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霧花

“師父啊!”蘇白衣故作鎮定地陪師父“等”了不到片刻就忍不住哀嚎起來,“你說你當年偷了人家至寶,害得別人找了十幾年,今天被他們抓到了,還不得扒了你的皮啊……”

“風度。”謝先生強調道。

蘇白衣隻能收起一臉苦相,無奈道:“君子不吃眼前虧。”

“那是好漢。”謝先生糾正道。

“師父你當年偷得那寶貝呢?”蘇白衣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題,“要不還給人家,和人家道個歉?”

“那寶貝不在我這裏了,早就給你了。”謝先生忽然狡黠地笑了一下。

蘇白衣一愣:“我怎麽不知道?”

“你練得那門武功就是啊。”謝先生幽幽地說道。

“什麽,那是你偷來的?”蘇白衣一驚。

謝先生點了點頭:“而且我已經把它燒了,所以記得那門武功的隻有你了。你就是那個寶貝。”

蘇白衣扶額:“師父你對弟子可真是太好了。話說青衣郎練了三頁就成那模樣了,我練了半本,以後豈不是更慘?這是什麽寶貝,我不要還不成嗎……”

“謝興這孩子,過於著急了。”謝先生走到屋外,“放心吧徒弟,我們不會有事的。一會兒我會讓他們把我帶走,條件是放你離開。回到上林天宮後我再與他們周旋,他們拿不到那半本殘卷,也不敢殺我。等你什麽時候學成歸來,再來救我如何?”

蘇白衣一愣,眼眶忽然有些濕潤:“師父你這是要為了我犧牲自己啊……”

“我什麽時候……”謝先生微微皺眉。

“你這麽說一定是為了讓我放心離去,可你回到上林天宮,必定遭受百般折磨,最後在酷刑下被拷打致死……”

“你能不能……”謝先生無奈道。

“對了師父你說等我學成歸來就救你,可我去哪裏學比較好?是否已經有安排了?”蘇白衣收了眼淚,正襟危坐,嚴肅地說道。

“去學宮。”謝先生沒好氣地說道,“學宮有儒聖坐鎮,上林天宮也不敢招惹。”

“學宮?”蘇白衣想起了那撐著傘的女子,打了個寒顫。

“徒弟啊。從今天起,你就要作為我的弟子行走江湖了,可不能丟了我的顏麵啊。你如今乍看之下頗有幾分我當年的風采,但以後切記一點。”謝先生走到門口,看著上方那“大曉書塾”四個字。

“師父請說。”

“切莫多言。”

謝先生走到了庭院之中,抬頭看著那棵盛開的杏花樹,忽然笑道:“白衣,你猜我現在想到了哪句詩。”

“此行若走便是久別,應是‘杏花含露團香雪,綠楊陌上多離別’。”蘇白衣跟了上去,略微一想後認真地回道。

謝先生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

“當然是‘春色滿園關不住,一隻紅杏出牆來’。”

“啊?”

謝先生閉上了眼睛,聞著那杏花香氣,陶醉道:“你馬上就要去江湖了,江湖之上盡是春色,春色之中必有那一枝紅杏。尤其是你要去的學宮,那可是在錢塘城啊!”

“錢塘城如何?”蘇白衣好奇地問道。

謝先生深吸了一口氣:“錢塘城的姑娘,很美。”

蘇白衣一笑:“先生有故事,對了我方才說得那個姑娘,她似乎……”

“是的,有很長的故事。”謝先生長袖輕輕一揮,將地上的落花和塵土掃去,蘇白衣住了聲,往地上一看,那裏竟埋著一壇酒。

“這壇酒是我初來此地時所埋,今日送你,便是臨別之禮了。“謝先生俯下身從那土中拔出了這一壇杏花汾酒,放在嘴邊輕輕聞了聞,“說真的,在杏花村的日子真的很無聊,幸好有這杏花酒,也幸好有你這個聒噪的徒弟。隻是今日,注定要離開了。”

“是的,今日你必須離開了。”一個厚重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蘇白衣猛地轉身,隻見一個魁梧的僧人將手中的月牙鏟重重地往地上一頓,衝著他們這邊怒目而視。

“看來,我們的消息並沒有錯。”瘦削的麵具人走到了僧人旁邊,“許久不見了,謝……”話隻說了一半,麵具人便猛地往後一退,隻見一朵杏花從他的麵具旁劃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蘇白衣看向謝先生,低聲道:“師父,方才我遇到的便是他們。”

謝先生沒有說話,他一手提著那壇杏花汾酒,一手撚著一朵杏花,低頭思索著什麽。

“謝樓主。既然我們走到了這裏,你就應該知道,你不可能再繼續躲下去了。”那魁梧僧人將手中的月牙鏟又是重重地一頓,驚落了半樹杏花。

“還是這樣,說話喜歡敲那把大鏟子。吵死了。”謝先生將手中那壇酒放在了地上,轉過身,“刑律院首座大人,戒空大師。還有——千機院副座,溫惜。”

“謝樓主離開的那一年,我隻不過是千機院中的一位普通的弟子,成為副座也不過是去年的事情。看來謝樓主雖然隱遁江湖,消息卻依然靈通。“溫惜伸手摸著麵具上那道淺淺的花痕,幽幽地說道。

“白衣,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上林天宮的故事嗎?”謝先生笑了笑。

“其他的故事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先生說過上林天宮中有一位樓主,他武功舉世無雙,樣貌驚天絕地,總是身披一件金衣,手拿一把玉劍,行走江湖引得大半個江湖女子盡傾心,每一個哭著喊著都想要嫁給他,而他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是古往今來,遍尋天下都難得一見的奇男子。”蘇白衣回道。

“什麽樓?”

“霧雨樓。”

“樓主名何。”

“謝看花。”

“是我了。”

謝看花手輕輕一揮,那埋著杏花酒的地方,忽然飛出了一柄長劍,落在了他的手上。

“久違了。”

銀光一現。

戒空手中的月牙鏟猛地揚起,溫惜一把將背上的那把長傘拿下,墨綠色的傘麵瞬間張開!

但是很快,戒空手中的月牙鏟又重新落在了地上,那把傘又再度合攏,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謝看花長劍回鞘,手輕輕一抬。蘇白衣立刻心領神會,一腳將地上的酒壇子踢了起來,越過戒空那二人的頭頂,落在了謝看花的手中。

酒壇落在謝看花手中的那一刻,院子裏忽然響起了一聲雞蛋殼碎裂一般的卡嚓聲,隻見溫惜戴著的那張白色麵具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劃口,他微微一抬頭,麵具瞬間粉碎,露出了麵具之下蒼白的臉龐。

戒空長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胸膛中那股翻湧的內息,握著月牙鏟的手卻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著,他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霧裏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