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般妙法,一道難求!

司州,泰安。

這座天下最為雄偉的巨城,依舊巍峨如舊,晝夜不落,門內世家鮮衣怒馬,正當盛世,與那青冀等州之景,截然不同。

此時,太學宮中。

當世大儒鄭修,在為門下弟子講解經要之後,回到了那一間草屋居所。

他的手中,帶著一封信件。

那是由得遠在他州之地的弟子張巨鹿,遣人遞交於他的。

推開木屋門扉,坐在案桌前的木凳上麵。

披著簡潔的灰衣,就如一普普通通老者一般的大儒鄭修,拆開了這封信函。

【老師,見字如會麵。】

【自求學泰安以來,至今已時隔數載,恩師教授之道,弟子時至如今仍不敢忘卻。】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弟子足跡遍布數州之地,仍不忘初心,與老師交流大道之音,尤不絕於耳,隻覺一如昨日一般。】

【時至如今,弟子已找尋到了欲求之大道,正在為此付諸實踐,希望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得那太平大世降臨。】

【吾師不知可願啟程,前來與弟子共探太平大道?】

【弟子,張巨鹿留。】

灰衫文士看著這一道簡短的信函,麵上表情未有變化,有些默然不語。

太平道,大賢良師張巨鹿。

這個名號,就算如今遠在泰安城中,他也已是聽到過不止一次兩次了。

良久後,鄭修歎了口氣,合上了手中的信封,邊口中略微喃喃道:

“聚信徒之眾,布一十三州,你乃是為師親自教出的弟子,你到底想做什麽,為師就算最開始不清楚,但到了現在聽聞你之事跡,我還能不知曉麽?”

鄭修抬頭,望向那木屋之外,遠方隱約露出的雄偉輪廓。

在那裏,世代公卿、門閥大族的府邸雲集,於最中心被眾星捧月般拱衛的大炎宮,更是佇立了近四百年之久。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初次聽聞,鄭修便已知季秋誌在蒼生與社稷。

他本以為,這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會登朝為官拜將封侯,甚至位列三公宰執天下。

但眼下來看,他卻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而這條路,鄭修作為對季秋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別人看不明白,他卻是能略微看出幾分來。

自己這名弟子,隱有傾覆天下,再造乾坤之意圖!

哪怕鄭修僅僅隻是猜測,但這其中透漏出的意思,卻依然足以叫天下皆驚。

不過對此,鄭修卻沒有什麽激動反應。

他並未選擇將太平道的底細,告知於大炎一朝。

其中緣由無人曉得,許是因大炎腐朽無能,已經叫這位注經立傳的大儒徹底失望,又或許是因張巨鹿乃其弟子,所以不忍告發?

可能兩者皆有,也有可能是都不沾邊。

但不論是何緣由。

當這灰衫文士選擇默不作聲開始。

他所站邊的選擇,就已經是徹底表明了出來。

俯身於案桌之前,鄭修提筆研墨,略略想了想,隨即寫下:

“吾徒巨鹿,見字如會麵。”

“你之誌向,為師心中隱約已是曉得幾分,然為師隱於太學宮中著書立傳,誌在開文脈萬載光輝,因此不能與你同行,甚憾。”

“師者領弟子入門,剩下的路,皆由弟子自行探索,今日你既已入門,那後續的道路,當由你自己的意誌為主。”

“你所行之方式太過凶險,作為師者,為師並不希望你這麽去做,但這既是你自己的想法,那作為老師,自然不會相阻。”

“畢竟正所謂,千般妙法,一道難求。”

“如若你之後仍然繼續堅定不移,百死不悔的走在這條路徑之上,那麽待到你大勢將成之際,作為老師。”

寫到這裏,鄭修微微一頓。

他抬頭,看著一側竹簡之中堆積的儒脈五經,閉了閉眼,隨即似乎決定了什麽一樣,緩緩落下了最後一筆:

“為師,當為你後盾,替你大道……”

“遮風擋雨!”

“太學宮,鄭修留。”

……

此時,川蜀之地。

大炎天下一十三州,就屬此地最為偏險,可謂是易守難攻,素有‘天府之國’的美譽。

如今天下疫災旱災遍及數州,隱隱還有蔓延的趨勢,但偏偏居於山脈頗多,地勢險要的川蜀之地,卻是並未受到多少影響。

此時此地,是少有的能保證治下民生不受波及的地帶。

而作為川蜀之地中,最負盛名的正一道,也並非像是外界其他隱世道脈一般,隱世不出,罕有人知。

正一道教主張陵,師承太華山太華真人,曾得太華真人一身本領,得授一卷太平經,於川蜀傳道。

他以太平經記載的教義為基,於俗世紅塵多有露麵,弟子信徒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已是遍布川蜀之境,就連川蜀刺史都對其略帶恭敬,足以見其威望。

此時,正一道正一峰上。

受季秋派遣,於川蜀之地傳道,順帶前來拜見張陵的陳敗與何昭,已至這座連綿不絕,香火不斷的山門之前。

二人皆是頭戴黃巾,作道人打扮,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連綿道觀,陳敗先是吸了口氣,眸中帶著打量:

“道兄,老師所言的這正一道,看著規模可不算小啊。”

“而且一路行來,我聽這川蜀之地,多有百姓對於正一教主張陵讚不絕口,觀其行事風格,與老師倒是頗為相似。”

“你說老師派我二人前來拜見,是否有引其為助力的意思?”

聽到同伴開口,何昭輕輕搖頭:

“大賢良師吩咐,我等隻管遵從。”

“至於如何打算,他老人家自有考量。”

“眼下你我已至正一道山門,還是上前報出家門,以求能夠麵見那位教主真容吧。”

“其他事宜,拜見之後再行定奪。”

說罷,兩名黃巾道人同時上前,就欲向著那守山弟子通稟來曆。

不過叫陳敗與何昭沒有預料到的是,這兩名弟子在看到二人打扮後,當即先聲而至:

“兩位道友,可是來自北境太平道?”

這一問,倒是讓二人微微一愣,繼而麵麵相覷之後,有些遲疑的共同答道:

“閣下聽說過我太平道的名聲?”

一時間,無論是陳敗還是何昭,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那守山弟子聽後,則是微微點頭,隨後對著周遭師門同道招了招手,示意完後便繼續道:

“那就是了。”

“我等奉張教主之令,凡見頭戴黃巾,乃太平道弟子之輩,都要引其去往正殿,通傳於他知曉。”

“眼下,算是將二位等來了。”

“快快請進!”

說完,這弟子就欲帶路。

而陳敗與何昭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到如此情景,因為秉承著季秋的囑咐,也沒有過多去想,便緊隨其後。

此時山上,正一道正殿之中。

一頭戴道冠,兩縷半白發絲垂於鬢角,呈青年之貌的威嚴道人,緩緩於蒲團上睜開眼睛。

他看著麵前的道尊法像,感受著山下的微微波動,片刻輕聲自語道: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