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找到了就憑你那三腳貓的能力,能夠奈何得了他們麽?”

白璫璫白了展飛一眼,一句話頂了回去。

展飛原本心情就極為惡劣,夏棄惡出自蓬萊,讓他對蓬萊更沒有什麽好感,聽到她這話,當即想要懟回來。

任恕先一步插話,將他攔住:“即使奈何不了他們,掌握他們的動向,也能盡可能減少傷害。”

“如何減少,靠著開封府的人,上去也不過是送死,隻會增加傷害。”白璫璫對任恕也談不上客氣。

她轉向孫策:“你們捕星司,當真就一點餘力都沒有了?”

孫策神情有些猶豫。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道:“有關夏棄惡一夥的行蹤,有件事情,我覺得可能是線索。”

他避而不談捕星司是否還有餘力,任恕與展飛沒有放在心上,白璫璫卻是暗中記了下來。

“什麽線索?”任恕沉聲問道。

“大宗正。”孫策道。

任恕瞳孔猛然收縮:“這……與大宗正有什麽關係?”

當今大宗正身份非同一般,權勢威望,勝過此前曆任大宗正。夏棄惡一夥若是和他牽扯上關係,問題就大發了。

“大宗正昨日來了開封府庫房,突然要找什麽籍冊……然後今天夏棄惡在襲擊開封府時專門來到庫房之中,並且並未做任何耽擱,直接到了我所守的庫房。他縱火焚燒庫房,或許隻是無意之舉,卻給我們留下了一條意外的線索。”孫策冷靜地道。

任恕手猛然抓緊,然後連連點頭。

孫策的話算是提醒了他!

大宗正地位雖高,但一向是不管閑事,特別注意不插手政事。但這兩日,他活躍得有些過份了。

“此前他從來不會親自來開封府,昨天他來了,而且,皇城司的人介入此案,也是受他所命……大宗正與此事,肯定有關係!”

任恕說到這,又有些頹然:“不過就算知道他身上有嫌疑又能如何,他是大宗正,便是大尹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我們還能闖入他的府中,將他捉拿來審問麽?”

眾人麵麵相覷。

“我不是官府中人,這件事情,我可以來做。”白璫璫突然道。

展飛嘴巴動了動,看著她的目光稍稍有些異樣。

白璫璫有傷在身,若大宗正與夏棄惡是同夥,那麽夏棄惡等人很有可能就藏身於其府中,白璫璫找上門去,其中風險絕對不小。

“不必直接去抓人,先監視即可。”任恕想了一想,目光閃動:“若與大宗正有關,那麽開封府的人就不好用了,沒準就會有人為了榮華富貴,去找大宗正告密……倒是社鼠的那些人,展飛,你可以去聯絡他們,盯住大宗正府,注意出入之人。”

展飛應了一聲,隻不過四鼠會不會繼續與他合作,他心底還是有幾分擔心。

“事不宜遲,白姑娘你可有住的地方?”任恕又問道。

白璫璫略一猶豫,任恕立刻明白過來:“若是沒有住處,請白姑娘暫時先在開封府附近尋一處地方住下。小展,此事同樣也交給你了,你帶白姑娘去找住處。”

“不要!”

“不要!”

聽到任恕這話,展飛與白璫璫異口同聲說道。當二人發現對方說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話時,又相互瞪了一眼。

任恕沉聲道:“不僅展飛要給你找住處,而且展飛也必須住在附近……你二人是我們僅可以依靠的武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故此必須在一起,防止被敵人各個擊破!”

展飛與白璫璫仍然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孫策見此情形,將身體坐得更正了一些:“任判官所言甚是,二位還請以大局為重。”

白璫璫又橫了展飛一眼,展飛心頭則火起,隻不過瞧她是一個女子,又有傷在身,不好繼續與其計較。

見二人都不再反對,任恕又道:“既然說定了,那麽小展,白姑娘,辛苦你們去尋社鼠的人……”

白璫璫想想覺得不對:“那你們呢?”

“開封府成這模樣,我要擔責,必須留在這裏,至於孫策……”任恕苦笑了起來,然後看向孫策。

“若被夏棄惡得知我還活著,定然會不顧一切來殺我。”孫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他非常想要的一個秘密,我暫時不能曝露出來。”

他二人這番解釋,讓白璫璫沒有再說什麽。她瞪了展飛一眼,然後當先起身,走出了廂房之門。

看到她背上仍然有血跡,展飛原本憤怒的目光稍稍溫和了些。

兩人出了開封府,在大門前,展飛轉眼四顧,很快,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此前都是老段來與社鼠的成員進行交涉,此時老段已死,他隻能親自上前了。

抓住那個正混在看熱鬧的閑人中的社鼠成員,展飛向對方使了個眼色。

那社鼠成員跟著他到了僻靜處,見沒有人注意,展飛道:“請轉告你們頭領,我要見他們,讓他們速速來大相國寺前的陳家老店。”

那社鼠成員嬉皮笑臉地道:“展虞侯,天色這麽晚了,我家頭領早睡了。實不相瞞,我如今在這守著,正是因為我家頭領讓我傳話給你……他們說事情太大,故此他們明日大早就要離開汴京……”

這家夥擠眉弄眼的模樣,分明是在推搪。

展飛想起老段是如何對付他這種無賴的,當即抬腳,一腳踹了過去。

那社鼠成員被踹得一個趔趄,瞪著展飛似乎很驚訝。

“我有他們最想要的東西,讓他們立刻來見我,我隻給他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展飛沉聲道:“休要以為我年輕就不曉事情,今日出了這麽多的大事,他們肯定就在開封府附近等待消息。他們要離開汴京,可以,他們前腳離開我後腳就跟去,我不當這個捕快了,專心在江湖上尋他們晦氣!”

那社鼠成員聽到這撲噗一笑:“小展虞侯,你學老段的口氣說話,學得可不象,他哪裏會象你這般斯文,早就開罵了……對了,老段虞侯呢?”

他竟然不怕展飛發怒,展飛嘴角微微一抽,然後用平靜的口氣道:“死了。”

那社鼠成員神情頓時一變,此前他並沒有多怕展飛,可聽明白這消息後,立刻向後縮了縮,不敢再靠近展飛了。

“我這就去,小展虞侯且在陳家老店等著。”他沉聲道,然後飛快地跑了。

展飛微微低下頭,向著陳家老店的方向行去。白璫璫跟在他的身後,有些不解地望著他側臉:“你怎麽了?”

她不自覺中,忘記了與展飛的不快。

展飛也鬼使神差地應了她的話:“隻是覺得自己沒用,還要靠著師傅,才能支使得動這些無賴。”

白璫璫聽了之後,怔了一下。

兩人不約而同,又同歎了口氣。

“你為何歎氣?”展飛問道。

“因為有時候我和你一樣,也覺得自己真沒有什麽用。師傅在時,夏棄惡隻能隱姓埋名,不敢胡作非為,可師傅去世之後,他便……倒行逆施。師傅將他的事情交與我收拾,我卻很沒有用。”白璫璫說到這,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聲道:“夏棄惡的事情,對不起。”

展飛明白她是為夏棄惡對自己的諸多傷害而道歉,若白璫璫不道歉,他會遷怒於蓬萊,但她真道歉了,展飛卻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又行了幾步,展飛道:“不用你道歉,那些惡事,不論是瘟疫也好,還是殺戮也好,都不是你做的,你已經盡力想要阻止他們了。”

接下來兩人都覺得有些尷尬,於是便再沒有說話。從開封府門前到大相國寺距離不遠,而陳家老店就在大相國寺斜對麵,因此沒過多久,他們便到了這裏。

在陳家老店訂了兩間相鄰的房間,此時街上已經傳來戌時的更鼓之聲,展飛開口問道:“你餓不餓?”

白璫璫點了點頭。

“我去點餐,你且尋個座位坐著。”展飛道。

“多點些,我們消耗大,吃得也多。”白璫璫道。

展飛想起自己近來的胃口,又摸了摸懷裏,好在任恕心細,大約是知道他囊中羞澀,在二人出門時專門給了他一錠銀子。

不過沒多久,展飛就開始懷疑,自己身上的這錠銀子夠不夠吃了。

他如今胃口奇大不說,白璫璫的飯量絕對不比他小!

雖然白璫璫吃得很斯文,但飯菜消失在她那小嘴中的速度卻是極快,沒多少功夫,兩人麵前就堆起高高的空盤子。

也就是陳家老店兼營餐食,酒菜足夠,還有許多胡麻餅、餡餅之類的吃食,才能勉強跟得上他們二人進食的速度。饒是如此,當夥計一趟趟給他們上餐,又看著他們二人飛速將這些餐食吃掉,夥計眼珠瞪得老大。

就連展飛自己,都忍不住往白璫璫的腰那裏望了望,很奇怪那麽多的食物吃下去,為何這姑娘卻絲毫不顯胖。

白璫璫感受到他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後又想到在白眉神廟前這家夥看到不該看的地方,臉上微微一紅。

“你的傷……怎麽樣了?”展飛有些窘迫地將目光轉向一邊,口中找了個話題問道。

“異人的身體遠勝過普通人,不僅是力量速度,身體恢複能力上也是。我雖然受了傷,但小憩了一會兒,又吃了這麽多東西,已經好多了。”白璫璫察覺到他是真正關切,又知道他初為異能者,許多常識都不懂,當下為他解釋道:“今夜再睡一覺,明早就能恢複得差不多,至少不會影響戰鬥了。”

她解釋完了,兩人之間便又陷入沉默,展飛嘴拙,不知道該尋一個什麽話題,而白璫璫則更是不知該說什麽好。於是二人將目標集中在餐食之上,讓送餐的夥計更為驚駭,甚至偷偷跑去提醒掌櫃,要先向二人收錢,免得他們吃霸王餐。

而後邊的廚師聽聞這裏一男一女兩個大胃王似乎在比鬥誰吃得多,也一個個探頭探腦,跑來看熱鬧。

正當二人不耐煩之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展虞侯,我們來了!”

盧放當先進來,韓顯、徐賀依次跟隨,說話的江平卻在最後。

看到白璫璫,這四人並未露出驚訝之色,但還是多望了她兩眼。

這大堂不是說話之所,展飛將他們招呼到自己定的房間之中,先低聲道:“四位……留一個人在外邊守著,別讓無關人來打擾。”

韓顯默然出門,站在陰影之中,若是不仔細瞧,幾乎發覺不了他。

“展虞侯,老段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節哀順便。”江平覺得屋內氣氛有些沉悶,當即開口道:“但是,今日白眉神廟之事,實在出乎我們意料,我們不想再卷入其中了。”

他說這話時,旁邊的盧放、徐慶,都是一臉肅然,顯然,這不是他個人的決定,而是社鼠四位首領共同的主意。

這在展飛意料之中。

事實上對方此前肯幫忙,已經讓展飛很是驚訝了。

“四位放心,不會讓你們直接與對方對上,那是我們的事情。”沉默了一會兒,展飛誠懇地道:“但此前我與四位說的並非虛言,夏棄惡他們是不會放過四位的,你們四位對他來說,是極有用的棋子。”

江平正要開口,盧放國字臉一板,伸手示意他安靜,然後說道:“展虞侯,他們來找我們,那是我們命不好,但我們主動去尋他們,那就是我們自尋死路了。此前我也想為汴京父老盡一點力,但現在……已經遠超過我們力所能及的範圍,所以隻能對不住了。”

白璫璫雙眉頓時一豎,她起身道:“你們……”

話才開口,就見展飛向她連連擺手,她強行將怒意按住,又坐回位置。

坐回去之後,她心中一愣: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何會看這個小捕快的臉色行事?

“我說了,不需要幾位直接與對方對上,我們隻借助社鼠打探消息的本領。”展飛道。

“這倒奇了,開封府打探消息的本領不比我們差啊。”江平在旁邊道。

展飛拳頭微微握起,緊緊盯著他:“這次要盯著的,是大宗正!”

屋內的三鼠頓時都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