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門好親事
洪七爺說到這裏停下來,眯著眼睛掃了圈三個聽故事的人,最後目光落在駱康身上。駱大少爺垂著眼睛,神情不太專注,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事情,在一個精彩的故事才剛開頭時就已經神遊於這間屋子之外。
“後來你打開門了嗎?”玉秋一貫是沒什麽耐心,催著問洪七爺:“門外的是那個夥計嗎?”
“是,是他。”洪七爺點點頭。對漂亮的女人,他總是更包容,沒有因為被打斷思路惱火,而是衝小狐狸笑笑:“他來找我做筆買賣。”
“典當東西?”春長風問。
洪七爺點頭,慢慢旋轉著拇指上的玉石扳指:“他跟我講了個故事。”
“當東西還要講故事?”玉秋皺起眉。
“我是個小買賣人,在泥流街上討生活不容易。如果小夥計不講故事,我可不敢他的東西。”洪七爺笑著說:“其實就算講了,那東西也在我手裏壓了一個多月,小夥計幾次三番地上門催,我才把尾錢給了他。這怪不得我小心,實在是他講的故事太玄乎了。”
“洪七爺,小夥計典當的就是天藍翡翠嗎?”春長風問。
“嗯,”洪七爺鼻腔裏哼了聲,他饒有興致地盯著玉秋說:“你們信這世上有妖嗎?”
春長風是見過老貓妖阿元的,自然知道這世上有妖怪,但要直說自己見過,又擔心帶他們過來的駱康要多想。於是春長風側頭看向駱家的大少爺,要等著他先開口。
“許是有吧,老話說亂世妖孽生,這如今的世道出幾個山精妖怪的也不稀奇。”駱康這話說的就很有水平,他不講信與不信,隻說有也沒什麽關係,讓見過妖怪的春長風和本身就是狐妖的玉秋連連點頭讚同。
駱康在天津城的上流圈子裏名聲算不得好,但與那些因為風流事而常被人詬病人品不好的公子哥們不同,他的名聲不好主要集中在相貌醜陋、身體殘疾以及不得父親喜歡。至於脾氣暴躁,毆打家裏下人的傳聞也時常有的,不過都沒什麽實質上的證據,所以常常是傳的多,究竟有幾個人會信就不好說了。
與那些私下來嘲笑駱康的人不同,泥流街出身、靠著自身本事和一點運氣闖出名頭的洪七爺頗為欣賞這個年輕人。不過兩人能有忘年交的交情卻又不僅僅是欣賞,其中還有另一段他從未明說過的緣由在。
“我當時也隻這麽想的,天底下再爛的事兒都有,多幾個妖怪又如何了?”洪七爺咧了下嘴,因為扯到了爛牙的神經疼得倒吸口氣,緩了幾秒才繼續說話:“小夥計跟我說天藍翡翠是個蛇妖送他的。”
蛇妖?丟了天藍翡翠的不是老貓妖阿元嗎?春長風一個機靈,脫口而出:“洪七爺,確定不是貓妖嗎?”
“錯不了,就是蛇妖,我記得天藍翡翠是用蛇皮包著送到我店裏的。”洪七爺說:“小夥計跟我講了個故事,他說天藍翡翠是蛇妖的祖傳寶貝,能延緩衰老,增強法術,為主人抵禦雷劫。二十五年前的連續暴雨是雷劫帶來的,蛇妖正在休眠,原本打算靠著天藍翡翠渡劫,沒想到翡翠被一隻狡猾惡毒的貓妖偷了。蛇妖找到偷翡翠的貓妖,兩個妖怪為搶天藍翡翠抖了三天法術,結果雷劫降下將兩個妖怪都劈成重傷,後來還是蛇妖的法術更勝一籌,拖著皮開肉綻的身體搶回了天藍翡翠。不過那時候蛇妖太過虛弱,她吊著最後一口氣倒在路邊,隻等到第二日就會死於陽光下,正巧被晚歸的小夥計撞到了。於是乎,蛇妖跟小夥計做了個交易。小夥計給蛇妖找個能避光的安全藏身之所,作為回報它將天藍翡翠送給他。”
“不是不是……這故事裏有些地方怪怪的。”玉秋搖搖頭:“如果天藍翡翠是蛇妖的,可以為主人抵禦雷劫的寶物當然也可以庇護它不會被陽光傷害,它大沒必要用拚死搶回來的東西隻換一個庇護所,多不值當的交易啊!再說如果蛇妖快死了,連召喚天藍翡翠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小夥計會不會是直接搶走了天藍翡翠啊!怎麽想,我都覺得這故事不對勁。要麽是他瞎編的,要麽就是……這故事不完整!那個人忽略掉了很多事情。”
“我可不知道完整的真實的故事是什麽樣,我聽了什麽就跟你們說什麽。”洪七爺攤手笑。
玉秋還要說,被春長風連忙拉住,現在不是去糾結二十五年事情的時候,他把問題重新拉回到來見洪七爺的根本上。
“七爺,後來了?”春長風問:“你收到了天藍翡翠,後來那塊翡翠您是留在自己手裏,還是賣給了其他人。”
“我留著那東西幹什麽?自然是又賣了。”洪七爺說:“天藍色的翡翠多稀有啊!那些有錢有權的就需要這些東西裝點,好讓自己顯得與旁人不同,所以搶著收它的人多的是。”
春長風追著問:“那您賣誰了?”
“我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出手的東西隻問銀子不問買家。”洪七爺說罷,扭頭看向駱康:“看來春警官和玉秋小姐是隻關心天藍翡翠,我這故事講了一半好像是要沒聽眾了啊。”
“洪先生請講,”駱康挪了挪肥胖的身體,向著洪七爺的方向靠:“那個拿了錢的小夥計後來怎麽樣了?”
“他用典當天藍翡翠的錢買了三十張牛皮。”洪七爺說。
老孟是個半吊子、酒蒙子,他一天裏清醒的時辰不太多,但偶爾腦子清明的時候還是能教給春長風幾句往後用得著的人生經驗,其中有一句就叫做“查案子終究查的就是個人情世故。”
春長風這人隻是耿直,絕不是憨傻、腦子不轉彎的主。“人情世故”四個字,他雖不喜歡一腦子紮進去,但也知道什麽時候該撿起來,就比如現在。便是明知道後麵的故事不是自己關注的了,春長風也沒擺出任何無聊或者煩躁,甚至用手肘碰了下眼睛開始四處亂飄的玉秋要集中精力。
“是用牛皮做去生意了嗎?”春長風問,這讓他顯得對洪七爺後半截要講的故事依舊很有興趣。
“做生意?做一般的小本生意來錢慢,風險還大,那小夥計可是個相當精明的人,他才不願意幹我們這種苦差事。”洪七爺說完,拍了下大腿:“剛才忘記提一嘴,小夥計個子高,長胳膊長腿,還長了一張非常討女人喜歡的臉。”
“他拿三十張牛皮去下聘禮娶媳婦了嗎?”玉秋聽出來洪七爺話裏的意思,順口說。
“玉秋小姐聰慧過人,”洪七爺豎起大拇指,“小夥計用三十張牛皮娶回家了個好老婆,後來借著嶽父家的東風賺了大錢,現在在天津城裏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
“誰?”玉秋問。
“背後揭人家老底還要到處說人家名字?我不要在圈子裏混啦?”洪七爺笑著擺手:“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能說的就隻有這些,有沒有幫到春警官和玉秋小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今日就全當大家來我這裏聽個樂子吧。”
洪七爺說罷站起身,擺出送客的姿勢。駱康坐著沒動,抬頭看過去,問:“小夥計的老婆呢?”
“死了,死了好些年了。”洪七爺歎了口氣:“真是可惜啊,她是個心腸很好的女人,能讀書認字,心裏揣著許多道理,腦子轉得快,做生意也厚道。小夥計能到如今這地步,他老婆是第一功臣,隻是小夥計不喜歡人家。”
“不喜歡娶什麽!這不是害那姑娘嗎?”玉秋扁扁嘴巴。
洪七爺笑:“娶老婆在有些人那裏是一門生意,和喜歡不喜歡沒關係的。”
“真壞啊!”玉秋咬住嘴唇,皺著眉毛。
駱康撐著沙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看著玉秋,神色有些哀傷。春長風忽然意識到這個故事裏後來靠著娶老婆發大財的小夥計很像一個人——煙草大王駱家興,也是駱康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