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章 兩難

酒這玩意在大隋,可不便宜,尤其是西域葡萄酒。

物以稀為貴嘛。

兩壺酒三碟子幹果,就花了二百五十個錢。

一壺酒竟然一百個錢,怪不得在這裏消費的食客出身都不錯,這酒,老百姓真喝不起。

好在徐景肩上背著褡褳,裏麵裝著四五貫錢,不至於囊中羞澀。

結賬出門,距離和陳淑儀約好的時間還差半個時辰,於是楊銘直接帶著徐景逛逛夜市。

這期間,有扒手來摸徐景的褡褳,被楊銘發覺,隨後一拳搗在對方小腹,後者吃痛下直接弓背跪倒在地,半天都緩不過來。

別以為大興是京都,治安就會很好。

事實上,按照大興城的風水布局來看,除了貴族所在的九二,玄都觀和大興善寺所在的九五,其他地方治安都不行。

當然了,九一的宮城和九二的皇城就不說了。

通俗點講,大興城越往北治安越好,越往南越差。

而西市這種胡漢混雜的地方更不用說,差中之差。

這時,楊銘突然看到街邊一張熟悉的麵孔朝他看來,隨即眉頭一皺,朝那人走了過去。

這個中年漢子好像姓崔,至於叫什麽不清楚,是楊茵絳身邊的侍衛。

此人身著便服於此,還朝楊銘點頭示意,顯然是有事情。

見到楊銘走近之後,崔某人小聲說了句“殿下隨我來”,便轉身在前帶路,

轉過幾條巷子後,他們來到了一個胡同口。

胡同外有十餘個便服侍衛把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胡同。

崔某人也在此停下,抬手請楊銘進去。

“你在外麵等我,”楊銘吩咐徐景一句話,朝著漆黑不見五指的胡同深處走去。

他知道是誰在等他。

下晌在都會市首飾鋪碰到楊茵絳,後者當時遞給他一個眼神,楊銘當時就知道,對方肯定會找他。

隻不過沒想到這麽快,還是如此隱秘的方式。

越往裏走,周圍越是安靜,胡同外熱鬧的聲音也漸不可聞。

大概走了50多米,黑暗中,一道人影緩緩轉身,除了露出半張白皙的麵孔外,楊茵絳整個身子都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中。

楊銘停下腳步,笑道:“你倒是挺謹慎。”

“難道我大搖大擺的約你見麵?”楊茵絳麵如寒霜道:“我和楊昭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做?”

這是什麽意思?楊銘有些迷糊,難道獨孤伽羅做主的事情還能改變?

楊銘皺眉道:“楊小姐不喜歡聖後的安排?”

胡同裏,一聲歎息響起,楊茵絳垂頭道:“看來你沒有任何打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是什麽意思?這丫頭難道對我動心了?

不會吧……我才十二歲,雖然我不否認自身極具魅力,但我還沒有發育好呢。

楊銘笑道:“你想做我的側妃?”

“不想,”楊茵絳倔強的搖了搖頭。

楊銘忍不住道:“那我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雖然楊銘不願承認,但實事求是的說,任何一個貴族小姐如果在他和楊昭之間做選擇,沒有一個人會選他。

很可悲,但這是事實,

一聲冷哼從楊茵絳口中傳出,隻聽她冷冷道:

“我隻問你,你願意讓我做你的側妃嗎?咱們是老熟人,你說實話。”

楊銘直接道:“既然是老熟人,那你應該猜的到。”

“這一次我不想猜,”楊茵絳搖了搖頭:“我想聽你說。”

這丫頭不會真的看上我了吧?

楊銘沉默片刻後,在黑暗中點了點頭。

刹那間,楊茵絳臉上冰雪消融,微笑道:“我就說嘛,我一直都覺得你對我有意思。”

不是吧……我哪裏做錯了竟然讓你產生這種錯覺?楊銘道:

“然後呢?你來見我就是想知道這一點?”

“不!”楊茵絳狡黠一笑:“我猜到你願意,可我也知道你無能為力,所以今晚找你,是想告訴你,我有辦法扭轉局麵。”

楊素都辦不到的事情,你能辦到?你比楊素還能耐?

還是你覺得獨孤伽羅好說話?

但以楊銘對她的了解,又知道她不是會說大話的那種人,

於是楊銘好奇道:“你有什麽辦法?”

“現在保密,過幾天你會知道的,”

楊茵絳突然一臉嚴肅道:“我想讓你明白,想要做成此事,我會冒極大的風險,希望你日後不要薄待我。”

楊銘皺眉道:“既然知道風險大,那你為什麽還選擇這麽做?”

楊茵絳想了想,隨即俏皮的聳了聳肩:

“鬼才知道。”

說完,楊茵絳握緊鬥篷,楊銘擦肩而過。

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楊銘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毫無疑問,楊茵絳是位性格非常獨立的女性,就衝她敢試圖改變獨孤伽羅的想法,就知此女的智謀勇氣絕對是上上之選。

此女若為正妻,必是又一個獨孤伽羅。

楊銘現在已經開始期盼了,期盼楊茵絳會用什麽辦法說服獨孤後。

……

“以死要挾?嗬嗬……這樣的烈女子可真是少見了,”

早朝過後,楊素竟然來永安宮求見,獨孤伽羅用浸濕的絲巾擦了擦手,隨即撥弄起她的那串佛珠,望著台下戰戰兢兢的楊素道:

“你今日求見,就是為了這件事?”

楊素規規矩矩的站著,一臉卑微道:“微臣當時恨不得親手將她打死,可是又覺無法向聖後和晉王殿下交待,兩難之下,隻好來請聖後旨意。”

楊素說的話半真半假,打死楊茵絳?他肯定不會,但差點氣死是真的。

好好的楊昭不選,你選楊銘?你是不是跟你爹一樣是癡呆兒?

“她想覲見本宮?”獨孤伽羅道。

楊素趕忙跪道:“微臣知道此舉冒犯之至,但不孝女曾言:唯有聖後能讓她死心……”

“別說了……”獨孤伽羅抬手將其打斷,冷笑道:

“讓她來,讓本宮會一會這位膽識過人的烈女子。”

半個時辰後,早已在皇城外等待的楊茵絳,在侍衛的引領下進入永安宮。

她雙膝跪地,雙手高舉著一個錦盒,臉龐雖然垂的很低,但仍能看到漂亮的臉蛋上有被人扇打過的淤痕。

獨孤伽羅望著眼前這位膽大包天的小丫頭,笑道:

“你既然想見本宮,一定覺得自己可以讓本宮改變主意,而本宮之所以見你,是想讓你知道,沒有人可以讓本宮收回成命。”

楊茵絳雙手托高,恭敬道:“小女有一物,請聖後過目。”

獨孤伽羅瞥了一眼身旁的阿樓,後者走下台階,拿過楊茵手裏的錦盒,打開審視一番後,捧至獨孤伽羅麵前。

獨孤伽羅伽羅皺眉望了一眼盒中之物,隨即將佛珠放至一旁。

裝在錦盒裏的,是一麵鏡子。

準確來說,是一麵一分為二,卻又被重新鍛接在一起的破鏡。

獨孤伽羅伸手拿起鏡子,端詳起來。

鏡子左右各有題詩一首,看字跡,應是出自兩人手筆。

左詩為: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複姮娥影,空餘明月輝。

右詩為: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做人難。

獨孤伽羅眉頭一皺,她已經猜到這枚鏡子的來曆了……

這丫頭心思好重!

她是在暗指夾在昭兒和銘兒之間,陷入兩難境地?

她傾心銘兒,我卻把她配給昭兒,她覺得做人難?

獨孤伽羅收起輕視的心思,開始認真的審視起眼前少女。

突然間,她醒悟到自己也陷入了兩難之境。

楊昭和楊銘,都是她的嫡親孫子,此女敢冒此險覲見自己,難道她和麒麟兒已經有了約定。

那麒麟兒豈不是要記恨我?

獨孤伽羅沉吟半晌後,淡淡道:“賜死和嫁給昭兒,你自己選吧。”

楊茵絳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重重的磕頭道:

“民女請聖後賜死。”

她竟然敢要挾我?

獨孤伽羅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