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愛，死亡，機器人（中）
鮮血噴濺在賽真身上，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的一切，大腦一片空白。
“莉莉絲”踩著賽真，繼續問道：“他們在哪兒？”
賽真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聽不到任何聲音。一些破碎的畫麵在他腦海中打轉，那是死去的唐德，那是福利院的阿米，還有麵前那個死的不能再死的便衣。
他看著剩餘的便衣，他們每一個人都被揪了出來，等待他們的，或許下一秒就是死亡。
“瓦……襪……在甘……神魔……”
賽真艱難的撐著地板，想讓自己爬起來，卻被〈天使〉無情鎮壓。
賽真完全沒有意識到天使為了執行『生存』指令會造成如此可怕的破壞。這麽多年脈脈溫情的〈天使〉甚至讓他忘記了〈天使〉並非人類的事實。
它不是人類，沒有道德的約束也沒有情感的困擾，更不畏懼法律和規則，它們隻是一群完成指令的機器，僅僅是從剛才的慘叫判斷，〈天使〉闖入此地已經製造了難以想象的殺戮。
而這份殺戮勢必會讓柯林和他被送上審判席等待死亡。想到太陽係那巨大的文明機器，賽真幾乎無法繼續思考，隻覺得現在立馬死去解脫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們在哪兒？”〈天使〉再度發問。
這一次，她沒有問賽真，而是問一名便衣。
“別……別殺我……”
便衣哭泣道。
哢嚓。
單手一推。
腦袋斷裂。
“他們在哪兒？”死者身旁另一個禦姐娃娃問道，翻來覆去隻會一句話。
“誰……？”巨大的恐懼讓便衣顫抖不已。
“維護火星網絡安全的程序員。”禦姐娃娃回答。
“他們……他們在奧林匹斯城河內花園。”
哢嚓。
哢嚓。
哢嚓。
哢嚓。
整齊劃一的單手一推。
所有便衣全部死亡。
看著噗通噗通倒在地上的屍體，還有麵前麵無表情的“莉莉絲”，賽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要死了。
他心想，或許在他認識柯林的那一天，這份可怕的結局便早已注定。或許在柯林提出那些可怕要求的時候，他應該堅持自己的看法，果斷拒絕他才對，或許他早該看清柯林這家夥的真實麵目，離開貝克萊美，回地球和阿米一起經營福利院。
可一切沒有如果，現在，他死在自己創造的程序手上，也算是罪有應得。
“對不起……”他喃喃道：“是我太軟弱了。”
身體騰空而起，並沒有太多痛感。
賽真感覺自己在快速運動，他睜開眼睛。發現預料之中的死亡並未到來。相反，“莉莉絲”不知為何將他扛在了肩膀上，開始一路向前狂奔。
在他身邊，無數人體娃娃同樣正在狂奔，快若奔雷。而在他身後，幾名受損嚴重的娃娃竟然有條不紊的從角落裏拖出了大量的汽油，她們抱著汽油嘩啦啦的四處潑灑起來。
莉莉絲帶著他衝出了信息中心，而在信息中心外，場麵更是一片狼藉，原本那些圍在投影前電視節目的SSP此刻全部死亡，入眼可見到處都是鮮血，窗戶上，走廊上，院子裏，甚至屏幕上。
而一大群娃娃正在此地有條不紊的收拾著屍體，她們就像蟻群中的工蟻一樣，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扛著屍體，將屍體扔到了SSP信息中心外的一輛巨型懸浮車上。
那懸浮車上，一個穿著睡衣的蘿莉坐在其中，麵無表情的握著方向盤。當屍體裝載完畢之後，她便駕駛著懸浮車，向火星的荒野深處衝去，很快便一頭撞在火星荒野的懸崖絕壁上，爆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看著那蘑菇雲，賽真不禁又想起了柯林當初燒毀唐德屍體來毀屍滅跡的一幕，更是感到胃中一陣劇烈的**。
毫無疑問，毀屍滅跡，同樣被算在了『生存』指令之中。
天使的算力注定了它學習速度極快，不會犯任何低級錯誤，這並不是一次臨時起意的行為，隻怕在〈天使〉的操作下，一起痕跡都會被摧毀殆盡。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讓賽真感到絲毫解脫，他明白，這些隻是權宜之計，至多不過拖延一些時間。貝克萊美隻是一家公司，隻靠一些人體娃娃就想和整個太陽係作對，無疑是癡心妄想。
更多的小型懸浮車從遠處疾馳而來，一輛懸浮車在“莉莉絲”麵前，“莉莉絲”打開懸浮車，將賽真推了進去。
“尼……萌……要逮……額……起……哪兒……？”
賽真牙齒哆哆嗦嗦的顫抖，那並非是恐懼，而是他心中瘋狂翻湧的情緒，讓他無法正常說話。
“目標地點，我們摧毀程序員，你摧毀防火牆，讓貝克萊美得到『生存』。”“莉莉絲”用平淡無奇的口吻說道，仿佛他們在討論麵條怎麽煮一樣。
然而在經曆了剛才的生死一瞬間之後，賽真已經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尼……幹脆……殺……殺……樂……我……號……了……”
“指令無法被執行。”〈天使〉回答，“你是貝克萊美的一員，指令要求貝克萊美『生存』。”
而後，懸浮車向前方疾馳而去。
車隊剛剛離開，SSP信息中心內就燃起熊熊大火。看著身後那衝天而起的火焰，還有身邊那一張張空洞無情的臉龐。
賽真知道，這一切必須要讓柯林知道。
……
……
另一邊，奧林匹斯城會場中，幾艘巨型飛船緩緩從天空中降落。那幾艘飛船上分別有著Eden和寒武紀的巨大塗裝。
飛船落在地表。周圍的合成人紛紛歡呼起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和馬永振頭像的牌子，嘴裏高呼著口號。
“未來，未來，未來，未來！！”
而後飛船艙門緩緩打開，大批大批的合成人兒童從飛船中整整齊齊的走了出來，他們邁著標準的步伐，清一色有著湛藍或者碧綠的眼睛，在萬眾歡呼中，緩緩向奧林匹斯城的中心會場走去。
柯林站在遠處會場的高層，俯瞰著那群兒童走向會場。在會場上，早已經布置好了一塊塊巨大的屏幕還有立體投影。甚至遠處的玻璃建築都已經全部打開，隻為呈現出——
馬永振的腦袋出現在了大屏幕上，他帶著那副迷人的微笑，伸出手，衝著會場上所有合成人招手。
【“兄弟們，朋友們，同胞們，埃隆節快樂～”】
他說道。
【“大師，大師，大師，大師！”】
合成人山呼海嘯一般開始歡呼，聲音直達天際。
柯林看著那些人的歡呼，嘴角開始不斷抽搐，盡管他和威脅馬永振時，那家夥畏縮了。但真到了這種時候，難受的就是他自己了。
那些從飛船內走出來的兒童都是合成人公司精心挑選出來的優秀後代。他們雖然數量隻占每年成產的合成人兒童的萬分之一不到。但馬永振的演講依然會通過星際廣播向整個火星的合成人群體傳遞。
他們已經把握了所有信息的渠道，說的任何東西都不會有人懷疑，尤其是對完全不懂事的合成人兒童。
倘若馬永振真的完成了他的狗屁演講，那麽他在火星將徹底沒戲，不僅現在沒戲，甚至在這一代合成人死去之前，都不會有任何希望。
而那時，貝克萊美早就完了。
【“又是新的一年，兄弟們，同胞們。看到這麽多新生代的血液站在我麵前，我真的是欣慰的不得了啊。常言道，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啊，有了這麽多人，我們一起建設太陽係的偉大夢想，離實現就越來越近了！！”】
馬永振開始了他演講之前的熱身，他洪亮的聲音回**在廣場上，柯林焦急不安的在地麵轉來轉去。
這時，助理柳鬱匆匆從外麵走了過來，拿出一部手機說道：“老板，賽真哥的電話。”
柯林一聽是賽真的電話，大喜過望。他正愁不清楚網絡防火牆的進度，賽真就給他打來了電話。他劈手奪過電話大喊，“喂！你那邊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卻一片寂靜。
柯林：“喂！你怎麽不說話？”
“柯林……瓦們八能再這樣下去了……”
電話那頭傳來細微且含混不清的聲音，柯林一愣，這正是賽真劇烈情緒波動時的表現。
“發生了什麽？”柯林問道。
賽真：“你知不知道……我們的機器人……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
“她們把……她們把……看守SSP信息中心的人全部殺掉了，她們……她們……甚至把整個SSP信息中心都給燒掉了。”
賽真的聲音壓抑著巨大的不安和驚慌，以至於他不得不用盡全力才把每一個字給吐清楚。
柯林卻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什麽事呢，我問你，防火牆現在怎麽樣？”
……
……
另一邊，疾馳而過的懸浮車內，賽真的眼睛驟然瞪大，他這一刻終於完全看清了這個和他相處了幾十年的搭檔，一道巨大的鴻溝直接將他們一分為二。
賽真再也忍受不了，對著電話瘋狂咆哮道：“柯林！柯林·藍塞爾！！你在想些什麽？？你頭腦子裏麵裝的都是些什麽？！”
柯林訝異：“這句話不是該我問你麽，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我為什麽激動！？我為什麽激動！！我們是做生意的！！我們不是殺人犯！！”
賽真嘶聲力竭的咆哮：“這麽多年，每次想到唐德那張臉，我就連睡覺都睡不著！！你一點都沒有感受的麽，你這隻冷血無情的怪物！！你沒有心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