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跡與心
會議結束了。賽真緊繃著臉，跟著貝克萊美的其他高管，一言不發的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柯林叫住了他。
“等一下，賽真。”
其他高管紛紛盯著賽真，賽真並不想停下，可是這麽多人在，他也不想在這種地方再和柯林大吵一架。於是他站定，麵無表情的看著會議室今天的柯林。
此刻柯林不複方才的癲狂，隻是端坐在會議室桌子的末尾，看起來就像一尊雕塑。
“你過來，我還有話要說。其他人都走吧。”他說道。
會議室門口的人紛紛離去。
房間裏隻剩下了柯林和賽真兩人。
磨砂的玻璃大門賽真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任何人再度窺視的可能。柯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手指輕輕一彈，順著會議室的桌子滑給了賽真。
賽真看著麵前那張黑色的卡片，那是艦商銀行的VIP卡片。最低存款都是一億信用幣起步，想到此前柯林讓他拿錢去招黑客，賽真咬咬牙，說道：“我不記得我何時答應過你，柯林。同樣的爭執，我不想重複……”
“拿著吧。做不做都隨你。”
柯林平靜的打斷了他，說道：“不做這事，拿著錢回地球，和阿米結婚，做個富家翁過一輩子，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賽真一愣，他完全沒料到柯林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貝克萊美已經完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柯林淡淡道：“太陽係已經有一千年沒什麽技術創新了，資本隻需要增長，不需要創新。我誤判了太陽係的形式，很抱歉把你拖下了水，賽真，你走吧。”
如此大相徑庭的發言讓賽真錯愕，這還是柯林麽？他感覺自己越發迷糊了。看著麵前的那張黑卡，賽真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他說道：“你知道我不能這麽做的，貝克萊美現在很困難，我怎麽可能拿公司的錢回去做富家翁呢？”
“那你要怎樣？”柯林問道。
賽真猶豫片刻後，說道：“要不……把公司賣了，我們一起回地球，貝克萊美的價值，夠我們快樂生活幾輩子都不止了，柯林。”
柯林笑了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滴答
滴答
滴答
會議室裏安靜無比，隻能聽見石英鍾在不停轉動，那靜謐卻壓的賽真喘不過氣來。他感到自己和柯林的某種隔閡，內心難過，十分後悔說了剛才的話。
“我不需要你殉葬，賽真。”
柯林輕聲說道，“留在這艘船的人，可能都會死。但你不一樣，回去吧，阿米還在等你。”
“我不回去！”
賽真怒氣衝衝說道：“要走一起走！”
柯林一動沒動，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原地。
“這樣啊……”
他低聲道。
過了一會兒，路西法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手裏捧著一隻黑色頭盔，輕輕的放在賽真麵前。隨後退回柯林身邊，變成了眼睛。
“這是虛擬頭盔，它會將網絡世界具體化，你帶著它去SSP中心，找到防火牆的源代碼，到時候我會在網絡世界等你，火星那堵防火牆，就由我們一起攻破，希望你能招到足夠多的兵馬。”
柯林站起身，說道：“這件事很危險。十分危險，如果讓別人知道，我想你我都會被吊死在奧林匹斯山上。”
他來到賽真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把性命交給你了。”
說完，他背著手，慢悠悠的從會議室走了出去。獨留賽真一人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麵前的頭盔和黑色卡片。
……
……
兩天後。
賽真離開了貝克萊美的廠房，他抱著幾隻紙盒子，看著火星天空那熱辣辣的陽光。內心充滿了矛盾。
而在他身前，同樣有一群抱著紙盒子的家夥。
他們有的表情茫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的神情悲戚不甘，甚至還在抹著眼淚哭泣，那些都是在貝克萊美高層決議之後被裁掉的員工。
一些抱著盒子的員工憤憤不甘的議論。
“……火星就沒有工會麽？”
“哪有工會，這兒都是合成人員工……”
“隻能去地球投訴他了。”
“去地球，先不說地球能不能管到火星，就是這回去的票錢，從哪兒弄啊，一張星際船票得要十萬信用幣啊……”
工人們正在廠房前說話，見賽真也抱著一個紙盒子從貝克萊美的廠房裏走了出來，工人一愣之後，紛紛圍了上來。
“賽真哥，您也被裁掉了麽？”
一名前貝克萊美員工愕然問道。
賽真看著他們的臉，沉默良久後，緩緩點頭，沙啞道：“是的，我被裁掉了。”
他的話在工人中掀起軒然大波，工人們激烈的議論紛紛。
“要不是賽老板你，他柯林藍塞爾能有今天麽？狡兔死良狗烹也要有個限度吧！”
“狡兔死？我看他現在怕不是要被兔子給吃掉了，公司產品一件都賣不出去，頂層的人犯了錯，卻要拿我們這些底層的人來獻祭，活該他關門大吉！”
“這些太陽係的公司，真沒把人當人看，開發產品的是我們，寫程序的是我們，和他一起來火星的也是我們，現在被裁掉的還是我們，當初真是瞎了眼，沒看清這家夥是個什麽貨色！”
工人們聚在賽真身邊，激烈的聲討著柯林。
賽真默默的聽著，無法有任何的回答。
就在工人們紛紛然的怒罵之際，一名年邁的老頭拉了拉賽真的袖子，哭喪著臉問道：“賽真哥，我要怎麽辦，做了十幾年娃娃，家裏還有倆孫子，水電房租都指望這份工作呢……”
賽真看見那老頭皺巴巴的臉，聽著他叫自己哥，心裏五味雜陳，完全不知該作何回答。
這些都是被柯林裁掉的員工，都是和他們一起從地球萬裏迢迢飛來火星一起打拚的工人，有的在貝克萊美裏入職已近十年。從壯男幹到了老年，現在說裁就裁了，哪裏還能找到新工作呢？
作為公司的高層的一份子，賽真不知該以何麵目來麵對這些遠離家鄉的工人。而更讓他陌生的則是柯林，隨著貝克萊美一路走來，柯林在他心裏的形象也漸漸模糊，他此刻已經很難再去左右柯林的想法，甚至弄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賽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裏有一張柯林交給他，並且讓他拿去招募黑客的銀行卡，感到那張卡的硬度，他咬咬牙。
這家夥，是算準了他不會在這種事情拋下貝克萊美麽？
不過，即便他不離開貝克萊美，也不可能事事都遂了柯林的意，至少對於這些被裁掉的員工，他沒辦法坐視不理。
而後，他深吸一口氣，對那些被裁撤的員工招了招手，大聲說道：“大家，其實貝克萊美並沒有放棄我們！”
賽真的話讓哪群被裁掉的工人紛紛圍了過來，左三圈右三圈的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說什麽？”他們難以置信的問道。
賽真說道：“柯林讓我離開前，對我說道，現在公司處在最艱難的時期，裁掉大家實屬無奈之舉。如果有一天公司重回正軌，貝克萊美還會把大家重新招回去的。”
重新招回去？
工人們先是一愣，隨後紛紛怒意上湧。
一名工人把手裏的盒子往地上一扔，怒斥道：“他柯林藍塞爾當我們是什麽，養的狗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我怎麽知道他什麽時候回正軌，要是一天不回正軌，我們難不成還在這鬼地方等他麽，我們吃什麽喝什麽住什麽，難不成全部要自費給他做備胎麽？”
一名工人咬牙切齒道：“我們要去火星地區法院告他，告不贏就去地球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告不贏我們就去太陽係裁決大廳！”
那名工人的話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他們紛紛摔掉箱子，振臂高呼道：“對，這事沒完，告他，告死這個狗日的！”
【“告死這個狗日的！”】
【“告死這個狗日的！”】
【“告死這個狗日的！”】
近八百人一起站在火星沙地上喊口號，聲勢有些驚人，眼看群情洶湧再也無法壓製。賽真趕緊從口袋裏取出柯林給他的銀行卡，息事寧人地喊道：“大家！大家，聽我一言！！”
那張信用卡在火星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迷人的光澤，看見那光澤，工人們就像看見摩西的以色列人一樣，紛紛安靜了下來。
賽真：“柯林裁掉我之前說了，讓我把這五億信用幣交給大家，作為大家的安置費，大家先不要急，理解一下，公司現在真的沒辦法，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請各位保持點耐心，給柯林一點時間，也給貝克萊美一點時間。”
“這……”
工人們麵麵相覷，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