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血腥的師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多消息外人不知道,但是業界的人不可能沒有耳聞。

鬆下伸也今年五十五歲了,創作鼎盛期是四十歲之前,後來幾乎就沒動筆寫過什麽東西了,但是卻依然有作品問世,幾乎都是由弟子代勞的。

這在編劇界不算什麽新鮮手段了,每部電視劇的單一署名下,其實凝聚著許多人的心血,這是業內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曰本社會對年輕人非常殘酷,其中一個加害年輕人的手段就是“師門”。

藤原圭前世的時候經常在《意林》之類的雜誌上看到一些稱頌曰本匠人精神的文章,為了表現曰本人對手藝精益求精的態度,經常會拿什麽天婦羅之神、壽司之神之類進行舉例。

說是天婦羅之神的弟子都七十高齡了,都尚未出師,甚至四十歲之前都在做一些簡單的雜務工作,直到兩鬢斑白了,才有了親手製作天婦羅的資格。可見哪怕是一隻炸蝦,他們也會抱著做天大的事的覺悟,這是大和民族精神的縮影吧啦吧啦的。

藤原圭剛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就感覺奇怪,但是又說不出怪在哪裏,多年後猛然醒悟。這不就是一種典型的職場欺壓的手段麽?

老師傅為了能一直把弟子當成廉價勞動力使用,不肯傳授真正的技術,美名其曰磨練心性,先削三年土豆再說。

馬勒戈壁,炸個蝦而已,需要學幾十年?又不是造航空母艦!還匠人精神,匠你馬勒戈臭壁的。

不得不說曰本人在這方麵真是有本事,什麽狗屎都能包裝得漂漂亮亮的。

而鬆下伸也,也在用著類似的手段控製著門下弟子。

鬆下伸也這條老狗,雖然寫劇本的能力日漸消退,但不得不說眼光隨著年歲增長日益毒辣了。

他會故意去尋摸一些有天賦的年輕編劇,收為弟子,然後長久地霸占他們的知識財富,直到弟子也江郎才盡,寫不出東西來了,再放他出師。

弟子在他門下,別的沒學到,迫害年輕人的手段學了一手,於是有樣學樣,用同樣的方法以招攬弟子的名義雇傭槍手。真可謂是遺毒無窮。

之前鬆下伸也有一個弟子,就是因為酒醉後抱怨了幾句,說鬆下師父還不放他出師,明明已經以他的名義寫了很多東西了,消息傳出後竟直接被雪藏。

“這狗東西……”藤原圭嘟囔道。

“藤原君,你說什麽?”鬆下伸也笑著問道。

其實他好像聽見藤原圭在罵髒話,但是這怎麽可能呢,應該是聽錯了,哈哈哈……

“其實,話說回來,鬆下老師應當算是藤原君的恩人呢,把本來會麵臨解除合同的你從失業的深潭裏解救出來了……”藤井宏上笑著點頭,“你以後可要好好孝敬師父才行。”

說著,藤井宏上遞過去一支筆。

“藤原君,先簽字吧,印章回頭再補好了。”

在他們的想象中,在他們向藤原圭提供了一份終身合同後,藤原圭應該會感激涕零才對。

現在經濟環境這麽差,大企業都在裁員,畢業生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平成肥宅好似被流水線批量生產般源源不斷的出現。

這時後,誰能給年輕人提供一份大企業的長期合同,那和在世父母也差不多了。而且鬆下伸也作為知名編劇,給他當槍手……呸,當弟子,也是許多立誌於成為編劇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事,應當感激涕零才對。

是的,事實上鬆下伸也並不缺願意成為他弟子的人,隻是他挑選弟子也是有一定要求的。

不久前他看了咯咯一笑的合輯,當時他很興奮,便立刻聯係藤井宏上,得知了作者的身份。

在知道藤原圭隻是一個大學即將畢業的學生後,他很高興。因為這是個年輕人,年輕就意味著還有著很長時間寫作生命,當然,也意味著容易哄騙。

藤原圭看著合約,笑了笑,將合約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起了桌上的鋼筆。

成了……鬆下伸也笑著展開了扇子,衝著自己扇了一扇。

然而下一秒鍾,藤原圭將鋼筆壓在了合約上,抬起頭來注視著二人,說道:“很抱歉,容我拒絕。”

鬆下伸也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藤井宏上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藤原君,這是為什麽?”

“藤井次長,我暫時沒有拜任何人為師的打算,請你理解。”

“那合約呢?合約你也不想要了嗎?”藤井宏上黑著臉問道。

“這份合約的代價就是必須拜入鬆下老師的門下嗎?”

藤井宏上沉默了片刻,說道:“是的,畢竟如果不是鬆下老師想要收你為徒,你現在已經被清退了。”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藤原圭站起身來,“這段時間受到了高功力製作的照顧,真的十分感激。”

“哎呀,不要這樣,搞得像是我強求別人拜我為師一樣。”鬆下伸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揮舞著扇子打著圓場。

“藤原君,你如果不想拜師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份合約還是可以給你的。”鬆下伸也依然笑臉相迎,但是手死死地捏著手中的折扇,眼底的怨毒已經快遮掩不住了。

哼,敢給我甩臉色充大個兒……這份合約簽了以後,還怕你不從,到時候慢慢料理你……

藤原圭和鬆下伸也對視了一眼,一瞬間簡直就像是有讀心術一般,鬆下伸也心中所想聽得一清二楚。

這份合約是編劇合約,藤原圭自然是萬萬不可能簽的。和之前作為AD的身份進入電視台簽的合同不同,這份合約一旦簽署,從此以後藤原圭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屬於高功力製作了。

而且因為是終身合同,隻要高功力捏著他不放,這幫人會把他當老黃牛一樣用到他退休的那一天。

絕對不行。

藤原圭不是那種期待終身合同的人,他絕不會把自己的人生綁死在同一個地方。

“不用了,鬆下老師。”藤原圭看向他,“我對用別人的名字寫作不敢興趣,我寫的每一個字,必須屬於自己。”

既然已經鬧僵了,不如把話說得再難聽一點!

果然,鬆下伸也臉色一青,裝都裝不下去了。

藤井宏上猛地一拍桌子,“藤原,你在胡說些什麽?!”

藤原圭冷冷地看向藤井宏上,“藤井,對已經解除合同的短期員工就不必擺上司的架子了。”

藤井宏上一噎,藤原圭這小子明顯已經撂挑子了,還別說,挑子一撂,任憑你是次長也好,專務也罷,甚至是社長又怎麽樣?還真的就拿他沒什麽辦法了。

“藤原君,你應該是聽到了什麽消息,但是請不要誤會……”鬆下伸也這時說道,“不是不要誤會我,而是不要誤會你自己,不要誤會編劇這個行業。”

“在曰本,所有的編劇幾乎都是沿著一條相同的道路往上攀爬的,那就是先要為別人的作品貢獻才華,然後才有資格創作真正屬於自己的作品。”

“你不會真的以為你一個還沒畢業的年輕人能寫出什麽受觀眾歡迎的好劇本?別傻了,電視劇可不是你拍五分鍾短片那麽兒戲的東西。”

“一條布滿腳印的道路,一定是最穩妥的道路,想有自己的作品,那你要先有寫好別人作品的能力,你……”

“閉嘴吧,狗東西。”藤原圭不願意再聽下去了,看著鬆下伸也,一字一句地說。

鬆下伸也愣住了,這時才反應過來……剛剛他果然在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