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宇宙
宇宙中沒有日出日落，隻有鍾表上的時間在不斷旋轉。被軟禁的七十二小時之後，在近乎無盡的幹細胞重塑後，雷琦烿感覺到身體上的異常徹底消失，輻射徹底清零。
同病房的T-a也恢複的差不多了，隻是她的頭發遲遲沒能長出來，即便每天吃黑芝麻也不見成效，這讓她十分煩躁，每天都會大吵大鬧，把醫生和護士都折騰的神經衰弱，講話都不敢大聲。
夜晚，鬧了一天的T-a終於睡著了，雷琦烿沒有睡意，她看著舷窗外，那裏有一個藍色的小點。經過一周的飛行後，她已經接近了地球所在的空域。
她明白，自己必須要行動，再不行動就遲了。
她按了按床頭的一個小按鈕，沒一會兒，隻聽哢擦一聲。
門開了。
一名小巧可愛的護士鑽進病房，小聲問道：“雷小姐，請問有什麽事麽？”
“扶我去廁所。”雷琦烿說道。
“誒，好的。”
小護士小跑過來，扶住雷琦烿的胳膊，將她扶進了病房的衛生間。
衛生間門口，雷琦烿站定，反手拉住了小護士的胳膊，將她拖進了衛生間。小護士嚇了一大跳，問道：“雷小姐你要做什麽？”
雷琦烿則反問：“你胸什麽尺寸的？”
“誒？”
小護士沒料到雷琦烿會問這種問題，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說道：“可能……C吧。”說完，她又看了看雷琦烿胸前的規模，汗顏道：“姐姐的胸可真好看啊。”
“是小了點。”
雷琦烿淡淡道：“不過勉強能用吧。”
說完，她一記手刀砍在小護士的脖子上，小護士雙眼一翻，軟綿綿的暈倒在了雷琦烿懷裏。雷琦烿將她平放在地上，從她兜裏掏出了手機。
拿出手機後，雷琦烿撥通了一個號碼。
號碼接通後，裏麵傳來熟悉卻沙啞的聲音：“誰？”
“外公，是我。”雷琦烿沉穩的說道。
電話裏人瞬間大聲喊道：“琦烿，你怎麽樣了？你還好吧？”
“我沒事，太空城的爆炸沒有殺掉我，我現在在伊諾涵身邊，一切都沒事。”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家裏人都快急死了，如果你在太空城裏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就沒臉見你的父母了。”
“先不說這個，地球這次準備怎麽做。”
電話裏的人說道：“上麵已經決定了，使用基因病毒，將火星徹底清洗一遍，時間就在一周之後。清洗完之後用半年時間銷毀，然後再投放新的一批下去。”
雷琦烿打了個寒蟬，握緊拳頭問道：“外公，您說這些的時候，不感到害怕麽？”
電話裏的人歎息：“琦烿，你現在還年輕，不明白。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經濟高於一切，發展高於一切。為了經濟穩定，有些事情再肮髒都會有人做的。”
雷琦烿平靜道：“那你知道我的，即便是死，我也要阻止這一切。”
“為什麽？”
“因為這種事讓我惡心。”
雷琦烿說道：“我生來隻有這一個目標，要麽實現它，要麽死在阻止它的路上。”
“你阻止不了的，琦烿，回地球吧。和你的家人在一起。”電話裏的人聲音異常疲憊。
“我的家人已經在宇宙裏化作了流星，宇宙就是我的歸宿。”雷琦烿斬釘截鐵地說道：“外公，你可以選擇配合我，和可以不配合我。但你知道我做的是對的，不是麽？你心裏一定有個聲音在告訴你，我做的是對的。”
“這無關對錯，小孩子才看對錯！琦烿……”
雷琦烿直接打斷了外公的話：“這種話你和老天去解釋吧，去問它為什麽要把那該死的聲音放在你的耳朵裏，再問他為什麽要把你放在這片黑暗的宇宙之中。”
沉默半晌之後，電話裏的人說道：“我在月球的SSP分局等你，琦烿。那些人奪走了月球執政官的芯片，肯定會在月球上有所行動，如果能抓住真凶，或許我還能嚐試著去說服那些害怕的家夥。”
說服麽？雷琦烿心裏有其他的想法，但她並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外公言明，隻是點點頭，“你在月球等我，我很快就會過去。”
說完，她掛掉了電話，伸手脫掉了小護士的衣服，將她的衣服脫完後，又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在鏡子前，她換上了護士服，並將頭發塞進了帽子裏。做完這一切，她戴上口罩，走出了房間。
……
……
另一邊，在一處不算大的普通病房內，源洛趴在舷窗上，直勾勾的盯著窗外黑暗的宇宙。真空中，有一個微弱的藍色光點正在閃耀。
自從三天前被那個女光頭趕出雷琦烿的病房之後，源洛如獲大赦，他感覺又回到了那個監獄，回到了不再有加班和工作的日子。
而且，和監獄不同的是，他這次沒有了煩人的室友，還有穩定的一日三餐，每餐吃的都不錯。
更妙的是，他有了新的皮膚。
自從換皮手術結束後，源洛花了不止一天的時間去感受自己這份價值一千萬信用幣的新皮膚。這件新皮膚牢牢的長死在他的肉身上，完全無法分開。
有了這個皮膚之後，他時常忘記了自己其實會呼吸這件事，就像古怪的兩棲動物一樣，他可以用皮膚呼吸。
除了呼吸之外，無論是從散熱，隔熱，柔韌，亦或是觸碰，迷彩等等各個角度來說，這個新皮膚都是老皮膚無法比擬的。
源洛覺得，如果他有朝一日重回自由，一定要去做個偷拍記者，每天潛伏在海邊，拍攝大量的海豹照片。
這個理想如今看來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自從被這艘遊輪救起之後，他就在太空中不斷飛行。
從那些工作人員的隻言片語之中，他可以知道這艘飛船正在向地球方向不斷前進。
這讓源洛每天都期待得不能自已，幾乎每晚，他都會做夢夢到可愛性感的海豹在大海中衝他招手，一邊招手一邊拍肚皮。
這是一段注定無法被遺忘的旅途，夜晚，他在夢中沉湎，白天，他就看著遠處的越來越近的星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充實。
門開了。
送餐的女護士將一份餐盤放在了身後的餐桌上，即便不轉身，源洛也知道有人進入了房間，他的皮膚可以感應到四周的環境變化。
然而和過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女護士送完餐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緩緩向他走來。
源洛視線從太空中回收，轉身麵對著那名護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想在去地球的路上弄出任何紕漏。
護士戴著口罩和帽子，帽子下的發梢隱隱約約的顯露出一摸紅色。這讓源洛辨明出了她的身份，那個顏色的頭發，簡直比合成人的眼睛還要明顯。
護士摘下口罩還有帽子，露出一張頗顯妖豔的臉，她眼睛周圍還有淡淡的煙熏妝，嘴邊還有頗為雅致的深紅色唇印，看起來就像是準備去參加化妝派對的女郎一樣。
“嗨。”她衝源洛打了個招呼，坐在了他的身邊。
是雷琦烿，對於這個女人，源洛心裏有些複雜，他既怨恨此人將他帶到如此境地，卻又不得不感謝她。尤其是那日在懸浮車內等死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想到她會那樣出現在自己麵前。
“有事麽？”他態度還不錯。
“有。”
源洛心髒不自然的跳了一下，他看著雷琦烿身上的衣服，她衣服崩得很緊，想來這套衣服原來的主人並不是她，而她不得不換上其他人的衣服，才能進入他的病房。說明她是偷跑出來的，具體是怎麽偷跑出來的，又是為何被關押，這種細節，源洛並不清楚。
“你想去哪裏？”
源洛問道。
“我想回月球。”
雷琦烿看著舷窗外的藍點：“自然人弄丟了一枚月球執政官的芯片，那芯片很重要，我要把它找回來。”
“這艘飛船的方向就是地月，你坐在上麵就好了。”源洛淡淡說道。
雷琦烿搖搖頭：“T-a會把我送回家，送回地球，她是我發小，和我一起長大，和我父母十分熟悉。”
源洛：“那不是好事。”
雷琦烿：“發生了那樣的事，撿了一條命，我父母不會再讓我出門了，今後的日子，我就要在地球上度過。”
源洛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何要對他說這些，在他看來，地球的環境是整個太陽係裏最宜居的，對於合成人來說是削尖腦袋也進不去的地方，現在居然有人抱怨要在地球上度過餘生，真是無法想象。
“你不介意聽我說會話吧。”
雷琦烿突然問道。
“請自便。”源洛說道。
“我出生於地球，有一對自然人父母，不過他們並不愛彼此，他們的結合隻是意味著兩個家庭的勢力聯合。在他們眼中，自己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各玩各的是他們彼此對對方定下的承諾。”
雷琦烿低聲說道，“父母似乎永遠也玩不夠，幾乎看不見影子。很小的時候，家裏有一個合成人保姆，她從小把我帶大，每天帶我睡覺，是我唯一的玩伴，也是唯一的親人。
我私底下會叫她阿媽，但她一直不允許我這麽叫她。她常常對我說，照顧我隻是因為工作，可她晚上讀故事給我聽的時候，明顯不像是在敷衍工作。”
源洛越來越困惑，他不知道雷琦烿在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麽東西。
雷琦烿聲音空靈，“那些故事都是一些超級英雄的故事，故事裏有一個邪惡的反派，最後再由一個正義的英雄將壞人處決。
可是當我長大之後才發現，阿媽故事裏的反派其實是不存在的。就像奧林匹斯山的房子，我永遠都隻能租，如果讓我買上一棟，工作幾百年也不夠。
我能怎麽辦呢，打它麽，那隻是一個價格而已，它甚至都沒有實體。”
源洛能夠從她的話中感到一絲共鳴，他有過攢錢去地球看海豹的經曆，隻不過他並沒有雷琦烿這樣想這麽多。
“父母雖然未曾管過我，但他們卻對規矩很是重視，在我九歲那年，他們各自從外麵回來，進行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商量各種生意。餐桌有很多吃的，我偷偷拿了一些給阿媽吃。
但是被上廁所的母親發現，她不僅發現我在給阿媽食物，也聽到了我在叫她阿媽。
這讓母親很不高興，她訓斥了我。
可能我天性比較倔強，沒有顧及阿媽對我的教導，和母親大吵了一架，我肆無忌憚的指責他們沒有責任心，是天底下最自私的父母。
母親氣壞了，父親也氣壞了。我從未見過他們那麽團結的模樣。他們做出決定，退貨。將阿媽退還給了公司。
阿媽被遣回了宇宙，我那時根本不知道被送回宇宙是什麽意思，直到後來我長大成人後，借口旅遊的名義，從家裏要了些錢，趕來了火星。
因為我知道，阿媽是達爾文生物科技公司的合成人，誕生於火星一帶。但是經過尋找後，我發現阿媽早已經被銷毀了，因為她年紀大了，而且在地球重力下生存多年的合成人很難再適應火星的重力，因此她被判定為無法創造價值。
最後，她和眾多被銷毀的合成人一樣，在火星的大氣中被燃燒殆盡，化作流星。”
雷琦烿絮絮叨叨的說著，麵無表情，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
源洛聽到這裏，心裏並沒有什麽波動，這就是一個普通合成人一生的命運，他見識的太多了，也清楚自己日後多半就是這樣的命運，所以早已坦然接受。反倒他覺得麵前這個女人有些過於多愁善感，畢竟無論是誰，最終都難逃一死。
“這樣啊，那太遺憾了。”源洛平靜說道。
“我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火星上即將發生的事，我必須要阻止。”
“你做不到的。”
源洛想到了海豹，說道：“你一個人太渺小了，就算你真的那麽做了，也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
“或許還有機會，或許還能拖延一些時間。”
雷琦烿低聲說道：“歐文還活著，暗中策劃這些襲擊的人還活著，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既然他們拿走了月球執政官的芯片，說明他們會在月球上有番行動，隻要我們能夠抓住機會，介入他們的計劃，就能逼迫自然人收手。”
“不是我們，隻有你。”
源洛說道：“這些都是你的想法。”
雷琦烿神色黯淡，說道：“我明白，可我想去月球，必需要你的幫助。”
源洛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飛船，我哪裏也去不了。”
雷琦烿說道：“這艘遊輪上有小型救生飛船，速度比大飛船要快很多，隻要我們能偷到其中一艘，就能一起飛回地球。”
源洛說道：“那些飛船你肯定沒有使用權限，開出去也是妄想。”
“這我有辦法。”
雷琦烿貼在源洛耳邊，低聲說出了她的計劃。
源洛聽完這個計劃後，很是驚訝的看著雷琦烿，這計劃可行性很高，隻不過實在不像雷琦烿這樣的人可以實行的。
“你有迷彩皮膚，外麵的人很難看到你，隻要按計劃行事，我們一定能快速到達月球。”雷琦烿說道。
源洛並沒有動彈，他看了看雷琦烿，又看了看太空中那顆藍色的光點，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的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才會說出我的決定。否則，我寧願坐在這裏等死也不會和你踏出一步。”
雷琦烿點點頭：“你問吧。”
源洛直視雷琦烿的雙眼：“如果我不會駕駛，如果我不會飛行，你那天還會回來救我麽？”
雷琦烿微微詫異，隨後釋然：“我會。”
“為什麽？”源洛眼睛微微一亮。
雷琦烿說道：“因為你和我是一體的，我們同樣誕生於這個宇宙，同樣也會死於這個宇宙。你我都是宇宙的一部分，我幫你，並不需要太多理由。”
源洛聽到了一個答案，卻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有些失望，卻也找不到反駁的辦法，隻好站起身，說道：“那你可真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