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伊諾涵
黑暗的地下，懸浮車的下降中止。源洛能感覺到一支硬物頂在自己的頭上，即便不用眼睛去看，懸浮車的車內監控也已經把畫麵傳遞到了源洛的腦中。
副駕駛上，T-a正拿著一把脈衝槍頂著他的腦袋，說道：“上去，快些上去！”
源洛不動，他心裏思考著對策。
“我讓你上去你聽不見麽？”T-a尖叫：“快點，這地方讓我悶的慌。”
懸浮車四個引擎向下噴出藍炎，車身在通道內開始向上升高，T-a鬆了口氣。
“對，就是這樣，回去。”
T-a說道，手裏的槍沒有放。
“你能不能不要用槍指著我，我怕死。”
源洛輕聲說道。
“你怕死？我就不怕死了。這麽降下去，天知道會遇上什麽怪物。你上去，到地麵我就不拿槍指你了。”
T-a說道。
“好。”
源洛說道。
懸浮車陡然加到最高，在巨大的加速度下，懸浮車內陡然超重，強大的壓力讓T-a的手臂再也不能維持平舉的狀態，立刻垂落。
巨大的壓力讓T-a大驚失色，她意識到身邊的這個人把懸浮車的壓力保護係統給關停了。
“崽種！你在打什麽歪主意！”
T-a大罵。
一道脈衝光線閃過，源洛感到自己腿部傳來灼熱的疼痛，那疼痛隻一瞬間就消失了。他看準時機，一把扯掉自己的駕駛頭盔，解開了安全帶，翻身撲在了副駕駛上，將T-a死死的壓在了身下。
“混帳賤民，你弄疼我了！”
T-a大喊道。
她下意識的把脈衝槍藏在了身後。
源洛整個人趴在T-a身上，一手按著她對肩膀，一手抓住她拿槍的手臂，胸膛壓著胸膛，膝蓋頂著對方的胯間，姿勢可以說曖昧非常。
T-a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驚恐道：“你要做什麽？”
源洛看著身下的光頭女人，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色厲內荏。
“你對飛行了解多少？”他問道。
T-a神色變幻莫測，無數情緒湧上心頭，但這些情緒漸漸的被不甘取代，她在源洛的身下冷笑道：
“我比你了解的多，你不過是個會開飛船的打工仔。可我卻從小就參與過飛船引擎的研發和設計工作，你敢問我對飛行了解多少，我隻怕我說出來你都聽不懂，何必自取其辱呢？”
“目的地。”
源洛說道：“飛行需要目的地，否則飛行就隻能是飛行。”
“哈？你在放什麽洋屁，快點放開我！”
T-a劇烈掙紮起來，對方強硬的態度讓她極度不適。
源洛：“我在太空中飛行了好幾年，從來都隻有一個目的。因為有這個目標，因為一定要達成這個目標，所以我可以飛的比任何人都快。”
“放開我！！”
T-a咆哮。
“啪！”
源洛麵無表情的用手捂住了T-a的嘴巴，繼續說道：“因為有那個目標，無論飛船有多快，無論去宇宙的哪個角落，無論是密集的隕石帶，是幾萬米深的地下，是自然人的城市，還是核爆的火海，都無所謂，因為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嗚嗚嗚……”T-a奮力掙紮。
“我不會讓海豹滅絕的，就算殺了你，也無所謂。”源洛說道，他整個人爬上了T-a的身體，一手抓住T-a的嘴巴，一手摸上了她的脖子，手掌逐漸受緊。
“你……個……瘋子……”T-a嘶啞說道。
“彼此……”源洛嘟囔道。
黑暗的車廂內，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源洛一動不動的保持著按壓的姿勢，勒著T-a的脖子。
T-a逐漸感到不能呼吸，這是她第一次直麵死亡，她奮力掙紮卻完全無法掙脫對方的束縛。她使勁用牙齒撕咬對方的手指，然而令她絕望的是，她給麵前的這個合成人換上了價值一千萬信用幣的超級人造皮膚，這皮膚堅韌的不可思議，她根本咬不穿。
掙紮逐漸無力，T-a開始翻白眼，皮膚也因為缺氧而變得青紫。
一分鍾後，她逐漸感到意識模糊，連懇求的話也說不出來。
要死了麽……？
T-a絕望的想，自己究竟是遭了什麽邪，好端端的招惹這麽不值錢的貨色。
突然，新鮮的空氣大量的湧入她的肺中，她感覺自己又能呼吸了。
源洛鬆開了手，幫她理了理有些皺的太空服，拿走了她的脈衝槍，隨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戴上了駕駛頭盔，說道：“對不起，剛才隻是嚇你一下，我忘了，你殺不了我，謝謝你送我的皮膚。自便吧。”
說完，懸浮車開始急速下墜，如自由落地一般，越落越快。
“咳咳咳……咳咳咳……”
副駕駛上，T-a劇烈咳嗽，一邊咳嗽，她一邊全身顫抖，小聲道：“你應該殺了我的，否則，我出去之後，一定會……”
話說一半T-a又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撿了一條命。雖然她很想說點狠話來給自己撐腰，但是又怕剛才那可怕的一幕重新上演，不由忍住了放狠話的欲望。
源洛並沒有任何反應，他靠在椅子上，控製著懸浮車不斷下墜。
捂住嘴巴的伊諾涵逐漸感到自己某一部分的真實，這真實讓她感到窩心，更讓她感到恥辱。再加上懸浮車的無限墜落，仿佛要向地獄深處墜去一般，那黑暗和孤獨夾雜在一起，那是連造物主也無法忍受的真空。
種種因素夾雜在一起，伊諾涵終於受不了如此壓力，抱著膝蓋窩在座位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邊哭，她一邊下意識的拿起手機，想打個電話給雷琦烿，卻發現自己墜的太深，周圍早已沒有信號了。
“哇！！”
她把手機一丟，所有理智拋在腦後，爆哭出聲。
……
源洛駕駛著懸浮車無限下墜，足足墜了半小時，通道也沒見底。不僅如此，他能感到重力越來越強，溫度也越來越高。
由於過高的溫度，熱輻射逐漸照亮了黑暗的通道，在隱隱約約的紅光之中，源洛能更加清晰的看見四周的景色。
好像墜到了機械地獄，看見了地獄中的紅蓮業火。
源洛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如此高的溫度，歐文真的會在這玩意裏麵麽？這樣的高溫和高壓，隻怕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這完全就是天然的生命禁區，不可能有人會來的。
可轉念一想，源洛又覺得不對勁，要說沒人來，可是分明有人在地下建造出了如此宏偉異常的建築設施，他們又是怎麽造出來的？
況且，懸浮車中控投影上，代表單人飛行裝置的紅點倒是越來越近，很快就顯示出了具體數值。15公裏，14公裏，12公裏，10公裏，8公裏……
源洛控製著懸浮車減速，幾秒鍾之後，他懸停不動了，聲納係統告訴他，自己依然沒有到底，紅外係統則告訴他，此刻懸浮車外的溫度有一百多度，和開水沒區別了。
投影上，單兵飛行裝置就在他身邊不遠的位置。哪裏有一個小小凸起的吊橋，好像是施工留下的痕跡。源洛駕駛著懸浮車來到了吊橋上方。借著熱輻射的光芒，他可以看清有一個模糊的身影躺在吊橋上。
是歐文麽？
應該是他。
源洛在吊橋上停下了懸浮車。
“哇哼哼哼……哼哼……”
T-a仍在大哭，抽噎不止。
如果源洛沒記錯，她已經哭了半小時了。
這讓源洛不能理解。明明她是答應和他一起來幹掉歐文的，現在又在這裏抱著膝蓋哇哇的哭，和育嬰船裏的那些還未斷奶的孩童一樣。
“我們到了。”
源洛說道，好似之前勒脖子的事完全沒發生過。
“啊啊啊！！”T-a哭的更傷心了。
源洛對伊諾涵說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T-a手一甩，哭天搶地道：“怎麽……會有你這種人啊……我隻是嚇你一下，又……又沒真的想殺你……你怎麽就抓我脖子，不讓我講話，還不讓我呼吸，啊哼哼……啊哼……啊啊啊！”
源洛眉頭皺起，他發現麵前的生物逐漸失去理智，滑向混沌，無法再用語言溝通。
於是他戴上呼吸麵罩，打開車門，自己鑽了出去，劇烈的紅色高溫從無底深淵中傳來，不斷舔舐著源洛的皮膚，但這個溫度對源洛來說和溫水差不多，他並沒有感到熱。
紅色的光線扭曲了他的身體，他走到那團人影麵前。
麵前的吊橋上癱倒著一名幹枯焦褐的屍體，屍體被高溫蒸發掉了全部水分，他背著一個飛行背包，嘴巴長得大大的，顯然死前因為高溫而極度痛苦。
由於脫水，他早已辨認不出模樣，不過源洛依舊可以通過他體表的傷痕確定他的身份。他胸口凹陷了一大塊，那正是被他毆打的痕跡。
歐文已經死了。
源洛站在金屬吊橋上，陷入沉思。
他是特地跑來這裏等死麽？有什麽意義呢。
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但顯然這家夥不止一個，還有很多很多相同的基因體還活著。
這時候，他發現歐文的手指正指著一個方向，順著歐文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扭曲的紅光之中，在那金屬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的暗門。
大概走了五十米遠左右的樣子，源洛來到暗門之前。
歐文臨死前指著這道門，做什麽？
源洛把手按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拉。
沒拉動。
隨後，暗門上亮起了一塊老式的熒光顯示屏，以及一塊紅外探照燈。伴隨著紅外線從源洛身體上掃過，屏幕上有文字閃過：【無訪問權限】
無訪問權限。
這讓源洛不禁想到了自己在火星SSP越獄的那天夜晚，在麵對那台懸浮車時，同樣沒有訪問權限。
他目光轉向了身後的屍體，思考片刻後，他把屍體從吊橋上抱了起來，抱到了暗門前。
源洛握著屍體的手，將他的手勾在暗門上，輕輕一拉。
卡擦。
伴隨著吊橋微微一震。
屏幕上小字閃過：【正在識別身份，身份識別完成，磁流體已停轉，正在解除高溫防護，歡迎來訪月球動力區。】
腳下的震動停止，源洛感到身體一輕，整個人飄了起來。隨後，來自無底深淵的光芒熄滅了。那紅色的熱輻射逐漸消失，四周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大概過了十分鍾之後，四周的紅色光芒徹底消失，這一片重新被黑暗和冰冷所籠罩。
暗門緩緩打開，冷氣撲麵而而來，露出其後幽幽的藍光，藍光內，有扶手和階梯，一路向下延伸，通向未知而古老的領域。
源洛扔掉歐文，看著麵前的入口，麵無表情。
他明白了這家夥為何會殞命於此了。
這大概是一個被派來開門的倒黴鬼，隻可惜，還沒到暗門處，便被高溫活活烤死。
……
而另一邊，懸浮車內，伊諾涵獨自一人坐在車廂內，在地底那紅蓮業火熄滅後，黑暗令她的恐懼放大到了極限，她腦子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麵，終於止住了哭泣，恢複了一些理智。
解開安全帶，她爬到了主駕駛艙，哆哆嗦嗦的轉動鑰匙，啟動了懸浮車，戴上了駕駛頭盔。
懸浮車車底噴出藍焰，朝著通道上方飛去。
源洛看到了身後的藍色火光，轉過身去，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個和他一起進入地下的女人把懸浮車開跑了，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