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入甕

小混混們不歡而散,黃勇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敲門喊道:“老婆,是我,開門。”

半響過後,黃勇的妻子才打開一道門縫,見那群小混混不在了才放下心來,讓黃勇進屋。

程明和沈筱趕忙跟上,禮貌性地敲門問道:“我們找黃勇黃先生,請問他在家嗎?”

“你們是誰?找我有什麽事?”黃勇不耐煩地問道。

黃勇老婆詹巧雲明顯對程明和沈筱還有印象,但沒第一時間說破。

“是宏遠建造工程有限公司的副總葉斌鬆派我們來的。”

“宏遠建造?”

黃勇對葉斌鬆的名字沒太大反應,倒是對宏遠建造有印象。

葉斌鬆還沒來接觸他嗎?

“搞拆遷的?把我腿打斷的那個草菅人命的公司。”黃勇怒吼道。

“我們不是搞拆遷的,我們是正規的房地產開放公司。但我們也深知當年那件事情對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非常抱歉。雖然現在有些遲了,但我們還是想給你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

程明遞過厚實的信封,他給黃勇的錢是最多的。

黃勇一摸信封,嘴角勾起,露出笑意,立刻拆開了信封,看著裏頭的紅鈔票,渾濁的雙目頓時恢複了神采。

黃勇立刻把錢塞進口袋,用手捂好,朝著門口走去。

詹巧雲挽留道:“晚飯快好了,吃過晚飯再走吧。”

“不了,你和孩子們先吃吧,等我把輸掉的錢都賺回來,還掉債,就帶你們去吃大餐。”

標準的賭徒心態啊,輸了想翻本,贏了想得隴望蜀,於是越陷越深。

“你幹嘛把錢給他啊?他馬上就要拿這筆錢去賭場揮霍掉了。”沈筱搖晃著程明的身體,不解地問道。

“我還怕他不去賭場呢。”

“什麽意思?”

“我待會跟你解釋。”

程明和詹巧雲微微頷首說道:“打擾了。”

窗戶那邊冒出兩個小腦袋,應該是鈴音和鈴鈺。

窗戶的玻璃隻剩下一半,不規則的鋒利鋸齒看起來觸目驚心,看起來像是人為打碎的。

“沈筱姐,帶我去黃勇常去的賭場吧。”

“現在去?”

“嗯,就是現在。”

沈筱領著程明來到那家偽裝成食雜店的小賭場,燈火通明、人聲噪雜。

“他經常去的是這家店,對麵那家店裏麵也是賭場。不過才這個點就這麽熱鬧,人比前幾天都要多的樣子。”

“我給他們送了錢,不熱鬧才怪。”

“你故意的?專挑那些喜歡賭博的送錢。”

後知後覺的沈筱這才反應過來。

“我待會打算報警,把這群賭鬼全部抓起來。”

“警察沒空管賭博這種小事情吧?”

“需要業績的時候還是會來抓一抓的。”

程明苦惱地撓了撓頭,這也是計劃中唯一的漏洞。

程明的想法很簡單,撒點錢讓黃勇上套,他再報警把黃勇抓進去,也不需要關太久,能關一周以上就好,避開六一開盤日,把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估計葉斌鬆也沒那個能耐去警局撈人。

至於葉斌鬆是怎麽讓黃勇甘心去賣命的,程明就不得而知了。

用錢蠱惑?

可命都沒了,還要錢幹嘛。

用妻女威脅?

可黃勇看起來壓根就不關心妻女,難道剛才的話是他為了保護妻女,故意作出無所謂的姿態?

但願如此吧。

如果葉斌鬆能再找其他人給他賣命帶節奏,那也是他的本事,程明隻能甘拜下風。

哪怕前世的種種都再重演一遍,程明的努力化為泡影,老爸背著巨額債務也沒關係,程明來賺錢還掉就是,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在這裏瞎忙活,隻是希望悲劇能少一些。

不管是沈筱家、黃勇家,還是靜靜家和自己家。甚至是公司裏的普通員工,工人等等。

程明的想法很好,但就怕叫不動警察叔叔。

畢竟程明沒有那個能量和關係。

陳孜藝的背景貌似很大,但程明不會去拜托她,她也不一定會幫忙。畢竟他們的關係還沒好到那個地步。

萬一陳孜藝心血**想幫忙,也不能指望她能叫得到她爸媽,她的家教貌似蠻嚴的。

“沈筱姐,我進去找黃勇,免得他太早輸光了沒錢走人,待會能拜托你報警嗎?”

“我來嗎?”沈筱為難地指著自己反問道。

“沈筱姐不敢嗎?也對,這裏麵說不定會有你家的親戚朋友。要是害他們被抓了就不好在這裏待下去了。”

“我親戚裏倒是沒什麽人好賭,我是怕我叫不動警察,我剛才說過了,這種小事他們一般不管的。”

“你可以先去這邊的分局報警,不止要說賭博,還要說黃勇輸錢了打算賣掉妻女。”

從賭博到人口販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他們還不管,說你開玩笑,沒事不要假報警,你就說自己要去總局報警,還要舉報他們不管事,不為人民服務,說到這個份上,他們一般會跟你走一趟的。如果這還不行,就由我來出麵,去警局門前哭鬧。”

以上方法都不行的話,程明就萬策盡了,隻能讓老爸多加防範就是了。

程明推開食雜店裏的門簾,走進內堂。

燥熱的空氣裹挾著煙味、汗臭味撲麵而來。

逼仄的小空間裏有四處賭桌,一桌是麻將,其餘三桌都在賭牌,周圍一群人把牌桌圍得水泄不通,一人坐莊,其餘三人是閑家,外麵圍的一大圈人就是看熱鬧或是跟風投注的賭客。

把錢正放是全壓,把錢對折或橫放是投注一半,這種小賭場自然不可能去製作什麽籌碼道具,真金白銀就是籌碼。

時不時有人大喊大叫一聲,程明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悔恨押錯牌的咒罵聲,埋怨運氣不是很好的歎息聲,還有偽裝成好心人借錢的高利貸放貸者。

程明擠進人堆裏,看到黃勇正坐在閑家的位置上,掀開牌,贏了。

賭場上有輸有贏挺正常的,不讓你贏一把,怎麽讓你輸更多。

“黃瘸子,把你欠我的一百塊錢還我。”

看到黃勇賺錢,立刻有人討債,黃勇也是十分闊氣地抽了一張鈔票給他。

接下來幾盤,黃勇依舊有輸有贏,隻是桌上的錢越來越少。

終於,黃勇決定一波梭哈。

可惜,沒有奇跡,更沒有翻盤,莊家通吃。

黃勇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莊家收起牌桌上的錢,與另外兩家閑家對視之後,都露出了笑容。

這是殺豬局?所謂十賭九詐,不說各種賭博道具,三個人聯合起來坑殺一個人也蠻常見的。

看似莊家通吃,實則三家分錢,另外兩個閑家都是托也挺正常的。

程明還沒聽到警車的鳴笛聲,也不知道沈筱姐喊來警察叔叔沒有,但程明不能讓黃勇就這麽走了。

把準備好的信封拍在黃勇麵前:“黃叔叔,這是我剛才忘了給你。”

仿佛重獲新生的黃勇喊道:“再來,再來。”

程明隱隱約約聽到警車的鳴笛聲,歎了一口氣,走出這個令他十分難受的狹隘空間。

裏麵的人依舊在狂歡,完全沒意識到這鳴笛聲是在給誰警示。

沈筱就在外頭等他。

“沈筱姐,怎麽樣?叫動警察叔叔了嗎?”

“來了,沒想到這邊分局的人有人認識我,我爸年輕的時候當過協警來著,剛好和今天值班的小隊長是同事,他說會帶人過來。”

程明拍手說道:“那我還真是找對人了,要是我去警局門前哭鬧,我可能要叫老師和家長了。”

“你也知道,還敢威脅警察叔叔。”沈筱的芊芊玉指點著程明的額頭,板起臉說道。

來了兩輛警車,停在食雜店門口,對麵的食雜店立刻人作鳥獸散,這邊也有人想從後門開溜,跑得快還好,跑得慢就被逮個正著,比如瘸了腿的黃勇。

看到黃勇被抓,程明心中高懸起的石頭也終於落下,計劃姑且算是成功了。

“程明,今天的事情是你爸指使你這麽幹的嗎?”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想的,是不是有點嚇到你了?”

“是有點嚇到,但對你來說好像有挺正常的。”

沈筱總是能從感受到程明身上傳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感,讓人很想倚靠他。

沈筱看著程明路燈下稚氣的臉蛋,突然間又覺得這張臉十分成熟,眼神深邃堅毅,仿佛曆經了許多滄桑。

沈筱你已經二十四歲了啊,這可是小你九歲的小小小弟弟啊,你在想什麽。

沈筱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盡量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沈筱姐,我像不像是一個大惡人?”程明自嘲地笑道。

說句中二的話,為了家人,程明寧願化身為惡魔。

“是是是,你最壞了,他們是活該,但苦了他們的家人。”

“沈筱姐,我們回黃勇家吧。”

“得把她丈夫被抓的事情告訴她。”

“還有真正的賠償費得給她。”程明揮舞著手中的最後一個信封說道。

唯獨這個信封的表麵是沒寫葉斌鬆贈的。

來到黃勇家中嗎,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

“你們是剛才的?找我有事嗎?”

“你老公賭博被抓了,就在剛剛,是我報警的,待會應該就會有警察來找你。”程明直言不諱地說道。

“程明你……”

沈筱也沒想到程明就這麽承認,明明剛才還一副老謀深算的老妖怪的樣子。

“這筆錢是真正的賠償費,我希望你別用這筆錢給你老公走關係送禮什麽的,讓他可以早日出獄,沒必要,他在牢裏說不定還會改過自新,他繼續賭隻會把你們這一家子都拖入深淵。”

“但他以前不是那個樣子的,被打斷了腿後,房子還是被拆了,我們住在爸媽的這座房子裏,結果他朋友帶他去了賭場,不止把拆遷費”

“那是以前,難道你現在還想用親情感化他嗎?沒用的,你要是覺得催債的小混混煩人,就盡早跟他離婚吧,或者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開始全新的生活,你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也許會很辛苦,但跟著他隻會更辛苦。”

程明的爸媽當初雷厲風行地離婚,甚至不惜在他的中考之前,就是不想自身的債務牽連到老婆孩子,連房子都會被收走抵債。

“這錢我不能要。”詹巧雲看著信封裏的錢,覺得錢有點多,遞了回來。

“收著吧,六一兒童節快到了,給你的兩個女孩買兩件新衣服吧,多買點補品,一個個看起來都營養不良的,沈筱姐,我們走。”

“我留在這裏陪她們一會,你先回去吧。”

畢竟是自己去喊的警察,沈筱也是心中有愧。

“好,有困難就找我,我會盡可能幫的。”

程明已經在外麵忙活一整天,家裏可能沒炸鍋,但妹妹肯定炸了。

程明走後,詹巧雲的眼淚忍不住地落了下來,滴在信封上。

壓抑許久的委屈在一瞬間的爆發。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沈筱溫柔地抱住她的身子,說些安慰的話。

黃鈴音和黃玲鈺也在拍著詹巧雲的後背說道:“媽媽別哭。”

小孩子最容易被感染,看到媽媽哭了,她們也跟著了一起嚎哭。

觸景生情,沈筱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淚水。若是沒有遇到程明,她又要在夜裏沾濕多少次枕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