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成魔

紫色的閃電在窗外劈開黑暗,接著是轟隆炸開的雷聲,春長風後背汗毛倒豎,緊緊盯著那扇紅色的木門,像是下一秒就會有隻麵目猙獰的妖物破門而出咬斷他的喉嚨。

“走走走,”老孟把春長風從地上拉起來,不管不顧地把人往樓下拽,嘴裏不斷念叨:“他媽的,真他媽的邪!走!這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多待!”

“他死了,”春長風整個人都是木訥的,往下一邊被扯著走一邊說:“孟哥,他死了!”

“死了就死了!關我們什麽事兒!”老孟大聲嚷嚷著,忽然樓上發出細微的動靜。

“吱嘎吱嘎……”似乎是木頭門被推開的聲音,老孟的動作在瞬間停滯,接著他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拖著比自己足足高出一頭的春長風往大門狂奔。

“嘻嘻,”春長風聽到女人的輕笑,房間的溫度開始迅速下降。

三米一盞的油燈依舊亮著,豆丁大的火焰在晃動,但那條通向大門的路變得無限延長。老孟不知道自己拉著春長風跑了多久,他根本不敢停下來,腦門上已經全是汗珠,低溫將它們幾乎凍成了冰豆子,可在回頭瞬間卻完全陷入絕望,因為背後的樓梯就在一步遠的地方,原來他使出渾身力氣的逃命從來都被定格在原地。

“孟哥!”春長風叫了一聲,老孟卻被抽幹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動不了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春長風把老孟擋在身後,向著黑暗中說話:“我知道你衝我來的!你放過孟哥和玉秋!”

“你?不,是你們,你們是藥,救命的藥。”女人笑聲尖銳,晃動的火光裏春長風看見了九條尾巴。

“我是什麽藥?”春長風追著說:“你要殺我,總得讓我要死個明白吧。”

“沒意義,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狐妖說著在黑暗中顯出輪廓,一雙黃銅色的大眼睛如巨大的燈泡一樣閃動。

對於死亡的恐懼是人類永遠無法戰勝的本能,在春長風意識到“我就要死了”這點時,他近乎無法呼吸,直直地盯著前方那隻一步一步正在走出黑暗的怪物。

火紅的皮毛,尖尖的長嘴,泛光的獠牙,它的鼻尖穿透黑暗貼在春長風的臉上,挑剔地嗅著眼前的獵物。

春長風強壓下恐懼,攥緊了手裏的短刀,決定隻等那妖物再靠近一寸便撲上去割斷對方的喉嚨,管他娘的能不能成功,總也不能就這麽窩囊地等死吧!

就在春長風準備動手時,一道金光先他一步從背後射出。溫熱的血刹時迸濺了春長風滿臉,隨後便是尖銳的哀嚎,狐妖迅速向後退回黑暗。“啪!”屋子裏的窗戶爆裂,被大風卷著的雨水灌進來,地上的油燈被吹滅了……

屋子的大門被從外麵推開,“哢噠哢噠”兩聲開關後,洋房裏的燈光驟亮。春長風下意識捂住眼睛,等適應了強光,他注意到屋子裏多了個人。

何歸被雨淋透了,水珠順著青白的臉往下滴,走一步留下一個水腳印。

“何師傅,”春長風叫了聲。何歸抬眼看他卻沒說話,而是徑直蹲在老孟身邊,嘴裏嘟噥念叨了段招魂咒,然後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向著腦門用力一抽。

“啪!”這聲音幹脆聽得春長風都是腦門一疼,正在他想問何歸這是做什麽就見老孟蹭地跳起來,他像是完全不記得前一刻才顯露真身的狐妖,嘴裏大聲嚷嚷:“鬼打牆!我裝上鬼打牆了!怎麽跑都在原地!”

“不是撞鬼,是離魂,你剛才著了狐妖的道,”何歸說。

“狐妖?哪來的狐妖?”老孟被這話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向春長風:“我怎麽沒見著狐狸?”

“跑了,”何歸說著往窗戶一指。

老孟看著滿地碎玻璃,不由倒吸口氣。他往後推了一步,兩手壓在胸口,感受到心跳確定自己還活著,小心地問:“什麽狐狸?”

“三尾狐,道行不算高,”何歸嘖嘖嘴:“老東西我現在身體不成嘍,朽木頭一塊哪兒哪兒都碰不得。要往前個百八十年年,就那兩三下把式還想跑?這會兒狐狸皮都給她剝了。”

“三尾?我看見的是九尾!”春長風反駁。

“九尾?你當自己什麽運氣啊,能見到九尾妖狐?”一個尖細聲音忽然從何歸衣服前襟兒的口袋裏傳出來,“狐妖天生一尾,此後修煉百年得一尾,到八尾時曆天劫,受五雷轟頂。尋常妖怪連雷劫都難過去,更別說五雷轟頂,我就沒見過活著熬過去的狐妖,隻在書裏看見過曆天劫不死的狐妖。”

“不死就再生一尾?”春長風問。

“當然不是!不僅不死,還不能受重傷,要活蹦亂跳地繼續修煉百年才能生出第九條尾巴。”何歸胸前口袋裏鑽出來個濕漉漉的老鼠腦袋,一雙烏溜溜的綠豆眼睛看向春長風,尖尖的長嘴裏吐出人言:“一旦狐妖生出九尾,那狐妖就算得上半神。”

“啊!”老孟大叫一聲,他指著納蘭千秋的手指頭抖了兩下。

“別怕,這老鼠精沒用的很,”何歸說著話,手指頭一推把納蘭千秋塞回到口袋裏:“狐妖用了偽裝術。你看不出來可以正常。”

“她……”春長風正想說狐妖跟連續發生的凶案和玉秋的失蹤有關,就聽見老鼠精尖叫:“誰沒用了!還不是我找到了玉秋!”

“玉秋!”春長風聽到朝思夜想的名字,神經收緊,完全顧不得多想,直接把臉湊到何師傅的胸前,與爬出口袋的老鼠精撞了個麵對麵。

“你知道她在哪兒?”春長風問。

納蘭千秋點點頭:“新城監獄!”

“剛才那個味道錯不了,”納蘭千秋的小短手指向破洞的窗戶:“就是她和一個男的把玉秋關了起來。”

“新城監獄……”春長風念叨著。

老孟一把拉春長風拉開,瞪著老鼠精說:“新城監獄可是從來隻見進去沒見出來的,你可別是來騙他的。”

“我騙他幹什麽?”納蘭千秋說著扭動著肉乎乎的身體從口袋裏爬出來,背對老孟和春長風露出正在滲血的傷口說:“我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喏,看見了?這就是被狐妖傷的。”

“還有個男的?”春長風抓到了另一個關鍵點。

“對,”納蘭千秋認真地說:“我沒看清他長什麽樣子,但聽到了說話聲音,肯定是個男的!我是藏在他藥箱裏逃出來的,在裏麵沒感覺到有什麽妖氣,所以我猜那男的大概率是個人類。”

老鼠精說著,春長風想起來爺爺去世後何歸對他說過的話:“殺死阿春的是昨天下午哭喪的老頭,他詐死趁著阿春不備連捅兩刀,和引誘阿春追來的狐妖是一夥的。”

“就是他們!”春長風說。

“什麽東西?”老孟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得懵了,看向春長風:“你在說什麽?”

“殺死我爺爺的就是最近連著害了五人的妖物!”春長風情緒激動,“我爺爺在給胡太爺守喪的晚上被害,因為他沒有被吸血,我一直不敢肯定害死他的人就是那吸血的妖物……現在看來是的了,一直以來害人的都是兩個,一男一女,男的是人,女的是狐妖!”

“為什麽?人和妖怪搞在一起能幹什麽?”老孟瞥了眼老鼠精,問。以前他沒見過妖,自然是不怎麽信,現在眼見為實也不得不接受。

“成魔!”何歸冷不丁地冒出來兩個字,春長風和老孟都聽得愣怔,“什麽成魔?”

“狐妖想要成魔,”何歸的臉色沉下去,說:“今天下午天色異變,我掐指算過,是妖物成魔前的大災之相。”

“你不說三尾狐道行淺嗎?”春長風說。

“道行淺才要成魔啊!”老鼠精趴在何歸肩膀上,晃動著他那條細尾巴:“想做半神得七百年生八尾,熬得過五雷轟頂!可是成魔就簡單多了,隻要……隻要……”

納蘭千秋卡住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成魔得做什麽,但總覺得成魔就是要比成神簡單得多,不然那狐妖為什麽不老實地熬到八尾曆天劫呢?

“成魔的法陣我也不清楚,”何歸搖搖頭,揪著話多的老鼠精塞回上衣口袋:“這個得回頭翻老祖宗的禁忌,不過我估計是跟最近死人有關係。”

“嗯,”春長風也想到了這裏,點頭說:“我正在查張大元的案子,興許用得著張家的關係能弄來些老書查查看。”

“說到張家的案子,”終於能接上話,老孟的手指頭往上戳:“別光說你查案子,記不記得上麵還有個死人?這個咱們是不是得盡快處理了?要不別說你查案子,咱倆馬上就成案子了。”

“對!”春長風猛然想起來死透的曹警官,連忙拉住何歸說:“何師傅,你跟我上去看看!”

“你殺了人?”何歸臉色登時變了,眉頭緊皺看向春長風。

“我殺的,你當是我殺的,”老孟見何歸那樣搶過話頭,一邊往上走一邊說:“說起來也是邪門,就這麽個皮頭戳不破的牙齒居然把人捅死了。”

“什麽牙?”何歸問。

老孟把手心裏染血的犬牙遞過去,老孟沒接過,隻掃了眼便沒有繼續追問。

樓上的屍體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麵朝下,身體已經完全僵硬。老警察踢了腳,自己嘟噥:“硬的太快了。”

“活金剛,”何歸看著地上的屍體說。

“對對對,”老孟連忙點頭:“拔地拉也是這麽說的。”

“殺他的不是犬牙,”何歸說著左右兩手的指頭扭麻花一樣快速結印。

點在紅門外的油燈熄滅了,渾身皮膚烏青發亮的曹警官肚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迅速凹陷,接著死去的人眼睛微微睜開,嘴巴蠕動,一顆暗綠色的珠子從嘴裏吐了出來。

何歸撿起地上的珠子,拇指和食指捏著湊到鼻子下麵,深吸口氣。

“蛇妖的內丹,”何歸看向春長風和老孟說。

“駱家閣樓上的蛇妖!”春長風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