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病弱的帝權
大漢帝國，國土占據了大室女座現開發疆土近半數殖民星係，擁有大室女座五分之三的人口和超過一半的產能，論國力、軍力無其他國家可與之比肩。按道理來說成為這樣一個龐大帝國的皇帝大概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帝國的現任皇帝楊蕭過得並不愉快，究其原因依舊是曆史使然。
故事是要從帝國開國皇帝楊致遠說起的。
不可否認漢高祖楊致遠實乃一代開國明君，然而他卻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在位時間太長。楊致遠從新長安起兵時年三十三歲，駕崩則在八十四歲，這時他的大兒子楊統已經是六十四歲的花甲老人，也是大漢帝國曆史上年齡最大的一位太子。
太子，這是一個天國與地獄交界線上的稱謂，隨時可能一躍而上成為九五至尊，也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變成父子兄弟權力相爭的犧牲品。楊統在這個位置上坐了整整幾十年，沒有發瘋到暗殺自己的父親已經是天大的毅力。
於是在接手皇帝這個位子之後他終於瘋了，登基僅僅一年便引發了大室女座曆史上最可怕的戰爭浩劫。
後世的曆史學家在對楊統的行為進行批判的同時，也設身處地考慮過楊統發動伊甸會戰時候的心境，雖然對於楊統的所作所為大多數南部人甚至是不少帝國人都表示不滿，但他們還是認同曆史學家們對於楊統發動戰爭理由的解釋。
解釋很簡單：人類與生俱來的，試圖表現出自己存在感的欲望。
楊統在父親楊致遠的光環下生活了六十四年，這期間無論自己做什麽都不可能超越自己的父親，即便真的超越了也沒人敢承認，就算是他自己也一樣。終於，楊統從父親的陰影中接過這個龐大的帝國，這時他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他決定趁自己還有精力行動時做出一件唯一父親沒有做到的事情——統一大室女座星係。
結果是災難性的。
V.C.858年末楊統被迫和反帝同盟國談和，當他失意地從伊甸星係撤軍回國時看見的是滿目瘡痍的國土和饑餓潦倒的國民，沒挺過六個月就因急病發作去世了。
V.C.859年，楊統之子漢文帝楊謙登基，時年四十歲的他從父親手中接過帝國這個爛攤子。楊謙是一位善於治國的賢君，現行的帝國法律大多數都是在他的時代就已經製定出範本。在位的十年裏帝國雖然內亂不斷起義四起但帝國並未像南方諸邦一樣分裂，或者說楊謙已經主動地將帝國分裂，避免了更大的亂象。
楊謙用來對付國民暴動的最大手段就是分封製。他將國土劃分為皇帝直隸和外藩兩部分，新長安和其連接的五個富庶星係為皇帝直轄，其餘地區則按照功勞大小分封給建國戰爭和伊甸會戰中共計三十五名有功之臣。這樣一來首先避免了朝野內部的爭權奪利，同時也穩定了邊陲的形勢。人總是自私的，作為官員治理一方時是一個樣子，作為領主統治自己的土地當然又是另一副樣子。
對於楊謙的做法，後世史學家褒貶不一：支持中央集權的學者認為正是楊謙創立的分封製導致了現在帝國內部的四分五裂；支持民主和地方自治的學者稱楊謙此舉正是獨裁遲早要轉向民主自治的證明；大多數中立派學者則認為楊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才分散權力，分則削弱帝權，不分則要亡國。
楊謙的另一項重要作為就是製訂了帝國皇帝的傳位製度：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賢，傳男不傳女，甚至定下隻有嫡生子才能取一字之名，庶生子和生女則必須取二字名的苛刻規則。據說地球時代早期的某些國家也是如此訂立帝位繼承標準的，這個製度也讓人頗為非議。
這個製度的好處是避免了諸多王子間的地位爭奪，下一個繼承人是出生就選好了的，你們誰也別爭誰也別搶。壞處更是顯而易見，如果嫡長子是白癡怎麽辦？如果嫡長子是個瘋子怎麽辦？難道全室女座近半的人類都要尊一個白癡或者瘋子為皇帝麽？
無論如何漢文帝楊謙在五十歲時留下還沒整理好的爛攤子駕崩，帝國史書稱之死時“形貌枯槁，麵容憔悴”，顯然是被累死的。
V.C.869年無為之君英宗楊黎即位，英宗之後傳下七代帝王均是碌碌無為之徒，地方藩鎮漸漸開始脫離中央政府的管轄軌道。
V.C.1002年，漢帝國皇室家譜上最大的敗家子熹宗楊恒即位，其在位期間大修宮室，誇張程度甚至到了將整個新洛陽星球劃分為皇室宮殿區。為了籌集這筆巨資楊恒將皇帝直隸的雍州星係抵押給當時財政較為富庶的西涼侯，從此帝國皇室領地實力一落千丈。
V.C.1071年，力量急劇擴大的西涼侯吞並梁州候領土漢中星係，帝國皇帝無力阻止隻能軟綿綿地發表了一封叱責詔書。分封諸侯看出帝國皇帝已經隻是一塊中看不中用的招牌，從此帝國內部諸侯征伐四起，天下大亂。
V.C.1901年，德意誌入侵部隊以破竹之勢突破帝國二十道防線直逼帝都新長安，在位皇帝寧宗楊平慌忙逃往新洛陽星係，皇帝在帝國國民心中的地位跌至低穀。
時間到了V.C.末，帝國內部諸侯的通過征伐兼並當年文帝分封的三十五個諸侯已經隻剩下十三個，這時候被人譏諷為“病秧子皇帝”的第六十二任皇帝楊蕭悄然即位了……
——V.C年六月一日晨·新長安·未央宮正殿——
“諸卿，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麵色蒼白如紙，不是酒色過度就是頑疾纏身。
“……”朝堂之下垂首而立的滿朝文武一片靜默，個個恍若木雕泥塑般。
“我帝國偌大疆土，難道便沒有一件可奏之事嗎？”尷尬的冷場讓皇帝大怒。
“陛下治理有方，帝國四海升平，臣等實無可奏之事。若陛下仍有疑惑，可遣禦史至各地便知。”站出來回話的是文官一列的首位，現今的帝國丞相趙洪武。
“禦史？我的禦史恐怕都出不了這個新長安。”楊蕭心中冷哼。
眼前這個姓趙的老家夥是和西涼侯董麟穿一條褲子的，除了必要時給西涼侯幫腔之外隻會和稀泥。去年自己剛登基時西涼侯正起兵攻打益州候，這老家夥也像今天這樣板著撲克臉念什麽四海升平的和尚經，過了三個月益州候扭轉戰事打進漢中他立即跳出來大叫益州候大逆不道要求皇帝下諭旨降罪。
換句話說，所謂帝國丞相不過是西涼侯的傳聲筒。
“罷了，既然真無事可奏，退朝！”對素餐屍位的朝野大臣們失望至極，年輕皇帝拂袖而去。
皇帝憤然而走，這些為臣的臉上卻沒有一點驚恐的意思，他們一個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離開正殿，樣子像極了忍受完無能老板訓斥之後相約下班一起唱卡拉OK的上班族。
法不製眾，皇帝確實拿他們沒辦法。
一小時後，宣德殿。
“氣死我了！咳咳咳……”皇帝在書房中大發雷霆將服侍的宮女嚇得心驚膽戰，不過她們擔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那位怒極的皇帝。
楊蕭在位兩年幾乎一無作為，民間對他最大印象大概是他嚴重的先天心髒病。通常先天性心髒病患者中有六成都會在一歲之前死亡，能活過二十歲的更是奇跡。楊蕭的童年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病**度過，忍受著旁人可憐甚至是悲哀的眼神，這也造就了他極其易怒卻又不願意遷怒弱者的性格。
即便不想承認，自己也是弱者中的一員，他自己很清楚。
“陛下，羽林將軍、禦史中丞二位奉旨求見。”殿外傳來了禁衛的高聲稟告。
“呼，讓他們進來吧……還有你們都出去。”平複一下自己狂跳的心率，楊蕭厭煩地擺擺手將殿內侍女趕出了宮殿。
“羽林將軍司馬朗，恭請萬歲聖安！”
“禦史中丞譙越，恭請萬歲聖安！”
在楊蕭桌前恭敬跪拜的兩人：一個白發蒼蒼，筆挺板正的將軍服下掩蓋著和年齡不相稱的健壯肌肉；另外一個是標準文官打扮的中年人，鼻梁上裝飾性的平光眼鏡反著寒光讓人看不清那副鏡片下的真實。他們兩人是楊謙控製自己直屬領土的倚仗，滿朝文武中惟二被楊謙認為是忠義之臣的人物。
“起來吧，最近帝國內外都發生什麽事情了，卿等可要好好跟朕說說。”強壓下剛才朝會憋的滿肚子怒火，楊謙對二人笑道。
“那麽便由臣向陛下匯報吧……”接腔的是禦史中丞譙越。
帝國和南部諸國的官製不甚相同，禦史中丞管轄的禦史院職權是監督帝國官員和平民並將情況向皇帝匯報處理，有時候也會擔負一些皇帝想做但又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讓某些礙眼的官員消失之類……大約相當於他國情報部加上內務部的權限。
“首先是帝國內部，北邊羅宋候和幽雲候之間的戰爭還僵持在龍江星係一線，基本上沒什麽進展。南邊的寧遠候似乎在利用海盜對鎮遠侯領地做些小動作，他們兩家打了幾百年玩些小伎倆也是稀鬆平常，但不排除這些動作會演變成下次戰爭的導火索。至於陛下直轄領內的民情……說實話情況依然很糟，陛下您上月頒布的減稅令根本沒有得到實施，反而有地方官員利用您的命令故意向上隱瞞稅收，禦史院估計本季的上繳稅款又會下降大約五個百分點……”拿出準備好的材料，譙越毫無語氣和表情地念道。
“混賬！居然敢對朕欺上瞞下！”沒等譙越念完楊蕭就爆發了。
“臣惶恐……”說是惶恐，譙越那張撲克臉上一點改變都沒有。
“朕說的不是你們……待會你把他們欺瞞朕的證據留下來，朕要狠狠治他們的罪！”
“陛下，恕臣僭越，臣以為此舉不妥。”哪知道身為反貪機關最高領導的譙越居然開口拒絕。
“又是趙洪武那老家夥嗎？”楊蕭條件反射似地報出了丞相的名字，看來這類事和他有關不是一回兩回了。
“根根據臣下屬禦史的調查，這些地方官員大多都將非法獲利的三至四成賄賂給趙丞相作為‘孝敬’以圖他的保護，臣以為即便陛下您提出彈劾的證據想必他也有應對手段。”
“卿的意思是朕會像去年一樣無功而返是嗎？”楊蕭的嘴角**著，顯然勾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恕臣失禮，正是。”直來直去的譙越半點麵子都沒給皇帝留。
“可惡……唉，罷了。”半晌，楊蕭仰天長歎一聲，無奈之情溢於言表。
“那麽陛下，關於這件事情的處理？”
“先記著，記牢了！就算朕忘記了，你們也要記住了提醒朕，等扳倒了趙洪武這個賊子，朕要讓這些隨風倒的牆頭草深切體會到冒犯帝國皇帝是多麽大的罪孽！”
摸一把臉重新鼓舞精神，楊蕭咬牙切齒道。
“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