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簡述東西方雕塑的差異以及本文的靈感來源之一》
我想講一點自己對生活的一些小觀察。
我是學美術出身,很小的時候,老師就跟我講過一些關於人體結構之類的東西,那時候,教室裏擺的雕塑,都是一些西方的雕塑作品,什麽伏爾泰啊,盜版大衛頭啊,懂的都懂。
但我自己本身又是一名曆史愛好者,小時候教科書一發下來,最喜歡看的書就是曆史書。曆史書上也有講一些關於中國古代雕塑的知識。
著名的像有唐三彩,有擊鼓陶俑,馬踏飛燕之類的。
其實那會兒我心裏隱隱約約就有疑惑,為什麽美術老師從來不教我們畫自己家的雕塑,為什麽總是讓我們畫西方的雕塑。
這個疑惑一直跟隨著我到了成年,到了工作。
學院派的雕塑一直跟隨著我很久,但我始終無法對它產生一些情緒。甚至無法對雕塑本身產生情緒,也對於學美術的人來說還是很可怕的,因為我一直認為藝術是情感的表達,如果沒有情感表達,那麽剩餘的不過是些機械的勞作。
直到我看到三星堆的雕塑。
三星堆的雕塑是喚醒我對雕塑之美的一次認知洗禮,那些造型誇張的人臉,那些方方正正的下巴,那些棱形的巨大眼睛,那些被異度拉長的嘴巴,還有……它上麵覆蓋的黃金麵具,無一不在對我被社會摩擦到麻木的心靈產生著深深的震撼。
即便是我去西安,看到那麽多造型奇特的兵馬俑,其帶給我的震撼,也不如三星堆那個青銅人臉帶給我的震撼。
【為何?】
【為何古人要把臉雕成這樣?】
【是他們無法把人雕得像人麽?】
【是他們不懂得人體結構麽?】
【反觀古希臘的雕塑,每一件都是如此的活靈活現,每一件的肌肉都是如此的標準和完美。難道我們的工匠不如西方的工匠麽?】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秦皇陵裏的兵馬俑,無一不在證明著中國古代工匠對人體複刻的功力,如果他們願意,完全可以把人雕的像真人。
可是終究是沒有。三星堆的那些古人並沒有把人雕的像人,或者說,他們有意把人雕刻至此。倘若去觀察那些人臉,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兩個字——威嚴。
我一直相信,藝術是一種語言,一種可以跨越時間,讓不同年代的人進行交流的語言。而古蜀國的雕刻中蘊含的那份威嚴無疑將我拉回到了千年之前,拉回到了文明誕生之初的血火年代,那些古代雕刻師用自己的技藝對我當頭棒喝。
〖“喂!什麽才是人?”〗
〖“看見了沒有!?”〗
回歸到人本身的定義上。
究竟什麽才是人。
人。
究竟是一個形容詞。
還是一個名詞。
我想東西方的雕塑家給出了不同的解答。
在西方的雕塑家眼中,人是完美的,人的肌肉,人的線條,人的黃金分割的比例。而那份完美,西方雕塑家甚至不屑於用衣服去遮蓋它。
而在我們祖先眼中。
人或許不是完美的,但人是威嚴的。
而那份威嚴,是來源於幾何線條的簡單運用,來自莊重的儀式感,來自內斂,來自內心深處對自己的高標準的要求。
我想,東方人都聽過一句俗話。
做人難。
倘若人出生就是人,那做人有何難呢?
倘若按照西方雕刻家的觀念,那麽全民健身就應該是我們通向完人的唯一途徑,畢竟,他們的完美,是身材線條的完美,這看似很難,卻也有諸多成功典範。
倘若歐美有神人,那麽阿諾施瓦辛格一定位列其中(當然,僅限於年輕時候)。
可是如果讓我們古代的雕塑家來看,或許阿諾永遠無法被稱作神人。
那麽古蜀雕刻家手下的蠶蟲及魚鳧,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我想年代太過久遠,有些東西被曆史的迷霧遮蔽,或許早已無法考證。
但是反觀中原,倒也能窺得一些端倪。
作為被雕刻的最多的文藝作品,大禹治水向來被各個朝代被反複雕刻,包括今天,隨處都可以見到大禹的雕像。
雕像中,大禹的外貌總是隨著時間的改變而不斷變換風格。但是其內核,卻從未改變過。我想,從那個男人扛起鋤頭開始,東西兩方的文明就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過去,我隻在教科書上看過十裏長街送別總理的景象。可是今年袁老去世之際,我的的確確親自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感受到了神人的重量。
我想,有些標準,從那個血與火的時代誕生伊始,一直去往無盡的未來,從未改變過,不受時光侵蝕。
而這樣的標準,踐行這樣標準的存在,應當值得被雕刻,值得用最高明的科技鑄造,甚至值得點綴以黃金。
這種超新星爆炸時才會誕生的寶貴材料,這種宇宙中最穩定最滄桑最古老的金屬,理當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牢牢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