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滴、劍爐、女孩
本質上乃是陰魔的季毅，其實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麵。
他從小待在金庭山，金庭六宗都是道家修仙門派，周邊容不得魔道妖邪。
而他陰魔本體的感應，是有範圍的，必須要在方圓百裏之內，才會影響到他。
是以，過往他遇到的，都是金庭六宗裏修仙人士的突破進階。
這一次，萬千陰魔不但不幹擾，反而猶如群星拱月，圍著那衝騰的魔物發出歡嘯。
季毅飛在浩浩****的陰魔之中，在他的眼中，天地無色，萬類俱暗。
那衝騰的魔氣，卻似是暗到極致，周圍那本就暗淡的光，也在源源不斷的往它卷去。
從破開的蒼穹滴下的那滴血，詭異莫名，單是看著，便令人頭皮發麻。
它散出的、血色的紅光，仿佛在侵蝕著整個灰暗的天地。
一般來說，季毅以陰魔之體出現後，是看不到天地間的色彩的。
但是現在，他感到，天地山川都似被逐漸侵蝕成可怖的紅。
就像是豔紅的冷光，正在轉化作覆蓋天地的血水。
萬千陰魔身影拉長，對著那滴從天而降的血水尖叫膜拜。
也就隻有屬於“域外陰魔”的季毅，沒有受到影響。
他生出好奇之心，往衝霄魔氣的中心飛去。
周邊是環形的山丘，亂石嶙峋，怪木叢生。
穀底是高低錯落的木屋，這些木屋看上去平平無奇。
魔氣是從地底傳來，這村落裏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整個村落大抵上隻是一個偽裝。
陰魔無形無相，並無實體。
季毅直接飛入地底，穿過層層土石。
地底深處，竟有一處開闊的洞穴。
四麵的石壁，雕刻著扭曲的線條，一張張壁畫極其怪異，猶如張牙舞爪的妖魔。
中央處有一座黑鐵鑄就的劍廬，有數十名身穿血紅衣袍的男女，對著劍爐下拜詠唱。
他們發出的聲音怪異扭曲，季毅根本無法聽懂。
這些聲調彼此交錯，形成了極具穿透力的魔音。
這些人看上去也不像是神州人士，身上的血色衣袍長而拖遝，他們張開雙手，時抬時伏，他們的倒影在爐火的照耀下，不斷的拉長、收縮。
緊靠著劍廬的，還有一座土製的祭壇。
祭壇上有一老者，戴著長有雙角的鬼怪麵具，對著劍廬，念念有詞。
驀地，那老者一聲大吼，口中噴出一道陰火，陰火噴入爐中，爐火大盛。
爐中響起慘叫聲，刺耳尖利，慘不忍睹。
季毅怔了一怔，爐火熊熊，這陡然發出的慘叫聲，將他也嚇了一跳。
這聲音卻似一個小女孩，爐火本就熾熱，隨著老者噴入爐中的那道陰火，火焰向上曲卷，化作了深藍色。
藍色的火焰，竟然散出森森寒氣，寒意往上衝騰，沿著地底洞穴的壁頂，化作寒霜鋪開。
從天而降的血珠，往爐中滴去。
那女孩的慘叫聲，淒厲不絕。
少年的陰魔之體飛入爐中，他看到，藍色的寒火中，暗紅色的**瘋狂的壓縮。
爐壁上有八隻醜陋惡鬼，在藍色的火焰中如同活物，瘋狂飛舞，朝著女孩噴吐出各種毒氣。
從天而降的血珠，在爐子的上方縮小，滴落在女孩身影上。
女孩的四肢被鐵索拽著，她拚命掙紮，卻無法逃脫。
她的慘叫聲，尖得令人心痛。
女孩的身影看上去很小，大約隻有普通人的手掌般大。
但那的確是女孩子的慘叫，充滿了恐懼，充滿了疼痛，充滿了絕望的哀求與歇斯底裏的尖叫。
那神秘而又詭異的血珠，被女孩的身影快速汲取，湧入她的體內。
那小小的女孩身影，無力地哭泣，聲音漸啞。
八鬼吐氣，外圍暗紅色的流體盡皆衝向女孩，將她沒過。
女孩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帶著血珠的力量，往暗紅色的流體漫開。
季毅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狀況，但他看得於心不忍。
他雖是域外陰魔，但擁有一顆人類的心。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她隻是一個孩子。
當他以陰魔之體出現的時候，個人的喜好與愛恨，很容易便被放大。
他覺得不能坐視不理，心念一動，幾乎再無思考，便直接行動了起來。
他往暗紅色的流體飛去。
他的陰魔之體，侵入暗紅色的流體。
暗紅色的流體在八鬼吐氣下，逐漸凝聚成形，那是一個鐵鉤的形態。
破碎蒼穹淌向的血珠，隨著女孩漫開的身影，逐漸與暗紅流體融合，一把魔鉤在藍色的火焰中將成未成。
外頭，群魔呼嘯，蒼穹裂出一道道灰色的絲網，劈劈啪啪，陣雨傾盆而下。
天現異象，山川震動，道消魔漲，鬼神皆懼。
忽的，火焰晃動，流體扭曲，即將成形的鉤狀寶器，又慢慢的融化開來。
劍廬之外，戴著雙角鬼怪麵具的老者雙目一瞪。
他再次作法，口中念念有詞，緊跟著又是一段魔火噴入廬中。
這魔火帶著他自身意念，試圖排除阻礙法寶練成的異物。
季毅感到一股驚人的力量，往他壓迫而來。
陰魔雖然無形無相，能夠反複重生，但陰魔之體本身其實並不堅韌。
他看到，因為他的幹涉，而重新恢複些許的女孩身影，模糊幼小，仿佛在無底深淵中抱漆哭泣。
若是放著不管，她將就此形神俱滅。
藍色的火焰往他湧來，劈劈啪啪，寒霜徹骨，便要將他凍成冰塊，再砸個粉碎。
轟！他開始運轉靈媧石的力量，聖光凝聚，死死的將他護住。
靈媧石本身具有的聖光，與周圍的魔氣格格不入，一時間，整座劍爐都開始搖晃。
劍廬周圍那數十名紅衣大袍的男女，口誦神秘真言，不斷拜倒。
他們發出的魔音，形成神秘的力量，跟著湧入爐鼎。
“呀——”老者左腳一踏，祭壇發出一聲震響。
右腳再踏，又是一聲震響。
他手持串著十多枚小頭骨的法珠，大喝聲中，掌心向前，往爐鼎一擊。
澎湃如海的魔氣，瘋狂湧入爐鼎。
鼎內八鬼發出不滿的怒嘯，卻被催動著，進一步噴出龐大邪氣。
季毅感受到了刺痛，陰魔之體隨時都要四分五裂。
靈媧石發出的聖光，正在不斷收縮。
那小小的、女孩的身影搖曳不定，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要再次散開。
季毅不信邪，他將靈媧石的力量運轉到極致。
咣咣當當，整個爐鼎都在震動。
外頭，那雙角鬼麵的老者，額頭上也開始沁出汗水。
周圍的男女跪拜得更厲害了，那念念有詞的魔音，更顯急躁。
他們無法明白，明明已經祭獻了一名寶玄童女，為什麽還不能成功？
山川轟鳴，天搖地動，整個爐鼎都在轟轟轟的晃**。
“啊——”老者一咬牙，回身拔出一把彎刀，反手一砍。
他竟將自己的左手砍了下來！
不成功，便成仁！
他隨手將帶血的彎刀一拋，抓起斷臂，念聲咒言，將斷臂扔入爐中。
轟！斷臂在爐中爆出萬點星火。
他的神識隨著斷臂投入爐中，魔火進一步升騰，一片深藍。
他看到，法寶眼看著便要鑄成，卻又一點五彩的光芒，往它卷去。
老者的神識帶動著熊熊魔火，往那光芒卷起。
季毅感受到了那強大的壓迫力。
但他全然不懼！
反過來侵蝕老者神識。
老者的強大魔氣，與靈媧石的力量互相碰撞。
轟然一聲炸響！
整個爐鼎四分五裂，滾滾的火焰將周圍的數十名男女卷入其中。
“啊——”斷臂的老者發出一聲慘嘶，向後拋飛。
單掌向前，轟，掌心震出藍色厲芒。
於老者的眼中，炸裂的爐鼎中，一道小小的劍形拽著一顆紅色珠光，擊裂上方土石，破空遁走。
另有三道珠光，挾著漫天魔音，遁入虛空。
老者的後背撞上堅硬的壁石，砸落在地，他神情委頓，看著滾滾火焰，猛然噴出一口血水。
四麵八方，萬千陰魔消散，往空中噴吐的土石間，火光衝騰。
——
“師兄？師兄？”焦急的聲音不斷傳來。
季毅睜開眼睛，搖搖晃晃的坐起。
首先看到的是兩個師妹充滿關切的眼睛。
“師兄你怎麽了？”齊詩彤擔心的問，“怎麽叫了這麽多遍才醒來？”
“睡太沉了！”季毅答道，“怎麽了？”
李詩秀輕聲道：“師兄你看那邊！”
季毅起身看去，南方山嶺的另一邊，焰光衝霄，染紅了半個夜空。
季毅默察自身神魄，體內多了一段陰氣深濃的氣流。
適才，那老者為了穩住爐鼎，向鼎中魔物獻祭自身血肉，進而以神識帶動畢生功力，駐入鼎中，試圖穩住形勢，令魔物出世。
季毅雖借助靈媧石的聖光，竟是無法抵禦。但他乃是無形無相之陰魔，趁著老者全力鎮壓爐鼎，反入侵他體魄，以陰魔奪命毀法之能，盜走他一段功力。
老者自身根基大減，魔氣失控，整個爐鼎炸了開來。
他在心中沉吟：“最後關頭，隱約看到從碎開的蒼穹落下得了那顆血滴，隨著爐鼎的炸裂一分為四，那小女孩帶著其中一顆遁走，另外三顆也都飛了。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毫無疑問，就是那從天而降的神秘血滴，引來了萬千陰魔。
而那小女孩，又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師兄，你怎麽了？”齊詩彤抬起一隻小手，在他的眼前晃啊晃，“你沒事吧？”
剛才怎麽叫他都叫不醒，此刻他又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讓兩個女孩頗為擔心。
季毅隨口應道：“就是有點頭疼……”
“你病了？”齊詩彤慌忙將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有沒有發燒。”
季毅說道：“沒事……”
李詩秀小聲問道：“掌門師兄，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季毅道：“真的沒事！”
兩個師妹並不知曉，之所以剛才怎麽都叫不醒他，是因為他的神魄根本不在體內。
神魄出竅這種事，並非她們此時的境界所能夠理解。
但就是因為不了解，她們反而更加擔心，需知，雖然她們的師兄隻是氣漩境，但就算氣漩境，那也是修仙之人。
尋常的練武之人，都不容易生病，何況是修仙的玄門之士？
一般來說，修仙之士平日是不會生病的。
若是生病，那必然有重大妨礙。
兩個師妹俱是心憂。
季毅道：“看起來，山那邊有什麽事端，為了免生事端，我們也不要在這裏逗留了，還是離開吧。”
齊詩彤與李詩秀適才便是因為那邊的山川轟鳴，以及突然發生的爆炸聲而被驚醒。
她們兩人都是外景境的修仙人士，並不如何怕事，但也不想無端端的惹上麻煩。
齊詩彤在季毅身前，背對著他蹲下：“師兄，我背你。”
季毅道：“啊？不、不用了。”
齊詩彤道：“你還是多休息一下吧，剛才怎麽叫都叫不醒，肯定是氣息紊亂，先不要運氣，在我背上閉目養神就好。”
季毅道：“真的不用……”
“上來！”齊詩彤慍怒的道，“這麽囉嗦！”
這脾氣……
雖然師妹生氣，但卻又是一片好意。季毅無法，隻得趴在她的背上。
齊詩彤兩隻小手勾著他的雙腿，將他背起，施展輕身功法，與李詩秀一同，繞開那出事的山嶺。
季毅無奈的趴在師妹背上，詩彤體態嬌小，他的身子幾乎從後頭將她整個人包住，雙手勾著她的粉頸，雙手疊在她的鎖骨處，不敢亂動。
一不小心往下探去，很容易就會伸入她交疊的雙襟間。
季毅其實並未生病，偏偏這個時候卻也解釋不通，隻好幹脆讓師妹背著，繼續研究剛才盜來的那一段陰冷氣息。
此時，他的體內有兩段“盜”來的玄氣，其中一段來自宮錦琇，純淨透明，冰冷如水。
這新盜來的氣流，卻是混濁無序，藏在神魄間，稍微流動，便有一股寒意，這股陰寒之氣，與宮錦琇修煉出來的玄門真氣截然不同，形態如火，是一股極其詭異的邪門陰火。
季毅心念微動，先嚐試著將宮錦琇所修的那道玄門真氣，從神魄中引出，送入經脈。
緊跟著卻是渾身一震，整個人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