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源氏兄弟

如果說要將東京塔的行動以國際象棋作為比喻,那它的起始點大抵就像是一場殘局。

在戰鬥開始前,一個棋手走到棋盤前,他一會叫做王將,一會叫做橘政宗,一會坐在白棋前,一會站到黑棋後,他並非是在和自己博弈,而是單純地引導著白色的棋子走向落敗前最後一瞬,沒有絲毫留手。

但就在他打算把白棋的皇後也吃掉的瞬間,他發現皇後給了他一個大逼兜,然後從模型上長出了嘴,還開始指揮起自己的白棋隊友。

棋子變成了棋手,她看見的是已經快要落敗,幾乎無處可走的殘局。

但她愣是憑借著自己這樣狂妄而高高在上的心理,以及那未卜先知般詭異而恐怖的布局硬生生將局麵扳回了看似勢均力敵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當王將反應過來的瞬間,她便寸步難行。

……

“吼吼吼吼!!!——”

大瞭望台上,怪物的嘶吼響徹雲霄,藤丸立香奔跑的勢頭突然一滯,因為她忽然發現外梯方向上並不是一片開闊的逃生道路,而是向著自己湧來的,由異形構成的滔天海嘯。

藤丸立香以餘光快速撇過,發現身後的王將已經距離自己不遠,兀然轉身反倒會中了他的下懷。

而且這死侍群明顯是王將的手筆,能夠直接想著大瞭望台而來,更是證明了這些怪物受到王將的一定控製。

少女的思考轉瞬即逝,刹那間的星火已經足以讓她做出判斷——

沒有減速,她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王將雖然被少女這麽快的反應嚇得有些驚慌,卻也加速衝刺——他不可能讓少女從這個名為東京塔的牢籠中逃走!

然後,就在他眨眼的刹那,一睜眼卻發現少女的身形突然模糊了,消失在自己麵前。

心髒一緊,驚悚瞬間襲來,王將惘然還未來得及做出思考,就發現麵前被一片黑影覆蓋,耳邊回**的則是怪物的哀嚎聲,而王將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藤丸立香卡準了傀儡生理性眨眼的瞬間,身形下潛,雙手放在大瞭望台的大理石板磚縫隙中,以一躍入水般的姿勢將石板整個掀翻向著自己砸來。

本來對於龍族的肉體來說可以說的上是脆弱不堪的石板卻因為王將自己的相對速度而彰顯出巨大的威勢,兩者相碰瞬間爆破而開,幾乎讓他短暫得失去了意識。

而藤丸立香則是借此機會一個滾身起地,衝向死侍群中。

手套包裹拳頭仿佛化作了漆黑的長矛,死侍比任何凡鐵都要堅固的身體如同瓊脂豆腐般被輕易貫穿撕碎,少女的拳勢漆黑卻又讓人不得不用璀璨去形容,怪異猙獰的死侍掙紮鳴叫,手中的金屬刃肆意揮舞卻每一招都被反製,亦或者以更快的速度被少女擊穿。

右臂高抬掌心向內,四指和攏微曲,指骨貼死侍的一側砰然發力,金屬刃便偏離原本的路線,直直地刺向自己夥伴腹部的甲胄。

身體一沉,熱流順著脊髓流動穿行,火焰燎原般瞬息完成了肉體的爆發,腰背順延陡地繃緊,左腳毫無征兆地爆踹而出。旋即金屬破碎,怪物連綿不絕的慘叫開始如激烈的交響樂般奏起。

拳如炮出,擂似錘轟,氣流被拳腳撕裂,狂風暴雪帶來聲聲悶響,呼嘯奔騰的攻勢仿佛收菜割草般輕鬆地攪碎了死侍那遠超鋼鐵硬度的身體。

血肉橫飛,但死侍卻越打越多,就算少女到了外梯口估計也無法向下爬去。

不過,她打從一開始就沒這個打算。

少女抽身回轉,將整個人靠在一隻塊頭很大的龍形死侍身上。

龍形死侍是深度進化的死侍,本來應該比蛇形死侍要強大數倍,但在少女手上卻沒有多少展現的機會,泯然眾人。而此刻,藤丸立香沉腰頂肘,左手死死卡在龍形死侍的左肘中央。

八極拳,鐵山靠!

下一個瞬間,無比澎湃的爆鳴在其胸口炸開,成半圓的氣浪向前推進衝鋒,龍形死侍化作一堵厚實的牆壁,將身後的大片死侍直接帶飛,掀翻倒去。

而少女左手發力,龍形死侍的左手前肢便被整個扯斷下來,那是如螳螂前爪般的金屬刃,呈現完美弧形的同時布滿了細密的尖刺,光是觸碰都可能斬開血肉。

而少女則是帶著恐怖的氣勢將刀舉起,瞬間爆發出遠超於當代言靈刹那第一人犬山賀的速度,將那把金屬前肢當作臨時的野太刀來使用,一瞬橫斬又將太刀當做飛行道具扔出,將整個外梯和大瞭望台的連接處徹底斬斷。

在少女身後剛從石板磚裏爬出來的王將見到這一幕幾乎瞠目結舌。

少女這一斬,幾乎就相當於將自己的退路完全堵死——她主動放棄了自己生的希望!

雖然說,不斬斷外梯的話,死侍就會大量湧入大瞭望台,自己也會依靠這些怪物來拖住藤丸立香,將她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消耗幹淨。

但真的有人能夠在真麽短的時間內,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做出這般正確的判斷嗎?

衡量斬與不斬的風險僅在刹那,少女念及此處便付諸行動,不帶任何茫然。

這一條路行不通,那就換一條。

她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決斷力,或許是她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外梯崩塌,除了會飛的龍形死侍外的蛇形死侍開始掉落,鐵製的梯子發出牙酸的吱吱聲,扭曲變形,最終彎曲成一道即便以蛇形死侍的跳躍力也過不來的深淵。

同時,麵頰刺痛,少女毫不猶豫地偏頭側身躲過身後王將的偷襲,擰身側踹的同時借力爆退。

“真夠纏人的……”

少女不耐地說著,旋轉身體又是幾步向後,而王將也毫不猶豫地欺身壓上。

這昭示著王將不僅沒被之前的連打折服,反倒是在積蓄著反擊的力量。

這並不奇怪。

王將的肉身是已經超脫人理的死侍化,看樣子似乎還有對肉體進行另類的改造。

這是傀儡,是以人手製作出的,戰力超越皇級混血種標準的傀儡。

傀儡沒有痛覺,沒有要害,隻要操縱者還在,就能像惡鬼般再度襲來,而且還具備著遠遠超出人類基因極限的恢複能力。

猛鬼眾的老大本身就和鬼一樣不死不滅,還真是有夠應景的……

少女繁瑣的思緒在腦中不斷盤旋,她腦中早就準備好了僅此一條的計謀,但卻還在等待著那個時機的到來。

砍斷外梯,抵抗死侍,然後——

來了。

突然,少女那漂亮的柑橘色瞳孔驟然收縮,卻麵色不變,改變了自己向後退的方位,向著瞭望台的邊緣而去。

而在她即將背靠窗戶的時候,背後卻傳來嘶啞的加吼,窗外是數隻飛出的龍形死侍,不畏死地向著藤丸立香襲來。

(計劃的第一步——製造出看似不得不戰的情景。)

藤丸理想眼神一凝,紅色的虛影和迎上王將,她的爆發超越王將,連續的碎裂聲響起,雅各布的手足再度爆發出神話中那般駭人恐怖的威力。

那是無呼吸連打的極致,但令人意外的是,王將在青色鱗片下黑紅的血絲斷裂後又自然修複粘連,和少女破壞的速度幾乎持平!

大氣發出悲鳴的痛咽,八極拳配合雅各布的手足撕裂湍流,卻愣是沒把這怪物打折。

王將終於在血肉橫飛的進行時發出了迄今為止真正意義上的痛叫——

嘶啞,惡寒,無比刺耳尖銳的震顫從身體深處怒吼而出。

然後,他竟然是扛著那潮水般的連打硬生生又往前了一步,以身下崩碎顫晃的地麵為支撐點,逐漸揚起惡首。

此刻王將身上的體溫簡直高到嚇人,常人光是觸碰就會皮膚脫落肌肉壞死,蒸汽噴湧而出,那是龍血沸騰到極限的證據。

龍血對於任何龍以外的生物來說都是劇毒,這樣燃燒龍血,那就已經不是墮落與否的問題了,而是任何生物的身體機能都不足以支撐它進行這樣的爆發。

即便是死侍,也是一樣。

那個藏在王將身後的【存在X】已經絲毫不打算再循環利用這個死侍了。

——他隻想把眼前的少女轟殺成渣。

王將撲來的瞬間,少女隻得放棄那怒濤般的連打,擠身前滾,剛好和王將錯開,背靠電梯口。

王將迅速回頭,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常態的身體,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變形,黑色的骨刺也隨之突**體表麵,身體的肌肉開始膨脹扭曲,仿佛扭緊的鋼纜!

那是純粹的怪物,愈加趨向於龍,但隻會在最後一刻將自己壓垮的型變。

怪物餓虎撲食般衝刺而來,少女剛做出要躲閃的動作,卻忽然愣在原地。

“嘖。”

少女不免咂舌,不隻是因為沒能夠一口氣打死王將,也不是因為王將即將反抗,而是因為她突然感覺到自己脖子一涼,仿佛幻視那位坐在埃及金字塔裏的法老。

那一斬仿佛憑空出現,絲毫沒有蹤跡。

即便是王將和藤丸立香,也都是在那瞬息而至的刹那才反應過來。風間琉璃那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王將身後的死角,與王將形成了相合之勢。

無論向哪邊躲去,藤丸立香都會死。

果不其然,王將之所以燃燒自己的龍血,讓這個肉體在短時間內抵達死侍這個半成品的極限,浪費這麽寶貴的資源都隻為了讓風間琉璃的一刀砍實。

確保能夠將少女殺死。

大氣爆裂,鐵澆的腳掌在破壞了支撐自己的地麵後深深嵌入,風間琉璃壓身側斬,撕裂了風的同時也確信這一刀能夠斬開任何鋼筋鐵骨。

地麵崩碎,王將如那塔爾塔洛斯中被囚禁的巨人般盡可能張開雙臂,向少女壓來,臉上是殘暴和猙獰,而手上則是淩亂和密集的骨刺,無處可躲。

如白虹貫日,冷光貼近了少女的背後,已經是無法躲開的距離。

背靠電梯這個姿態下,哪怕是消力也無法做到。

將死。

(計劃的第二步——製造出敵人認為絕對能殺死我的瞬間。)

刀鋒已然逼近,少女卻突然雙腿一軟收力下墜,背後貼著電梯向下滑落而去。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

電梯門打開了。

準確來說,是被劈開了。

此時,風間琉璃才注意到,那電梯門上的led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留在了這一層。

的確,王將切斷了部分的電梯電源,但隻是特殊瞭望台到大瞭望台的特殊直通電梯,而下麵一層的還有在使用。

但誰都不會在這種緊張無比的戰鬥中注意到所謂的電梯上的led燈吧?至少風間琉璃不會!

而此時,在少女往下倒去的瞬間,電梯門被四道白光斬成碎片,刀劍的清聲響徹整個瞭望台,刀光如銀瓶炸裂般潑在了這個空間的任何一處角落。

鐵皮化作那刀光下的亡魂四散開來,電梯內的人一刀斬開風間琉璃必殺的一刀,又翻手下劈將王將已經臃腫到怪異的手腕連同突出的骨刺一同斬斷!

這一刀就連風聲都來不及響起,三人周圍的沉磚都被勁風驟然掀起到了空中。

風間琉璃身前的櫻紅色長刀前炸起了如煙火般的火光,身體都直接被掀翻到半空。

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壯舉,除非對方和在這瞭望台上的三人一樣,是最頂尖的皇級混血種,而且還要在王將風間琉璃都未反應過來做足準備的刹那插手,蓄力拔刀斬出!

而能夠做到這件事情的,在這東京都內僅有一人。

“我還真是必須得在這種要命的時候登場啊,你們會不會都太作踐自己了!”

沉穩中又帶著些許煩躁的聲音響起,是經典的款式。

深黑色的執行局隊服在半空飄揚,源稚生從電梯門中踏出,在地麵踩出沉悶的回聲。

雙刀分立左右,被他擺出了鏡心明智流·逆卷刃流的初始架態。

男人眼裏閃著冷光,仿佛有不會熄滅的火焰在裏麵燃燒,要將眼前的兩位敵人燒盡。

鏡心明智流,也作鏡新明智流,是一種講求動作的“位”,即姿勢、形態,藝術性與實用性並重,更偏向於藝術性的劍術。

但此刻,在源稚生的手上,沒有人會懷疑其劍術的藝術性,也沒有會在意。

男人身上還留著死侍的血,如溪泉般從大衣的棱角滑下,滴落在地上,盛開妖豔的花。

那是殺人劍,毫無疑問。

他將身體壓低,雙目鷹隼般銳利而陰冷,睥睨萬軍的殺意洶洶翻湧。

對蛇岐八家挑釁,該死。

猛鬼眾的餘孽,該死。

動了自家後輩,該死。

他不免看向了麵前那個如妖女般豔麗的風間琉璃,兩人在半空中對視,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裏看見不約而同的意味。

歉意,愧疚,驚懼,憎惡,憤怒,眷戀……所有的情緒在數秒後消融,變成了簡單而直白的話語

——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