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瘋子和賭徒
“就沒有什麽好計策嗎?”張鬆嵐躊躇地在指揮車外的空地轉來轉去,腦中各種想法完全亂成了一團麻。
天色已經入夜,傭兵們正三五成群地聚在車燈下享受著戰地的晚餐。可這頗具陽剛美感的景象絲毫沒給張鬆嵐帶來靈感,連他們低沉的笑語被風帶入耳中也變了味道,讓張鬆嵐直感覺似乎身旁有一大群蚊子在不停地聒噪。
“你們……安靜點不行嗎?!吃飯就吃飯說什麽話!”終於張鬆嵐忍不住對傭兵們大聲吼道。
“……”傭兵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張鬆嵐,但對方是自己的隊長,就算是無禮的嗬斥他們也不能像對待其他人那樣直接用拳頭招呼。
“隊長這發的什麽瘋?”
“誰知道?八成是得了戰場焦慮症,你沒見他看見紅色五號被炸之後的表情,和當年我在寧遠候府服役時候那些新兵蛋子一摸一樣。”
“嗨,軍校裏出來的理論派就是不行,這還沒正式開打呢就要瘋了,真的接上火還不直接嚇暈過去?”
“我看這次我是沒機會活著回去咯……”
“別這麽說嘛,不是還有副隊在?他不會看著隊長把我們往死路上送的。”
傭兵們抱怨著,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我……戰場焦慮症?”偌大的空場隻剩下張鬆嵐一個人捫心自問。張鬆嵐的導師嘴裏經常掛著這個詞,自認為很是樂天的張鬆嵐卻沒想到自己會有和這個詞沾邊的一天,而且就發生在自己的初戰。
所謂戰場焦慮症準確說不是一種病而是一種心理狀態,幾乎被戰爭貫穿整個曆史的人類早在地球時代就對其有著精確的解釋:沒見過戰場的新兵往往認為戰場是詩意浪漫的地方可以衝鋒陷陣得勳章當英雄,當聽到槍炮子彈呼嘯爆炸、看到熟悉的戰友一個個倒下才知道並不好玩兒,於是他們壓力陡增萬分焦慮。據說甚至連久經沙場的指揮官也難以免除焦慮的痛苦,難免因此誤判戰場態勢。
“不行!冷靜點,放鬆一下,你一定沒問題的!”張鬆嵐試圖讓自己從現在這種奇怪的狀況中解脫出來,他找了輛坦克跳了上去,裝甲板很平滑正好可以讓人平躺。
讓身體在冰冷的甲板上放鬆,張鬆嵐的眼前是片不認識的星空,和依稀的故鄉不一樣,和熟悉的埃蘭堡也不一樣。新貝爾法斯特沒有衛星也就沒有所謂“月亮”的概念,完全認不出的星座分布在漆黑的天幕上讓張鬆嵐覺得孤獨而陌生,心中居然生出了自己究竟在何方,為什麽在這裏的奇怪問題。
“我在想什麽啊?集中精神,現在需要的是計策,計策!動動你那自認為還不錯的腦袋好好想!”張鬆嵐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外人看來自言自語的他好像是個精神病。
這個巴掌確實換來了張鬆嵐的注意力,漸漸地,閃閃星辰在他眼中似乎成為戰術地圖上的圖標,按照他的思緒飛快旋轉起來……
——一小時後·指揮車內——
“副隊,一小時了。”通訊員推推對著計時器發愣的特侖希爾,“北邊那兩個中隊的戰術聯絡,他們打算在半小時後發動攻擊。”
“啊?啊……居然一不小心打起瞌睡,我這就去叫隊長。”特侖希爾似乎被喚回了神智,從身旁抓起些什麽東西走出指揮車。
“睜著眼睛打瞌睡?”通訊員對雷達員克裏斯聳聳肩膀。
“他這人就這樣,你也不是不知道。”克裏斯笑道。
車外。
“隊長,北邊的兩個中隊半小時後行動,沒時間給你浪費了。”特侖希爾把一包東西扔在張鬆嵐肚子上,張鬆嵐伸手一抓,涼涼的。
“什麽東西?”天色很暗,張鬆嵐沒能看清那東西上麵的標識。
“你的晚飯,補給車的供應時間早過了。”特侖希爾不知道從哪裏又給自己變出來一袋撕開,“無論你想沒想出新計劃我們這頓都要在路上吃,味道不好就湊活吧。”
“這算什麽?鼓勵嗎?”張鬆嵐看著特侖希爾津津有味地大嚼他口中所謂“味道不好”的軍用幹糧,忽然覺得哭笑不得。
“想出好計劃就當是獎勵,沒想出來就當是懲罰好了。”因為嘴裏嚼著東西,特侖希爾鼓著腮幫子說話的樣子有點滑稽。
“計劃差不多定下來了,等你吃完再講給你聽,我可不想我的戰術屏幕上全是幹糧渣子。”張鬆嵐一個鯉魚打挺從裝甲板上站起來,拎著幹糧袋自顧自走進指揮車。
“不會是暗示我聽了這計劃會噴飯吧?”特侖希爾心中十分沒底地想到。
無論如何,特侖希爾還是在忐忑又有點期待的心情中用最快的速度把幹糧啃掉了。
“在我講解計劃之前我有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將決定我的計劃能不能成功,所以特侖希爾你一定要絕對準確地回答我。”張鬆嵐點開戰術地圖,對還在用紙巾擦著嘴邊幹糧渣的特侖希爾說道。
“隻要我知道的,一定就是準確的。”特侖希爾對自己很有自信。
“第一點,我們中隊能不能不睡覺持續作戰?”
“全中隊除了一個人之外都能在四十八小時內進行持續高強度作戰,完全沒問題。”特侖希爾按照張鬆嵐“絕對準確”的要求回答著,當然那一個人就是指張鬆嵐。
“恩,好……”張鬆嵐當然不會傻呼呼去問那個人是誰,“第二點,坦克部隊能不能實施隱秘機動?”
“有氣墊艇跟著就能,保持二十公裏時左右低速行進的話發動機冷卻係統能把熱源反應控製在常溫,氣墊艇則能掃除坦克的尾跡。”特侖希爾答得很快,畢竟他已經指揮了好幾年戰車部隊。
“原來還有這招啊……我明白了。”張鬆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那麽最後一點,氣墊艇能不能跑過機甲?”
“在複雜地形肯定不行,不過大平原上氣墊艇能飆到八九十公裏時。第九都市附近沒什麽大山森林河倒是有兩條,全力跑就算是帶噴射係統的偵察機甲(機甲裏最快的類型)也夠不著的。”特侖希爾同樣給予了肯定答複。
“這就好辦了。”三個問題都得到肯定張鬆嵐頓時鬆了口氣,“接下來說一下我的計劃……”
“留下十座陣地炮和五艘氣墊艇在這裏,同時用金屬泡沫膠製作出大量的偽裝目標,給他們的命令最後再跟你說……所有坦克加上剩餘的氣墊艇、工程部隊連夜隱秘機動到這個位置埋伏,路上不管遇到什麽山貓野獸能不驚動就不驚動,一旦被發現務必將其全殲……剩餘的陣地炮、機甲、導彈車、彈藥車和指揮係統按照原定迂回路線直插南部基地!看明白了嗎?”張鬆嵐用光電筆在地圖上比比劃劃,本來數量就不多的第一機甲獵殲隊又分成三個方向。
“……分進合擊?”特侖希爾詫異道。
“恩,覺得怎麽樣?”張鬆嵐滿心期待地望著特侖希爾的臉,表情好像是給老師交上考卷的學生。
“區區一個中隊的戰力還敢分兵,我懷疑你不是從軍事學院而是從瘋人院出來的。”特侖希爾對著地圖大搖其頭。
“也就是說……不行?”沮喪頓時充斥在張鬆嵐的心中,腦袋也跟著耷拉下來。
“我沒說不行啊,這個計劃通過了。”哪知道特侖希爾竟是平靜地宣布了和他表情動作全不相同的結果。
“啊?”心情的大起大落讓張鬆嵐有點吃不住,“那你剛才搖頭做什麽?又說我是瘋子什麽的……”
“搖頭是因為發現我看錯你了,本來以為軍校出身的你會什麽事都一板一眼地按照操典來辦,沒想到你這家夥居然是個瘋子……聰明的瘋子,不過我喜歡!隊長,一切按照你的計劃來,我在這裏就替兄弟們賭一把了!”特侖希爾很是豪邁地拍拍張鬆嵐的肩膀,“贏了就是場大勝,有難大家也一起死。”
“恩,有難同當!”張鬆嵐感覺身體裏似乎爆發出一股暖流,一直看不順眼的特侖希爾此刻也不是那麽討厭了。
“通訊員,聯絡北方的兩個中隊,請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動附屬的戰車部隊,務必要說服他們,另外給我接城內遊擊隊的頻道。雷達員,讓炮隊瞄準城內的水處理廠,隨時準備炮擊!”得到了特侖希爾的認同,張鬆嵐底氣十足地命令道。
“是!”兩人的回答異口同聲。
幾分鍾後張鬆嵐的屏幕前出現了那個遊擊隊負責人的影像,距上次聯絡隻兩個小時而已那個遊擊隊員卻好像憔悴了好幾歲,顯然他還沉浸在張鬆嵐給他營造的恐懼感之中。
“侵略者的走狗,你想怎麽樣?”遊擊隊員表情貌似凶惡,卻是個人就能看出他的色厲內荏。
“我已經直接征求了麥克亞當上將的意見,他給你們十二小時時間考慮,計時從現在開始。為了不讓你們搞錯時間我會每小時炮擊一個無人公眾建築,剛好第九都市剩下十二個目標,是放人尋求和平還是為你們口中的侵略者陪葬,選擇權在你。”張鬆嵐大手一揮,“炮擊!”
“藍隊,發射!”克裏斯緊跟著在頻道裏重複。
“轟隆隆隆!”夜空中閃過幾許弧光,隨之就是一片地動山搖。
“你!”遊擊隊員氣結。
“你們隻有十二個小時,好好考慮。”張鬆嵐沒理睬遊擊隊員的反應直接單方麵掐斷通訊,拿起那袋幹糧撕開封口。
“恩?味道還不錯啊,有甜味。”東西入口沒有想象的難吃,“特侖希爾,這玩意什麽牌子的?”
“不清楚,後勤處在哪個農業星球買的便宜貨吧。”
其實,那包紅糖和玉米參合的甜得膩人的“能量餐”之所以能讓張鬆嵐覺得好吃,原因隻是他從著陸到現在僅僅吃了這一頓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