已經連續殺死七名黑人流浪漢,每個人都是被割喉並且丟掉一根小指頭,但是,沒有人在乎。”

傑夫:……

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屏住呼吸,因為寒冷幾乎運轉不起來的腦袋,一個激靈,突然就清醒了過來,比咖啡醒神效果出色多了——

冷靜,保持冷靜。

“……你是誰?”傑夫需要掌控主動權。

然而,電話另一端根本就不買帳,“所以,你和NYPD一樣,沒有興趣?”

傑夫捕捉到一個全新關鍵詞,NYPD,聲音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泄漏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和迫切,“不,我感興趣,我非常非常感興趣。黑人?你是說,受害者全部都是黑人?”

“是。”

“但為什麽至今為止都沒有任何相關報道出現?”傑夫還是說服自己不要操之過急,如果這是惡作劇電話呢?

然而!

腎上腺素的衝動還是搶先理智一步做出反應,“你是誰?你又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你就是凶手嗎?”

一連三問。

傑夫不由屏住呼吸。

但電話另一端,沒有任何聲響,似乎悄無聲息地遁入黑暗。

那個聲音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從幽幽深淵裏傳來,“傑夫,你沒有在認真傾聽。”

傑夫不由就打了一個冷顫。

優雅而從容的話語全然沒有暴戾,不僅沒有,而且還如沐春風,但語氣裏的溫柔卻讓人不寒而栗。

傑夫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就吞咽了一口唾沫,沒有能夠發出聲音。

“傑夫。”

“哦……傑夫傑夫傑夫。”

呼喚,一聲接著一聲,如同細語呢喃一般,卻牢牢抓住傑夫的神經,完全緊繃起來。

“傑夫,我隻是一個熱心市民,我的雙手沒有沾滿血腥,但NYPD有。”

“調查局內部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們在乎加班費,他們在乎大選,他們在乎今年不能出現這樣的案子。”

“也許,他們唯一不在乎的,就是那些消失的生命。”

傑夫,福至心靈,一點就通,刹那間,所有線索全部串聯起來——

2012年,今年是大選年,一切話題都變得敏感起來,多方博弈。

如果此時紐約出現一位專門瞄準黑人的連環殺手,絕對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引發一係列軒然大波。

所以,調查局會怎麽做?

即使連續發現屍體,但他們也拒絕聯係在一起,拒絕承認連環殺手的存在,而是分別當作獨立案件看待。

再深入挖掘一下,流浪漢本來就是社會邊緣人,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可能就連死亡也不會引起注意,調查局以意外死亡或者自然死亡為理由草草結案,再或者以缺少線索當作懸案擱置,根本不會引人注目,悄無聲息就能夠掩蓋下去。

於是,一個潛在的連環殺手案也就演變為七個毫無關聯的流浪漢意外死亡案。

難怪!

無人問津。

而且,電話另一端使用的主語是“調查局”,並不是普通人廣為所知的NYPD,顯然這裏也不是特指聯邦調查局(FBI),特指NYPD旗下的調查局分部。

細節決定關鍵,一聽就知道,這是內行人。

傑夫的睡意一掃而空,腦海裏點亮一排小燈泡,思緒快速運轉起來。

此時此刻,傑夫已經全然感受不到黑暗與寒冷,一股熱血朝著心髒洶湧而去。

他需要保持理智。

越是重磅就越是需要謹慎、越是勁爆就越是需要冷靜,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需要牢牢把握住。

這,就是屬於他的獨家。

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但是,你如何證明這件事?”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隨隨便便相信一個陌生人,然後將沒有任何來源的新聞刊登在‘紐約時報’的版麵上。”

一般來說,如此重磅又如此特別的事件,在接到秘密線報後,他們需要至少兩個新聞源的證實才能夠報道。

如果想要進一步確認真實性,那麽新聞源的可靠性和信任度也需要確認,否則主編是不可能亮綠燈的——

畢竟,這是“紐約時報”,不是超市小報,也不是網絡流言。

傑夫的表態,其實就是在套電話另一端的身份。

然而,失敗了。

“嗬,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否則此時在‘紐約時報’裏擔任記者的就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對吧?”

傑夫:……他剛剛是被吐槽了嗎?

該死!

“但是!”傑夫直接爆起。

卻被電話裏麵的聲音直接打斷,“沒有但是。”

“你需要證據,我可以給你證據,由我說的算,所以,拿出紙和筆,準備好記錄了嗎?”

傑夫聽著聽筒裏傳來的命令,掙紮猶豫了一秒,最後還是乖乖拿出紙筆,然後,等待著。

結果——

“嘿,傑夫,準備好了嗎?”

刹那間,傑夫就好像返回小學課堂的聽寫時間,那和藹可親的聲音根本就是循循善誘的英文老師。

“是。”肯定的回答才剛剛脫口而出,傑夫就意識到情況後不妙,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該死!

“乖男孩。”

聽筒另一端傳來那個唐老鴨的聲音,傑夫也不確定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居然從聲音裏捕捉到些許笑意。

他想罵粗話。

但這次,對方沒有給傑夫留下反應時間,就徑直開口說了下去——

“克裏斯-亞當斯(Chris-Adams)。”

“丹尼斯-柯蒂斯(Dennis-Curtis)。”

……

一個,接著一個。

很快,傑夫就明白了過來,這些全部都是受害者的名字,有名有姓,一共七個。

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個名字,就是一條生命,不需要更多解釋說明,一係列死亡就在眼前鋪陳開來。

隻要擁有這些名字,他就能夠前往警方公開檔案裏展開調查,一一確認關鍵詞,“割喉”、“小指”等等;並且能夠拿著這份名單向自己熟悉的警察局內部人士確認那些公開的沒有公開的相關細節的真實性。

到時候,真假虛實就再也無法隱瞞。

傑夫的心髒狂跳不止,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寒冷刺骨的淩晨,心髒和大腦就這樣滾燙滾燙地燃燒起來,激動到極致,勉強用殘存的理智控製住自己,再次確認。

“這些都是受害者的名字,對吧?”

聽筒裏,一片沉默。

短短一秒,卻仿佛整整一個世紀。

“晚安,傑夫。”

下一秒,電話就已經掛斷,傳來一陣忙音。

……

電話另一端,柯克-赫爾(Kirk-Hull)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變聲器收到口袋裏,順勢也將雙手塞入口袋。

不知不覺,從2023年的華夏穿越來到2012年的紐約已經整整三周。

和曾經的警察工作比較起來,現在作為私家偵探,有著諸多不同之處,但共通之處也比想象中更多,適應起來並不困難。

整整十天前,柯克接到一份委托,來自一位黑人,理查德-柯蒂斯(Richard-Curtis)。

這是一位紐約格林威治村小有名氣的人物,他擁有六間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酒吧,孕育出無數大牌歌手,至今依舊有無數獨立音樂人渴望踏上這些酒吧的表演舞台,類型涉獵爵士、民謠、搖滾以及藍調等等。

他的獨生子,大約三年前和家裏決裂,離家出走,而後就徹底消失不見。

一直到三周前,理查德接到來自警局的電話,邀請他前往警局認屍。

曾經,理查德也不斷告訴自己,就當作沒有這個兒子;但真正看到兒子的屍體,一夜之間就衰老了十歲。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還沒有來得及舒緩,警局就以“搶劫引發暴力事故的可能性較高但因為流浪漢流動量巨大目前缺少直接證據難以確認犯罪嫌疑人”為理由,遲遲沒有動靜,調查似乎完全停滯不前。

理查德著實難以接受。

理查德不相信警局,他和NYPD的恩恩怨怨就是他的創業史,同時也是一部血淚史;於是,他找到了柯克:

時薪一百美元。

理查德想要了解這三年時間裏丹尼斯到底發生了什麽,又經曆了什麽,最後指引他走向這樣的結局。

柯克接下了這份工作。

經過初步調查,柯克確實發現蹊蹺。

“小指消失”,這個犯罪細節並沒有公開,而是記錄在調查報告裏,怎麽看都不像是簡單的搶劫導致暴力過激。

隨後,柯克就進一步發現,過去這段時間裏,NYPD檔案裏至少能夠查詢到七起案件都有相似的作案手法。

而且,清一色全部都是流浪漢。

非常非常大概率,可能是連環殺手。

柯克認為,憑借自己一個人的能力,調查起來就有難度。

畢竟,連環殺手和普通案件的最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後者是從個人出發,犯罪動機是有跡可循的;前者卻必須從案件出發,不同案件的不同線索全部串聯起來才能夠找到作案模式,性質不同。

工作量以及工作性質,徹底不同。

然而,理查德給了柯克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查明真相,時薪翻倍;如果能夠讓罪犯接受法律製裁,再翻倍,並且還有附加額外獎金——

“那樣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另外聘請職業殺手了。”

理查德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