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背鍋俠
啪！
燈光打開的時候，源洛眯起眼睛，有些不太適應審訊室裏的強光，自從他被那名女SSP帶回火星以來，已經過去了足足半天，他現在感到肚子很餓，開飛船本就是個腦力和體力相結合的活計。
一名有著碧綠色眼睛，穿著黑白服的男SSP坐在他麵前，慢條斯理的抽出本子和紙筆，頭也不抬的問。
“名字？”
“源洛。”
源洛回答，配合無比：“水源的源，洛杉磯的洛。”
“年紀。”
“十七歲零二個月。”
“伊甸園公司合成的？”
“是。”
五百多年前，聯盟政府法律規定，生物公司在合成嬰兒的過程中，必須修改眼睛顏色的基因。這樣可以方便他們從人群中被識別出來，區別於自然人。而在各大生物公司中，伊甸園選擇的眼睛是醒目的藍色。
“在工作還是讀書？”
“工作，跑星際貨運。”源洛回答。
“工作多久了？”SSP一邊問一邊做記錄。
“兩年零六個月。”
“誰教你開飛船的？”
這個問題源洛微微沉思片刻，回答道：“火衛一飛船管理所教練，名字我忘了。”
“拿到駕駛證多久了？”
“兩年零六個月。”
“十五歲就出去開飛船，誰給你的勇氣？”
歐文合上資料夾，漫不經心的問。
“伊甸園隻養我到十五歲。”源洛言簡意賅地回答。
歐文挑挑眉，聯邦政府規定了自然人的工作年齡，二十歲。但並未規定合成人的工作時間，事實上，正如對麵這個少年所說，絕大多數合成人工作的時間都在十五歲左右。
包括他自己。
十五，這個數字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含義，隻是各大公司經過嚴謹的算法之後得出來的成本和收益最大化的年紀。低了合成人容易夭折，高了不劃算。
畢竟，合成人公司的收入來自成年合成人的“稅收”，這幾乎是太陽係公開的秘密，多養一年就意味成本的急劇上升。
這時候，重案審訊室四四方方的鐵門被推開了，又一名SSP匆匆走了進來，他將一本小小的冊子放在透明桌子上，貼著歐文耳邊低聲說道：“這是伊甸園生物科技公司發過來的檔案，他們表示，交通意外事故不歸他們負責，這個人隨便我們處理。”
“就知道他們會這麽說。”
歐文冷笑，伊甸園的回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生物科技公司沒有售後服務，對待後代都基本是同樣的態度。管生不管埋，出了事任憑處置。
他揮了揮手。同事離開了重案處理室。歐文拿起伊甸園發來的檔案，翻閱起來。
紙頁上記載著這個少年出生的日期，受到的教育，成長的環境，甚至還有基因的編碼。
一切和麵前少年所說並無區別，他從3004年從伊甸園流水線上誕生，然後在伊甸園集團接受基礎教育，教育過程四平八穩，沒有任何出格行為，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特別天賦。
長到十五歲的時候，他選擇去飛船管理所學習駕駛技巧。畢業之後，正好趕上貝克萊美公司招聘送貨員，被選中後為貝克萊美服務兩年零六個月，一直到現在。
歐文翻著麵前薄薄的檔案，偶爾會抬頭向坐在透明桌子對麵的少年投去一瞥。
在他停止審訊之後，那個少年便恢複了待機模樣，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恐懼。低垂的藍眼睛有些呆滯。
事實上，從撞死人後自首，再到雷警官送到重案處理室，他一直都保持著一副呆呆的模樣，好像一塊沒有感情的木頭。
“你不害怕？”
歐文問，“按照星際法律，你可能會被判處死刑。”
“已經發生的事，我無從改變。”
源洛嘟囔道。
“嗬，倒也是這個道理。”
歐文把檔案扔回桌子上，直截了當地問：“你認識讓·格爾姆麽？”
“不認識。”源洛搖搖頭，末了他抬起頭，“我想請律師，我不是故意撞死他的。”
“律師……嗯……”
歐文嘴角抽搐了一下，合成人還想要請律師，沒聽說過。
他頗有些同情的歎了口氣，站起身，“我就直說了吧，撞死了人，就算是自然人也免不了處罰呢，更別說你了。就算不處死刑也要關個十幾二十幾年，不過這對你來說也不錯，牢裏雖然辛苦點，不過吃飯不花錢，和外麵不一樣，對不對。”
源洛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是的。”他回答道，心底還是有些不甘。
如果沒有見過海豹，坐牢也就坐牢，反正坐在飛船駕駛艙裏和坐牢也沒區別，可畢竟他見過海豹。還想有一天可以摸摸它。
審訊結束後，SSP便離開了，房間再度安靜下來。
……
……
重案審訊室的不遠處，雷琦烿麵無表情的站在辦公室裏，整個房間中唯一的光亮隻有麵前的投影。投影中，一個穿著製服的老者坐在椅子上。
“格爾姆的屍體回收完成了麽？”投影裏的老者問道。
“完成了，局長。”雷琦烿回答道。
“哼。”
投影裏的老頭看起來鬆了口氣，他走到自己房間櫥櫃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我真的是慣壞你了，居然配合你做了這麽冒險的事，我發誓，沒有下次了。你也給我收斂一點，這次幸虧沒有出事，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我說過會抓到他，就會抓到他。“雷琦烿板著臉說道：“隻是可惜了我的部下，很年輕的合成人……”
“可惜了你的部下？”
投影裏的老者驚呼起來：“你知不知道那些太空城裏的人有多謹慎，因為今天的事故，貝克萊美的股價當天下跌了百分之五，蒸發市值高達幾十億信用幣，他們的高層發來了責問，問我今天的事故究竟是怎麽回事。”
“放他們的血！”
雷琦烿陡然大怒，抬頭怒吼道：“TMD一群做成人玩具的齷齪玩意兒也敢來問責我，難不成我辦事還要跟這群研究女性**形狀的垃圾打招呼麽？”
視頻裏的老者沉默了，他臉色有些難看，耐心道：“琦烿，他們做什麽不重要，但是他們在太陽係提供了幾百萬個工作崗位，穩定著整個社會的秩序，他們有權得到真相。”
雷琦烿死死的握著拳頭，惡狠狠的盯著投影裏的老頭。
老頭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平靜說道：“如果這次你是活捉格爾姆，我還能幫你說上幾句話，隻可惜，是個死人，什麽情報都問不出來，投入和產出完成不成正比，還有，今天如果不是兩個合成人，你早就完了。可你不會每次都這麽幸運，有人給你頂罪。以後遇到事，還是冷靜些來的好。”
雷琦烿不可思議道：“幫我頂罪，頂什麽罪。”
老頭歎了口氣，無奈道：“拜托，琦烿，你關停了整個火星的空港，關停了整個太空城足足一個小時，造成的經濟損失不可估量，甚至還在幾百年沒有任何犯罪的太空城引發了一場交通事故。這種事對你的履曆可不光彩，幸虧有個愣頭青撞死了格爾姆，否則，天知道那些膽小的太空投資客會嚇成什麽樣子。”
“啊？”
雷琦烿歪著頭，“你說什麽，老頭子，格爾姆不是被我撞死的麽，和合成人有什麽關係。”
“胡說，你記錯了。”
視頻裏的老頭斥責道：“隻是貝克萊美的一個員工貪小便宜違反禁令，不慎在火星通道入口和人相撞，就這麽簡單。”
“你！！”
雷琦烿拍案而起，怒道：“你不準備把真相和公眾說明麽？”
視頻裏的老頭嗤笑：“你要我怎麽說，說合成人反叛組織死灰複燃，還是說就算把工廠建在太空裏也不安全。本來我們火星今年的經濟形勢就不好，到處都在裁員，要是工廠遷走了，幾十億人失業，引起動亂，你負得起這個責麽？”
雷琦烿一愣，張了張嘴，數次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心裏堵著一塊石頭，簡直壓的夠嗆。
“隻能挑他們樂意聽的說，不是麽？”
老頭說完，掛斷了投影。
光芒消失，雷琦烿站在漆黑一團的辦公室，感到自己有些頭暈目眩，胸悶氣短，一時間站立不穩的她坐在椅子上。腦子嗡嗡響。
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她的呼吸才稍稍順暢了一些。
有人走進她的辦公室，將一疊文件放在她的桌子上：“雷Sir。問完了，檔案都在這裏。”
“放著吧。”
雷琦烿頭也不抬的說道。
“是。”
歐文將檔案放在桌子上，說道：“雷Sir，今天的事都忙完了，您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雷琦烿抬起頭，看到那雙碧綠的眼睛。
歐文彎下腰，鞠了一躬，說道：“雷Sir，今天是我判斷失誤了。還好您給我兜了底，提前去了太空城，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雷琦烿擺擺手，揉著額頭問道：“那個合成人呢。”
“他在審訊室，過一會兒，我們會派人把他送進監獄。”
雷琦烿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幹巴巴地說道：“這樣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晚安，雷Sir。”
歐文說道，他微微鞠了一躬，退離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