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末小劇場
身為溫家的三代老人,溫在乎的身體還硬朗,武術底子還很牢靠,但心卻很老、很疲憊了。
看過那個百族亂世,看盡太多資質優異的天才喪命,看遍老字號溫家的起落,原就沒有什麽雄心的他,一切壯誌早化灰燼,孤零零看守著已被人遺忘的溫家老宅,以為人生會就這麽結束。
不過,命運總是愛嘲弄人,本以為如此的事,還是在那個夜晚出現意外,失蹤多年的孫少爺,忽然回到了老宅,說要繼承家業,要將一切改變過來。
老人確實是高興的,這份欣喜,不是因為看出了這位孫少爺的才幹,隻是單純為了有溫家人回來而喜悅,是一種純粹的親情。
隻要這世上,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悼念破敗的溫家……那就好,孫少爺肯回來……就好,其餘的,都已不重要,孫少爺既然有心要幹,就豁出溫家的這點老底,抵押祖宅與土地,隨他去幹吧。
不過,一段時間以後,老人開始懊惱自己的這個決定。
經曆過戰亂年代,見過了不少人,老人就從沒見過似自家孫少爺一樣奇怪的,他……身體很弱,弱到了極點,但精神早已遠遠淩駕肉體之上,從回歸的那天起,永遠有忙不完的事,也永遠有出不完的點子。
要說創意,去病少爺絕對有,可他的那些做法,讓人非常皺眉頭,他所設想的振衰起敝,不是作回溫家的本業,繼續釀造醬油與醬料,而是直接幹起了高風險的走私買賣。
“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在叔,我們想迅速發家,就一定要從偏門撈起!”
溫去病道:“過程道路有些曲折,但我們一定能達到目的,跟著我走吧!”
去病少爺的自信與熱情,顯而易見,不過他所選擇的道路,卻讓老人著實皺眉。
“少爺,時代不同啦,戰爭已經結束,而今,新帝國初建,朗朗乾坤,政治清明,對那些旁門左道的營生,勢必加以管製,那些根深蒂固的黑幫、走私商,都在謀求轉型,你這時才跳下去,會否……”
“會否什麽?別囉嗦,跟著我走吧。”
溫去病戴著海外輸入的新潮墨鏡,自信的笑容中帶著一股銳氣,“朗朗乾坤嗎?在哪裏?我還真是沒看見!”
“……這是因為你那眼鏡……”
溫在乎沒能說下去,因為孫少爺並不想聽,他覺得這年輕人與時下大多的同年一樣,短視近利,隻想著快速撈錢到手,卻不在乎風險與成功可能性,好高鶩遠,溫家交到這種人手上,估計撐不了幾年了。
但沒想到,這個紈褲子弟敗光家業的速度,比預期更快,拿到祖宅抵押貸款的當晚,他就跑去力夏達港最大的花街,在裏頭最紅火的妓館裏,包下整間妓館,連擺三天宴席。
美酒佳肴、輕歌妙舞,燈火輝映間,說不盡的冶豔風情,杯是黃金,杯中是陳年佳釀,席間彌漫著酒香、脂粉香,目中所見,無一不是豪奢排場,溫家上兩代主人從沒有過這樣的大手筆,他卻一下幹了。
“在叔,一本正經作不了大生意!”
一眾美貌歌女簇擁中,他衣衫不整,左摟右抱,拿著酒杯,醉態可掬地大笑大叫,“喝吧!跳吧!開心完了,生意才談得成啊!”
老人不是沒見過生意應酬,確實也有些商號,貨物質量不怎麽樣,全靠枱麵下的招待、暗盤交易來做成生意,這不是正道,但……現在享用宴會與女人的,就隻有他一個,根本沒有其他客人,這不是做生意,是拿這藉口來享受而已……
最終,失望的老人拂袖而去,慨歎著溫家的明日,如風中殘燭,踏出大門時,淚水模糊了老眼,也因此,他並沒有看清進進出出宴會場中的,除了仆從、歌女、老鴇,還有些什麽人?有多少的外人?
那場宴會開了三天,幾乎醉死在妓館中的溫去病,在花光身上最後一分錢以後,被妓館扔到街上,給好心人送回來。
那天,整個城市都知道,溫家出了一個超敗家、超紈褲的傻瓜家主,羨慕與嘲諷、恥笑,如雨傾來,但沒什麽人曉得,溫家的白癡少爺被撿回家去,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的咳嗽與吐血。
溫在乎錯愕不已,這才明白,自家少爺的身體差到了這種地步,他是根本不該灌酒,甚至不應喝酒的,那種程度的豪宴、**,對他而言等若自殺……
“少爺,你為什麽……你的身體根本不能……”
“在叔!”
從床榻上掙紮起身,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但眼神卻銳利到讓人害怕,那甚至是不允許任何人質疑的。
“我沒剩下幾年命了!還有太多事要做,我……什麽都肯做,什麽也都做得出來!”
“你這又何必……”
“跟著我走吧!在叔,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嶄新的溫家。”
他的話,斬釘截鐵,還有那個眼神,老人莫名生出一絲期待,或許……少爺不是傻瓜,他的奇怪行為,是有深層意義的。
這麽想的老人,僅僅是隔天,就理想破滅,三天豪宴花剩下的一點餘錢,被少爺拿去請了人。
沒請能幫忙生意的夥計、向導回來,少爺卻請了一個“護衛長”。
“夥計什麽的全是浮雲,向導隻會坑老板,作走私生意就是要拳頭大,有個好護衛比什麽都重要。”
話雖然強詞奪理,但也勉強成理,溫在乎琢磨著手上這點錢,請不起什麽高手、好手,恐怕隻能請個血脈初醒的低階,至不濟,請個壯漢回來撐撐場麵,也是辦法。
但少爺到外頭市場走上一遭後,帶回來一個很可愛、很俏皮,非常討人喜歡,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說剛好出門撞上,錢全花光,請了她回來當護衛長……
溫在乎差沒當場昏過去。
“少爺,你……你這算……她……”
“就那麽點錢,哪請得到人啊?買條好點的看門狗都不夠,能請到這種,已經很好啦!初起步,將就著用吧。”
他滿不在乎地說著,老人笑得無奈,既然自家少爺都這麽說了,姑且當作收留流浪兒,做做好事,也就罷了,隻是少爺花光了錢,祖宅也抵押掉,很快三人就連棲身地也沒有,到時……
老人煩惱著自家少爺的古怪行為,但很快就發現,那個他以收養孤兒心態留下的女孩,一點也不可愛,整天醉醺醺的不醒人事,更明確一點的說法,就是酒鬼!
“少、少爺,香雪那孩子,這才多大年紀,怎麽整天酒不離手?你……你也不管管的嗎?”
“在叔,你記住,一個成功的老板,隻在乎夥計的工作表現,不去幹涉他們的私生活。”
一本正經地說著大道理,他給出的交代,幾乎讓老人腦溢血。
“不要胡鬧了!她就這麽點大的一個孩子,能有什麽工作表現?真遇到了人,還能讓她保護我們不成?”
實在不能接受,老人終於動怒,但他的回應依舊淡然。
“人不能隻看表麵的……”貼近耳邊,他對老人低聲道:“在叔你不明白,這女娃娃,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妙處,絕妙!”
說著,他還使了個曖昧的眼色,讓老人皺眉懷疑,少爺除了是傻瓜,會否還有什麽變態問題?
不能放任少爺胡來,老人把香雪找來,問她有什麽特長,打算給她派些工作,而醉眼惺忪的女孩,拍了拍胸,道:“我……呃……我……未成年……殺了人……可以不坐牢……”
“啥?”
老人的腦溢血,幾乎噴出耳朵,他質疑地提高了聲音,小女孩就“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哭泣道:“法官大人!我好害怕……嗚嗚……我什麽都不知道……嗚嗚嗚……人家……人家隻是小孩……什麽都不懂……”
如果隻聽哭泣、看這楚楚可憐的樣,任何正常人都會生出同情心,但與上一句連在一起,明白一切都是“職業演出”,老人就無語了,這根本是一個披著孩童皮的妖精……
看著那個隻會哈哈大笑的傻瓜少爺,還有這個哭完了就猛灌酒,喝完酒就嘿嘿嘿傻笑不停的酒鬼女孩,老人覺得自己像掉進妖魔的巢穴,而溫家的未來即將朝地獄全速前進了。
當晚,老人在自己房裏,穿上黑衣,從床底鐵箱裏翻出了刀,準備放下老臉,幹起多年前的老營生,出去做一票案子,起碼,弄到點錢,明日三人不用流落街頭……
重操舊業,是抱著相當的覺悟,甚至有著一去不回的準備,但才剛到門口,老人就愣住了,門口……有人。
雖然也是黑衣黑褲黑頭套,一副夜行宵小的打扮,但自家少爺和香雪的體型太明顯,就是藏頭蓋臉也認得出,他們抬頭挺胸,雙手叉腰地站著,身後,還有十多個同樣穿著,體型粗壯,非常精幹的漢子。
這些人,不知道從哪來,雖然不露臉,老人卻感覺出……他們很強,更有一種很特別的氣息,讓老人想起當初曾在戰場上遇過的敵族。
“少爺,他們是獸……”
“噓!”
他比了禁聲的手勢,眼神滿是笑意。
“在叔,你回去睡覺吧,他們是我買酒附贈的,一切都是浮雲!”
老人不知道能說什麽,就這樣回去,也沒問少爺有什麽打算,不過,第二天,他聽城裏人說,少爺帶人去抓碎星餘孽,取了人頭換大筆賞金,還抓了一批奴隸,準備賣出,真是人不可貌相。
“……還有這樣的事啊……”
溫在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但這筆錢解了溫家的危,也成了做生意的資金,後來,少爺又要求自己,幫他進行一連串的秘密實驗……
“在叔!跟著我走吧!”
陽光的笑容之後,背影出奇的黑,已經習慣這身影的老人,覺得……少爺應該不是傻瓜!
……這是溫家重新發跡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