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姬

腴美人走出土地廟一瞬間,秦逍便聽到外麵傳來清脆的鳥鳴之聲。

那鳥鳴之聲極有節奏,三短一長,秦逍有些奇怪,鳥鳴的聲音倒是不差,卻從不曾聽過有如此節奏的鳥鳴之聲。

而且城內也很少有鳥雀鳴叫,土地廟四周荒僻,兩個小樹林都沒有,自己一晚上都沒聽到一聲鳥鳴,怎地這時候突然響起聲音,此種必有蹊蹺。

腴美人讓他躲起來,但這土地廟唯一可以躲藏之處,也隻有那泥塑雕像之後。

方才這腴美人進廟之時,秦逍躲到塑像之後,那腴美人瞬間就發現。

秦逍心知自己現在就算再次躲到塑像之後,也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反倒是腴美人說有人追過來,這卻是讓秦逍心下詫異,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自己來土地廟,隻是衝著那一百兩銀子而來。

誰知道欠債的不但拿不出一枚銅錢,反倒被人追趕,這讓秦逍心下實在是有些氣惱,下定決心,回到甲字監,定要讓他老騙子嚐嚐自己的厲害。

外麵的清脆的鳥鳴聲不絕,秦逍忍不住貼近門邊,微探頭向外望了過去。

隻見那腴美人就站在門外,手裏拿著酒葫蘆,看上去倒還輕鬆,又見到人影閃動,隻眨眼間,已經有數人出現在門外,呈環形封住了腴美人的道路。

夜色之中,秦逍看的倒是清楚,來著共有四人,都是麻葛布衫,其中兩人手中握刀,另外兩人卻是赤手空拳。

“都來了?”隻聽腴美人懶洋洋道:“還有沒有了,一並都出來吧。這一路上你們鬼鬼祟祟,就是不敢見人,今晚既然冒出頭來,自然是助手趕到了。”

“沐夜姬,你的麵子不小啊。”隻聽一人冷笑道:“你東逃西竄,竟然要讓我們親自出馬,追了幾百裏地,如今還不束手就擒?”

那腴美人沐夜姬笑道:“大言不慚,就你們幾個也敢說讓我有麵子?真要有麵子,就該崔京甲自己找過來。對了,你們說我東逃西竄,這話我可不樂意,我好不容易出穀,總要到處看看,遊山玩水,享受享受。”仰首灌了一口酒,很灑脫地用衣袖撫嘴,隨即抬手點了點幾個人,道:“倒是你們,一路上陰魂不散,就是不敢露麵,也好意思在這裏說話。”

秦逍見她喝酒的氣勢,心想沐夜姬雖然是女流之輩,但酒量真是不小,明顯比自己酒量大得多。

隻是她身材火爆,名字卻著實不好,什麽不好叫,非要叫“野雞”。

“廢話少說,你知道我們想要什麽。”中間一人上前一步,伸手出來:“將紫木匣交出來!”

紫木匣?

秦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麽東西?

沐夜姬吃吃笑道:“我看你們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穀裏第三條戒條,便是不得搶奪他人之物,你們難道都忘記了?”

“你這叛徒,還有臉談穀裏的戒條?”那人冷笑道:“交出紫木匣,束手就擒,隨我們去見大劍首,念在昔日情分,我們還能為你請求,或能免除一死。”

沐夜姬將酒葫蘆掛在腰間,笑道:“好了,可以打了,你們四個一起上?我都兩天沒睡好了,早點結束,我好早些休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幾人互相瞧了瞧,卻都沒有敢出手。

忽聽得笑聲傳過來:“師姐可別和他們一般計較,就憑他們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裏會是師姐的對手。他們一路跟隨,也是大劍首擔心師姐被人欺負,派他們跟隨照顧。”聲音頗有些蒼老。

秦逍聽得明白,他本以為這夥人乃是沐夜姬的仇敵,但這蒼老的聲音幾句話,卻讓秦逍明白,這些人竟似乎是出自一門。

隻是讓秦逍詫異的是,說話那人的聲音很是蒼老,少說也有五十多歲。

他方才雖然還沒有完全看清楚沐夜姬的樣貌,但大概判斷絕不超過三十歲,甚至也就二十出頭年紀。

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怎可能稱呼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為師姐?

這時候卻已經看到,昏暗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出現。

隻見那人穿著與其他人大不相同,一身錦衣,足下穿著馬靴,頭戴氈帽,身形微胖,年紀也確實過了半百,頜下一縷青須,麵帶微笑走了過來。

圍著沐夜姬的那四人同時向來人躬身,單手按住胸口,齊聲道:“晨劍司!”

沐夜姬也已經笑道:“我就納悶,這幾個家夥一路上都不敢冒頭,為何今晚有了膽量,原來是你趕到了。左文山,你什麽時候成了晨劍司?”

“好讓師姐得知,我出關之時,大劍首便授予了晨劍司之責。”半百老頭左文山笑眯眯道:“得知師姐突然離穀,大劍首便令我趕過來,請師姐回穀。這一趟著實辛苦,師姐遊山玩水,走遍了西陵各地,若再這樣下去,師弟可是要累死了。”

“你既然出關了,那元陽冥功想必是有長進了。”沐夜姬道:“我可要恭喜你了。”

左文山拱手笑道:“多謝師姐。練了半輩子元陽冥功,都五十多歲才有小成,實在是讓師姐見笑了。”口裏說讓人見笑,但語氣卻不無得意。

沐夜姬笑道:“你也別謙虛,你那功夫許多人一輩子都入不了門,你能夠有現在的成就,也算不差了。”吃吃一笑,道:“若沒有練成,你今天恐怕也不敢來了。”

“其實師姐的天賦無人可及。”左文山歎道:“若是師姐一心用在練功上,今日莫說五品六品,隻怕早就突破了七品八品。”搖了搖頭,苦笑道:“隻是師姐吃喝嫖賭,心思沒有用在正道,所以……!”

他話聲未落,沐夜姬已經嬌聲叱道:“左文山,你放什麽狗屁?你說老娘吃喝賭,我不和你爭論,可你說老娘嫖過,真是豈有此理?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現在還是完璧之身,你這話傳出去,以後我還怎麽做人?哪裏還有男人要我?你說,我嫖過誰?你要不說明白,老娘今天饒不了你。”

左文山笑道:“是我失言了。隻不過這吃喝嫖賭素來連在一起,我也是脫口而出,師姐莫見怪,我在這裏向師姐謝罪了。”

“那可不一定。”邊上一人忍不住道:“看她那個騷樣,誰知道她背地裏和多少男人睡過,我們又……!”

他話聲未落,秦逍便見到沐夜姬身形如同歸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間已經閃身到了那人的麵前。

那人吃了一驚,還沒抬手,就聽得“啪”的一聲響,沐夜姬一巴掌已經抽在了那人的臉上,沒等那人反應過來,又聽得“啪啪啪啪”之聲連續不覺,沐夜姬一隻手左右扇動,每一下都重重打在那人的臉上,聽得沐夜姬邊打邊道:“老娘騷不騷?騷不騷?騷不騷?”

其他幾人目瞪口呆,卻不敢輕易出手,左文山則是背負雙手,站在不遠處,麵帶微笑,宛若看戲一般。

沐夜姬正反抽了數十下,停下手時,那人兩邊臉已經腫得老高,嘴裏直往外冒血,站立不穩,晃晃悠悠,想喝醉了酒般往後退了兩步,隨機腳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沐夜姬抬手看了看,道:“我手都打疼了。”衝著那人嬌滴滴道:“以後可不要亂說話了,人家好好的黃花閨女,非要把人家說的那麽不堪,以後不好做人的。”

“師姐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左文山笑道:“師姐,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咱們說正事可好?”

“誰說我氣出了?”沐夜姬沒好氣道:“一個守身如玉賢良淑德的奇女子,被汙蔑了清白,心裏能好受?我心裏現在還難過得很。左文山,不如你給我點銀子,撫慰一下我受傷的心,讓我消消氣,這事兒就算了,你看怎麽樣?”

左文山道:“師姐也知道,我身上從來不帶銀子的。”

“那你問問他們幾個有沒有。”沐夜姬笑盈盈道:“你們湊一湊嘛,隨便給我點就行。你們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可慘了,身上沒銀子,連酒都快喝不上了。”摘下酒葫蘆在左文山麵前晃了晃,“你聽聽,都已經見底了,天亮就空了,都行行好,湊點銀子給我買酒喝,來來來,湊夠酒錢我就原諒你們了。”

左文山哈哈笑道:“師姐要喝酒,那實在是容易不過的事情。隻要師姐交出紫木匣,不但有如海般的美酒供你享用,大劍首還能給你銀子,想要多少就多少,走遍天下每一個賭坊,都能讓你有足夠的本錢。”

“我要說紫木匣不在我手裏,你肯定不信。”沐夜姬歎道:“可是那東西真的不在我手裏,我也一直在找尋。”

左文山道:“不在師姐手裏,就是在大師兄手裏。師姐,穀裏眾多師兄弟,隻有你和大師兄交情好,他去了哪裏,你自然知道,你若拿不出紫木匣,將大師兄的下落告訴我,我依然可以向大劍首為你請功。”

“大師兄?你是說那個老混蛋老騙子?”沐夜姬柳眉豎起,怒道:“你們可千萬別和我提他,我和他不共戴天,要是見到他,我定會一劍刺死他。我窮困潦倒的時候,他還從我這裏騙走了最後幾兩銀子,至今未還,那個心腸歹毒的老騙子,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將他挖出來,先殺了他,然後埋起來,再挖出來鞭屍,再埋起來,再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