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新生命
一星期後，另一處實驗室中的透明培養罐中，與海水成分相似的營養溶液中漂浮著一個藍色的果凍狀物體。
它比人類頭部略大，直徑約三十厘米，看上去有些像水母的頭部，不過沒有水母那麽多的觸須，僅僅隻有六支長長的柔軟觸須在下方輕輕擺動。
艾立元看著這個生物在腦海中自語道：“我沒想到你的血液效果會這麽好，那些紅細胞裏麵的一種特殊蛋白質比起Cas9具有更高效、更精確的dna剪切效果，你的血液本身就具有對於其他生物的基因編輯作用。”
李恒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此時他仍然在自己的房間中，通過院士腦後連著的黑線共享著這具身體的五感：
“我現在可以掌控全身上下的細胞，不再如同過去全身如同整體一般互相影響。這些血液細胞被我特意調整過它們的特性，失去了無限分裂的特質後它們擁有了對於生物細胞強大的基因侵蝕性，這能讓其他生物輕易地擁有我的部分基因片段。”
艾立元有些疑惑地思考道：“你似乎不希望這些擁有侵蝕性的細胞大規模複製流傳出去。”
這種具有恐怖侵蝕性的細胞如果擁有它們原來強大的生存力與分裂能力，那麽很容易就能通過大海中的生物傳遍整個世界，到時候這些變異生物或許足以摧毀人類世界現存的秩序。
李恒平淡的聲音在艾立元的腦海中響起：“無序瘋狂的變異會帶來混亂，混亂會帶來死亡。我不需要那些沒有腦子的蠢笨怪物，也無心摧毀現有秩序統治這顆星球。”
“正如我一直對你說的那樣，每一個智慧生物都是寶貴的資源，他們對我來說就像自身的細胞一樣寶貴。”
艾立元揣摩著李恒的話語，智慧生物，而不是人類。
他凝視著眼前的果凍狀生物，它看上去似乎隻是一種新型變異水母，然而全程參與這種新生物創造的他深知，它有著不下於人類的智慧。
在它那顆藍色的腦袋中，裝著的是一顆以人類基因為藍本製造出來的大腦，超過三千克重的大腦也許比人類更聰明。
現在它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嬰兒，然而隨後李恒就會為它調整大腦記憶區域的細胞，它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擁有超過常人的智慧。
如果這種智慧生物在大海中大量繁衍，形成自己的社會，存在兩種智慧生物的地球又會走向何方。
這種情形或許比起蠢笨的變異怪物摧毀人類秩序更為可怕，人類賴以生存的智慧在這些生物麵前將不再是優勢。
李恒時刻讀取著艾立元大腦中的思考活動，他在對方腦海中說道：“不用擔心，這些智慧生物對我來說隻是一種嚐試，我不認為它們有希望超越人類。它們每一個個體的記憶都將來源於最初的果凍，這讓它們幾乎沒有成長性。”
“更何況，沒有細胞無限分裂能力的它卻擁有高速成長的能力，它的壽命隻有短短一年。”
李恒沒有隱瞞智慧生物越多他就越強的事實，這一點反而能讓老人對於他放下一些警惕心。
將這些新生物製造成水母一般的外表也是如此。
複製創造一個類人型的智慧生物會引起人類本能的警惕或者同情，而一些看起來可愛無害的果凍生物能減少艾立元的心理負擔，這能讓他更好地投入工作。
又是一根黑色頭發從遠方伸出，這根細線從培養罐上方連接到那隻果凍狀生物的大腦中，李恒開始為它灌輸記憶，形成人格。
這種直接創造記憶的方法高效迅速，配合克隆與高速生長，李恒能夠通過這種手段在短時間內製造大量智慧生物。
不過數分鍾，這隻新生的懵懂生物就擁有了完整的知識記憶，形成了自己的人格，它圓圓的腦袋上開始亮起各種顏色的光芒，最後形成了兩個圓圓的光點，它們一閃一閃如同正在眨眼。
“它在向你問好，我告訴它你是它的創造者之一，現在它正在請求你賜予它一個名字。”
艾立元看著眼前的小生物，圓潤、溫順、聰明，不過幾天就從無到有創造了一個新的智慧物種，即使是以李恒的細胞和人類的基因為藍本混合創造，這也無疑是奇跡一般的成就。
它們擁有著如同李恒一般超越人類肉眼的視野，能夠直接觀察到大部分電磁波，它們之間可以如同計算機網絡交互一般進行高速交流。
藍色的果凍生物將自己的觸手貼合在培養罐的玻璃壁上，艾立元也將自己的手伸出，下一刻，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稚嫩的聲音，李恒將兩個不同物種的意誌通過他鏈接在了一起。
“您賜予了我新生，請您為我取一個名字吧。”
艾立元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生物，半晌後他開口說道：“就叫你果凍吧。”
他創造了它，自然知道它的生命不過短短數百天，它會遵從著李恒的意誌去大海深處建立一個果凍文明，並將自己的意誌傳承下去。
“感謝您。”果凍欣喜的聲音響起，兩個圓圓的光點下方出現了一道圓弧，在頭部形成了一張笑臉的形狀。
而後它從培養罐中一躍而出，圓滾滾的身體行動速度飛快，六隻觸手交替爬動，轉瞬間便離開了實驗室，隻在地麵上留下一串水漬。
艾立元看著空****的培養罐不知為何有些難過，李恒的聲音在老人腦海中響起：
“將自己創造的生物視為兒子？你可真是多愁善感，這些生物未來可是會對人類的地位造成威脅的，此時你竟然在為它短暫的生命感到難過。”
“未來是未來，現在是現在。我不能因為它未曾做下的罪行而憎恨它。”老人平淡地回應李恒。
他反問道：“像你這樣的生物，是否擁有人類的感情？”
李恒的聲音響起：“當然，我過去是普通的人類，如今我的記憶是吸收人類創造的信息而成，人類的感情我全部具備，甚至比普通人更深刻。我說過，智慧生物就像是我自身的細胞一樣寶貴。”
老人聞言在腦海中詢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創造新的智慧生物。你擁有無限的生命，你有無盡的時間等待。你隻需要一直活下去就能越來越強大，根本無需做出這種會被人類敵視的舉動。”
李恒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因為我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我真切地希望每一個人都可以永生。”
“在人類社會中，外表，財富，受教育程度，社會地位，種族，性別，這些不同的東西將人類分成不同的類別。”
“但是對我來說，人類的生命價值是等同的，每一個人都如同大腦神經細胞一樣重要。我需要人類更快的繁衍，讓他們具有更長久的生命。”
艾立元略一思考後在腦中說道：“所以你之前才會將你調整過後的侵蝕性血液也交給了鴻盟其他的研究者。”
擁有李恒紅細胞中那種更高效的基因編輯蛋白質後，鴻盟的科學家毫無疑問可以極大的加快研究進度，即使不具備李恒操作大腦細胞灌輸記憶的能力，擁有更多資源的鴻盟也能開發出許多新的生物技術。
下一刻，艾立元的腦海中出現了許多影像畫麵，那是一些實驗室中的最新研發成果。李恒如今幾乎可以去往網絡的任何一處，這些信息也瞞不過他。
在畫麵中，有些實驗室已經開發出了更精確高效的針對癌細胞的免疫T細胞編輯技術，並且成功滅殺了數名癌症晚期病人體內擴散的癌細胞。
一個圓形肉色袋狀物被裝在培養罐中，裏麵的是人工孕育的嬰兒，如今已經無需母體自然孕育，可以直接使用這些模仿人類母體製作的孕育袋使嬰兒健康成長。
心髒、腎髒等器官正在被培養生長。
誘導幹細胞技術能使人類細胞重新擁有分化能力，如今新型的編輯技術極大的降低了難度與成本，使得人體器官組織的大規模複製生長成為可能。
數十根類似李恒使用的黑色細線連接在一名士兵頭上，現在他身處於一個真·虛擬世界中，不遠處的研究者們正在分析著他的大腦信號。
“鴻盟已經開發出了許多新的技術。但是，就如同你之前限於道德、情感的限製而抗拒克隆人類創造新生物，這些新技術從創造到被使用需要跨過整個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限製，數量龐大的普通人會比科研工作者更抗拒這些超前的技術。”
“太慢了，每年世界上還要死去數千萬人，經濟水平發達的鴻盟和商業聯盟的人口增長更是陷入了停滯，全世界的人口增長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李恒說出了他的意圖：
“宏大敘事中會有無數默默無聞被消耗掉的個體，這些果凍生物就是我準備的消耗品。擁有高速生長能力的它們壽命不足一年，完全自我複製的它們缺少人類的多變和創造性。”
對人類個體來說，大腦神經細胞與心肌細胞當然比皮膚細胞更重要。
在人類的一生中，那些壽命短暫的細胞會被替換無數次，成為＜人＞這一偉大個體數十萬億細胞中被消耗掉的那一部分。
如今，人類之於李恒，就如同大腦神經細胞，而果凍生物就是那些可替代的部分。
這些果凍生物從一開始就被李恒灌輸的記憶所限製，它們會通過自體分裂無性繁殖，配合大腦高速的信息傳輸以指數級的速度成長繁衍，短時間內就形成龐大的種群。
它們每一個個體都有著最初那個果凍的記憶，如同複製體一般，它們能夠擁有超越人類文明的組織力。
但是這也讓它們缺少人類混沌多變的創造力，無性繁殖使得它們的基因幾乎完全一致，它們從一開始就是具有極限的。
為了保持智慧生物的可能性，李恒不可能像限製果凍一樣去限製人類，這隻會讓文明步入死亡，創造的信息越來越少。
而用果凍文明給予人類外部壓力，轉移內部矛盾，這能減少人類大量無意義的爭端。
麵對一個全新的、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智慧生命組成的文明，所有內部的爭端都可以被壓下。
“用低價值的果凍生物，換取高價值的人類進步。”
這就是這些果凍生物存在的意義，它們會繁衍成高度有序的社會組織，形成獨有的文明體係，並最終，在李恒的命令下死在與人類的戰場上，為人類文明的進步付出自己整個種族的生命。
“宏大敘事中的消耗品嗎。”
艾立元念叨著這句話，在李恒的眼裏，重要的是讓每年死去的那數千萬人存活下去，人類的價值遠遠超過這些沒有可能性的果凍生物。
老人看著延伸向實驗室門外的那串水漬，不知為何想到了自己多年前死去的兒子，那時他的身前也是一片水漬。
此時的他似乎和多年前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同樣是自己親手創造的生命，以及同樣不可避免的死亡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