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春分(12)

城外三裏亭,在慕家眾人退去之後,蘇暮雨看了蘇喆一眼,又看了白鶴淮一眼,有些尷尬地說道:“你們父女重逢,我是不是應該先避開一會兒?”

“不必不必。”白鶴淮揮手道,“你就站著,不然更尷尬。”

蘇喆也是撓了撓頭:“身陷絕境,父女重逢,這種感人的情形,你喆叔我也不是很適應啊。”

“那便邊走邊聊吧。時間不多了,得快些回到蛛巢之中。”蘇暮雨說道。

“好。”父女兩人同時點了點頭,於是蘇暮雨朝前快速行去,他們二人便跟在他的身後。

白鶴淮看了蘇喆一眼,淡淡地說道:“母親,她已經死了。”

蘇喆倒是很淡然,點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白鶴淮一愣。

“她得了怪病,就連藥王穀的神醫都束手無策,我也去問過慕子蟄,我的佛杖都快把他腦袋都打歪了,他也和我說這病治不了。”蘇喆苦笑道。

白鶴淮微微皺眉:“你一直都知道?”

蘇喆輕輕旋了一下手中的佛杖:“有個朋友告訴了我你母親得病的事情,我便偷偷去了溫家,也想辦法幫她尋求名醫。過程中還遇到了你的外公,差點被他給遷怒毒死。你母親死後,我又偷偷去了幾次溫家,你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外公把你藏起來了,卻沒想到你居然去了藥王穀學藝。那幫家夥和溫家向來不睦,怎麽會收你做徒弟?”

白鶴淮笑了一下:“還不是我天賦異稟,搞得師父老人家非要收我為徒不可。我那小師侄可不願意了,畢竟這樣他就比我舅舅溫壺酒小了整整兩輩。不對,你既然能那麽輕而易舉找到我們,為何從來不來見我母親?”

蘇喆歎了口氣:“我背後站著大家長,他說我要是再去見你們,就派出蛛影十二肖,把我們一家三口都殺了。還有你的外公溫臨,他說要給我下一道毒叫血濃於水。中了這個毒,能把我的骨頭都給毒化了,你知道他的脾氣,那可不是嚇唬人的。”

白鶴淮皺眉道:“這些話,你為什麽不和母親說?”

“和她說過啊,她說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死也是好的。你母親是個癡人。但我不想讓她死,不想讓你死,所以我遠遠地離開了你們。”蘇喆無奈地說道,“不過在她臨走前的那一晚,我還是見到她了。”

“什麽?”白鶴淮一驚。

“那天你外公終於不再攔我,趁你們都睡著的時候,帶著我來到了她的床前。我們聊了許久,她是在我懷裏死去的。你當時還小,睡在旁邊的小**,一夜都沒有醒來。”蘇喆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溫柔。

白鶴淮惑道:“但是外公和我說,你是個薄情寡義之人,欺騙了母親的感情……”

蘇喆怒罵道:“這個糟老頭子!”

“不過母親說你不是這樣的,所以我就想著找到你,親口問問你。”白鶴淮想起了母親說起蘇喆時的樣子,眼睛之中仿若有星光,充滿了憧憬和懷念。

蘇喆撓了撓頭:“還是阿錦有良心啊。當時年輕,覺得隻要喜歡便大過一切,以我的能力,能夠對抗暗河的規矩。可最後還是不行啊。我原本打得他們都快同意了,後來他們聽說那姑娘是溫家的千金,連大家長都不願意幫我了……”

蘇暮雨轉過頭,說道:“喆叔你已經很厲害了。你和暗河族外之人成婚,卻安然無恙,甚至還保下了妻女。”

“哈哈哈哈。誰讓你偷聽的!”蘇喆手一揮,一枚金環衝著蘇暮雨打了過去。

蘇暮雨也沒有躲,頭上挨了金環一下,身子打了個滾,踩在一根樹枝之上,再度朝前躍起:“喆叔,為什麽你認真說話的時候,官話就會變好。”

蘇喆笑道:“我年輕的時候被派到瀟湘境內執行任務,一待就是五六年,學了那邊的鄉音,後來就改不掉了,要想說好官話就得認真琢磨,太累了。”

“那你現在和我們一起走……不是又違背家族的規矩了?”白鶴淮忽然反應了過來。

蘇喆一愣,隨後點頭道:“這麽說倒是啊,我就這麽和你們走了,蘇家那些人可不得來找我麻煩啊。不過現在情形特殊,大家長這一傷,暗河之中的規矩全都支離破碎了,甚至我覺得暗河都快分崩離析了。大家都不講規矩,那就各憑本事嘍。”

白鶴淮皺眉道:“師父一直和我說,暗河是一個非常嚴謹的組織,為何現在看起來如此鬆散?”

“這就複雜了啊。暗河傳襲數百年,本就已經十分孱弱了,再加上這幾代以來人才凋零,創立了無名者製度,造成了本族和外族暗地裏的衝突。原本大家長身強力壯,實力亦被稱為暗河百年來最強,能夠勉強維係著微妙的平衡,現在大家長一倒,那些原本看不見的問題就顯現出來了。”

蘇暮雨眉頭微微一皺,手按在了劍柄之上:“喆叔。”

“我聽我女兒的。”蘇喆笑道,“我女兒說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女兒說我們現在扭頭就跑,不管這裏的事情,我也沒有意見。暮雨你不要這麽緊張,我的底線是我不會殺你。”

“但是神醫要走,我會攔。”蘇暮雨幽幽地說道。

白鶴淮一笑,繼續前行:“去蛛巢。要走就是救好了大家長再走。有了這樣的恩情,這次暗河總不能再攔住我們一家人團聚了吧。”

蘇喆聳了聳肩:“唉,都說暮雨是暗河百年來第一美男,看來所言無虛,女兒你是看上他了?看上暗河的男人,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啊。”

白鶴淮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是,我說狗爹,你怎麽自己罵自己呢?”

蘇暮雨鬆了口氣:“神醫可是藥王穀的傳人,藥王穀的準則,可不能半路拋下求醫者不管。”

白鶴淮亦是搖頭:“非也非也。那是辛百草他們的準則,和我白鶴淮有什麽關係?”

蘇喆一愣:“那是什麽原因?”

白鶴淮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搓了搓:“給錢了!”

蘇喆哭笑不得:“你怎麽和你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