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當一切落定塵埃,人們理當微笑

【欸!櫻小姐才不能去啊,多危險啊!】

【櫻小姐,這次輪到你了。】

【其實按照我的計劃,我是想讓源老大把你送出去,然後再自己上來的……】

【這次可都是你的功勞啊,櫻小姐。】

【櫻小姐!——】

突然,矢吹櫻睜開了眼睛。

微藍色的雙眼在瞬間爆發出金黃,又緊隨著迅速消散,矢吹櫻以溺水之人浮出水麵般胸口劇烈起伏,急促而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她剛才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被黑色的淤泥包裹起來,完全無法動彈,隻能夠聽見一些模糊的聲音。

死寂,孤獨,失墜感。

螺旋的噩夢不斷持續,直到某一個瞬間響起了少女的呼喚,矢吹櫻才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她失去矜持得喘著粗氣,眼睛則是虛焦看向前方。

刺眼的白熾燈,看得出來剛剛翻新的白色牆麵,方方正正的紋理,那是……

“不認識的天花板……”

矢吹櫻喃喃道,腦中則是試圖回憶起發生的一切。

噩夢再度回溯,那狂風暴雨中的東京塔是矢吹櫻忍者生涯第一次無法忘卻的地獄,到處都充滿著死的味道,希望是那般渺茫,而任務失敗會失去的東西,自己卻承受不起。

忍者是不能有感情的,除了君主外不能有別的重要之物——矢吹櫻再一次確信了這點。

想著想著,她便發現自己有些口渴,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疲憊酸澀的身體,左右能動但是異常僵硬,而身體也像不是自己的那般,有種腦子和身體之間隔了層罩子的陌生感。

不過她還是動彈了一下,而這一下也讓一道輕輕的嗚咽在矢吹櫻床邊響起,讓女孩瞬間頓住了身體。

矢吹櫻慢慢側頭看去,才發現自己身邊竟然趴著個人。

作為忍者的矢吹櫻本不會犯這種錯誤,但她現在狀態不好,而對象則有些特殊,讓她生不起警戒心來。

半趴在**的是個少女,如陶瓷般細膩光滑的肌膚,眼睫毛又密又長,閉上眼隨著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樣在輕輕顫動。

少女將大半張臉埋進了醫院的空調被中,隻露出上半張臉,白皙的臉蛋上是亂糟糟的橘紅色頭發,一根呆毛頑強地挺立而起,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劍,又像是寧折不彎的老樹,隨著風微微搖曳。

矢吹櫻看著少女,嘴巴微張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她的眼神突然溫柔下來,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心中甚至產生了要用手撫摸那根呆毛的衝動——幸虧她現在雙手都狀態不好。

矢吹櫻不信神,也不信天堂,但是眼前那張臉素淨無瑕,染著一層溫暖的光色,她不由得心想如果世界上有天使,那一定比藤丸立香難看。

……這樣是不是太褻瀆神明了?

矢吹櫻這樣想著,然後不由得苦笑一聲。

而就是這微小的動靜,那趴著的女孩卻是渾身一顫,旋即眼皮抖動加劇,似乎是要醒來。

“嗯……”

終於,藤丸立香是悠悠轉醒,她抬眼,寬鬆的大紅外套向下滑落露出少女如天鵝般白皙頎長的頸脖。

她茫然而空洞得掃視周圍,終於在和矢吹櫻對上視線的瞬間頂住,眼睛裏開始有光匯聚。

但當少女清醒的那一刻,她沒有大呼小叫,或許是因為這裏是醫院。少女隻是以矢吹櫻都看不清的速度起身湊到了她麵前。

兩人貼的很近,近到矢吹櫻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心跳加速。

但少女隻是快速越過矢吹櫻的身子按下了召鈴,然後又坐回來,嘴上笑嘻嘻得看著她道。

“歡迎回來,櫻小姐~~”

黃鶯般悅耳的聲音讓矢吹櫻有些發愣,但她很快回過神,淡淡笑著,說道。

“嗯,我回來了,立香。”

單純的話語在心中流淌,卻帶來了溫度。

兩個漂亮的女孩都麵帶笑容,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進來,明亮潔白。

搞得像是聖潔的殿堂,立香準備要掀掉櫻小姐薄薄的白色麵紗,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親吻新娘一般。

那該是多麽荒謬,娶了女孩子的話,自己家那平凡的父母估計會麵色慘白,找不著北吧,雖然最後還是會順從自己,但一定會為這件事絮絮叨叨半天,婚禮上估計會一邊流淚,一邊不知所措。

自家老大源稚生則是一定會在座位底下露出那副胃疼的臉,翻找著自己執行局大衣的口袋裏有沒有胃藥。

還有烏鴉和夜叉前輩,以他們的性格,先是夜叉先生,估計會這麽說——

“吻一個,吻一個!”

對就像這樣。

然後烏鴉先生就會在一副糾結的表情後,磕磕絆絆得鼓掌。畢竟他好像有些喜歡櫻小姐,但又看好自己,所以姑且會送上那不真摯的祝福。

啪……啪……

對,就像這樣猶豫不決的鼓掌。

藤丸立香眨眨眼,旋即仰頭,臉向後轉去超過90度得看向自己背後的人。

那裏,佇立著三個人影。

“烏鴉,櫻小姐上次這麽笑是什麽時候?”

其中一人大大咧咧的,他粗鄙的行為和不夠斟酌的言行輕飄飄地碾碎了這個房間內的寂靜美,但本人似乎是毫不自知。

聞言,另一黑影嗤笑嘲諷。

“閉嘴,沒看到兩人氣氛正好嗎?還跑進來插嘴——”名為烏鴉的黑衣男陰冷慘白,帶著細框眼睛,臉上帶著些許得意斥責著同伴的無禮“你這種行為啊~就叫做ky。”

你也挺k的,站在中央的源稚生想要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但最終還是繃不住了,他歎了口氣,給了身邊兩個笨蛋一拳。

然後他本人則是在周圍浮誇的痛呼聲中拿過醫院病床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傷勢恢複的怎麽樣。”男人就像是對待一個請假了幾天的秘書一般自然,而矢吹櫻也淡然得回複道。

“不疼了,但似乎還要很長時間才能夠適應。”

“嗯,這是正常的,你身上受的傷其實已經相當嚴重了,但凡再晚一點,或者你的意誌再薄弱一點都撐不到救助到來。”

源稚生點頭,肯定了自己秘書在這次行動中的所有表現。

而矢吹櫻則是莫名看了眼藤丸立香,又柔聲道。

“都是多虧了立香,話說……我昏迷了很久嗎?”

“沒有,就一天,你的龍血勉強超越a級界限,能夠幫助你迅速恢複身體狀況,為什麽要這麽問——……”源稚生本來還想問問矢吹櫻為何如此詢問,但順著櫻小姐的視線看去,他就理解了,旋即無奈地說道。

“如果你是想問藤丸的狀況,你就不要和她比了,她身上的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你還要重十幾倍,被猛鬼眾王將和龍王圍毆,還百米高空玩單手近垂直速降,正常混血種已經死幾百次了,但這個怪物回本家吃了頓宵夜後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已經活蹦亂跳了。”

少女聞言舉起手臂比了個姿勢,仿佛是要炫耀自己的肱二頭肌,但隻能讓人看見其纖細的手臂。

“厲害吧~誇我誇我~”

源稚生不理會她,隻是用有些疲倦和糟煩的表情想了想,補了句。

“她還有心思抱怨醫院的早餐很難吃。”

“真的很難吃嘛!”

少女放下手臂,抱怨道。

“難吃也得吃,這是基本對食物的尊重。”源稚生回眸,神色冷淡。

兩人開始拌嘴,好像這裏不是醫院重症室,而是蛇岐八家作戰會議室。

等等,會議室也不應該拌嘴啊。

“我吃完了啦!老大,你這是在質疑我藤丸立香作為豐崎第三中學學生會會長兼職食品安全委員會常高官的含金量!”少女拍案而起,才不管這是什麽會議室或者醫院,對上司佯裝憤怒,低聲嗬斥道。

“豎子而敢!!”

因為在醫院裏不敢大聲說話,這狠話說的並不是很有氣勢。

故而源稚生搖頭,似乎一副不與其爭辯的樣子,但少女卻是更加如斯憤怒了。

“好啊老大!你竟然是使用了和人交往的禁書第二百三十一招‘說不過就不說話裝高手!’,那我今天必須為自己正名!”

少女柳眉一豎,大手一揮,竟然是猛地起身,將周圍人震得一愣。

“不會製冷無法評價空調,為了慶祝櫻小姐順利轉醒,剛巧醫院有自備廚房。今日就由我親自下廚,給諸位表演一份黃金蛋炒飯以作為宴席之主菜,何如?”

話鋒一轉,說話的主題就像是少女的腦回路一樣讓人找不著北。

源稚生跟不上這思維的滑梯,也不想跟,又是貫徹自己的冷漠型男形象。

倒是那金絲眼鏡斯文敗類的烏鴉先生率先開口。

一張口,就是直指問題之核心,如朝鍾暮鼓。

“先炒飯,還是先炒蛋?”

立香挑眉。

她意外了,武林之間,高手都是一句見真章,一劍封喉見血。

想不到,這烏鴉前輩竟然是深諳蛋炒飯之道の個中好手?

但藤丸立香絲毫不懼,她是在名為迦勒底的進修地點吃過無數英靈的特級料理的女孩,不可膽怯。

隻見她自信開口。

“自然,是先炒飯。”

年幼的特級廚師勝券在握道。

“嗬嗬。”

“?”

冷漠,淒清,惆悵,回應特廚的,竟然是這麽一句冷言冷語?

藤丸立香眯眼,背手而立。她走到窗戶邊打開窗,自己則是背對通風口,於是衣服飄起,仙氣逼人盡顯高手風範道。

“敢問閣下——這嗬嗬是何意?”

眼鏡男推了推鏡片,淡然道。

“我笑那藤丸立香無謀,蛋炒飯怎不該是先炒蛋?”

“!”

藤丸立香緊咬銀牙,麵目兀然猙獰了。

你就說了對吧!你剛才說先炒雞蛋了對吧!

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底線。

蛋炒飯,那是所有不會料理卻堅信自己懂得料理的人,所視若珍寶的菜品。

其做法因人而異,但都是彼此所堅信的驕傲。

若被侮辱,絕不姑息!雖遠必誅!若近即斬!

“異教徒!前輩竟然是異教徒!我竟然和這樣的人公事數月,何其丟人!”少女苦痛,指責道。

“與你這樣的蟲豸公事,我蛇岐八家猴年馬月才能迎來新盛的一天!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少女悲傷逆流成河,捂臉泣然。

但隻見烏鴉振聲大吼,雙手在胸前比劃出奇怪的姿勢。

“反彈!!!”

“什——禁術!又是人際交往之禁術!蛇岐八家,你們欺人太甚!”少女詫然,心中火氣旺盛。

“哼哼……”

而雖然使出了又一禁術,但烏鴉知道再辯論下去肯定不敵藤丸立香這個油嘴滑舌的惡童,旋即轉頭向自己最信任的夥伴尋求幫助。

“夜叉,你也這麽覺得吧?”

雙方一瞬間對視,擦出火花,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合縱連橫是古代兵法的基礎,夜叉笑著點頭,表示理解,然後流暢說道。

“放屁,應該先把蛋打散了和飯混在一起。”

“異教徒!!”*2

那一刻,三人思維碰撞的星火頓時開辟出一陣漆黑而扭曲的空間,雷聲滾滾,仿佛天劫將至。

矢吹櫻和源稚生看著此幕,有些無奈地笑著。

這三個人湊在一塊就要開始表演相聲或者漫才,想阻止都難。

矢吹櫻無所謂什麽流派,她和藤丸立香同居的時候,都是對方想吃哪種自己做哪種的,所以隻是單純欣慰於自己還能夠看見這副畫麵的無奈笑聲。

看著熟悉的人吵吵鬧鬧,她竟然罕見得在心中升騰起一股暖流。尤其是看到橘色頭發的少女爭得麵紅耳赤,她越是不自主地向那看去。

是啊,大家都還活著。

真好啊……

矢吹櫻如同年邁老母親般注視著眾人,醇和得雙手交疊放在病床被子上,臉上帶笑。

而源稚生也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卻是沒那麽多想法,隻是嗤之以鼻……

什麽做法?

無聊。

男人搖頭。

直接買半成品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