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人要頭疼了
進入十一月，天也變短了。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都在開會討論，可此刻，每個人的臉上不見疲憊，反而對即將開始的工作，滿是期待。
“小顧，可以啊，我認識楊導這麽多年，她可從來不輕易誇人。”
彭麗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瞧見落在後麵的顧北，笑著說了一句。
她是真心在為顧北高興，剛來台裏實習的新人，就被安排在《西遊記》這麽重要的組，而且，第一次集中討論，就得到了楊婕導演的認可，確實為工作開了個好頭。
這個時候的人際關係很單純，像那種嫉賢妒能，互相使絆子的事不是沒有，但卻極少。
尤其是搞文藝的，骨子裏帶著清高，有些事，不屑為之。
“彭老師，我那都是瞎說的，一家之言，當不得真。”
“又謙虛了吧！”
彭麗瞥了顧北一眼。
“年輕輕的別這麽老於世故，這樣不好，還有啊！少抽點兒煙，才多大的人，抽煙有害健康不知道啊。”
剛才收拾會議室的時候，就顧北跟前的煙灰缸裏麵存貨最多。
嗬嗬！
這個沒法解釋，重生前顧北就是個老煙槍，每天至少兩包，重生之後，也曾想過要戒了，可他還是高看了自己的自製力，不到一天就妥協了。
隻是口袋裏不寬裕，即便是有錢，沒有煙票也買不來，隻能在學校蹭同學的，在家裏順鄰居小夥伴家的。
顧孝武的煙，顧北是堅決不敢偷拿的。
“彭老師，台裏工作一直這麽忙？”
顧北上午還覺得很輕鬆，一張報紙，一杯茶，再加上一包香煙就能混一天。
可此刻，對於電視台的工作，顧北又重新有了認識。
走廊裏，來來往往的都是人，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熟人見了麵，也隻是相互點下頭，接著便擦肩而過。
“不一定，像我們製作部門的，沒有任務的時候，還是很輕鬆的，每天到點上班，到點下班，可一旦忙起來，根本沒點，節假日更別想，熬幾個通宵的時候都有。”
顧北來文藝部進的是美工組，跟彭麗一樣，倆人的關係自然很容易走得近。
特別是剛剛開會的時候，顧北的表現當真讓彭麗刮目相看，年紀輕輕，一肚子想法，而且還不是放空炮，提到的每一個問題，都是言之有物。
真要是個不著調，眼高手低的，依著彭麗的脾氣才懶得搭理呢。
“小顧，你啊！還是趁著現在，好好放鬆一下，真等到忙起來，嗬嗬！”
喂，彭姐，有話說完行不行？
顧北知道，彭麗所說的一點兒不誇張，前世看《西遊記》劇組的訪談，這部戲從籌備開始，一直到全部25集製作完成，前前後後用了六年。
六年啊！
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六年？
可既然已經來了，顧北就不後悔，再說了，六年的時間，也不是一直都在劇組，有的是機會可以讓他幹點兒別的。
“想什麽呢？”
彭麗見顧北怔怔的出神，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麽，彭老師，楊導剛才突然走了，她這是去……”
彭麗笑了：“還能幹什麽，要錢去了唄，這下有人要頭疼了。”
聽這語氣，怎麽還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啊？
不過彭麗這話倒是沒說錯，此時此刻，有人正在頭疼。
看著坐在麵前，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楊婕，剛剛升任副台長的洪敏生也是無可奈何。
他來央視之前，就知道文藝部戲曲組有個叫楊婕的導演是刺頭，按說這名號怎麽也跟一個老太太不挨邊，可接觸過兩次之後，又聽了一些關於楊婕的傳言，他算是真的信了。
不光是個刺頭，還又倔又擰的。
剛剛開完組織會，洪敏生正準備下班回家呢，就被楊婕給堵在了辦公室裏。
本以為楊婕是為了顧北的事。
安排顧北進《西遊記》劇組，就是洪敏生定的。
說來也是趕巧，顧北正好今天入職，又是京影學員畢業的，名門正派，根正苗紅，像這樣的年輕人，台裏肯定是要著力培養。
有人懷疑顧北的背景，倒是想多了。
楊婕找上門來，難不成還打算把顧北退回來？
一問之後，洪敏生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
楊婕對顧北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當著洪敏生的麵，一通誇獎，隨後才說到這次來找他的目的。
錢！
盡管早有準備，可楊婕這麽快就過來要錢，洪敏生還是感覺措手不及。
“楊導啊！台裏上午才定下來，王福林導演還要脫產一年去讀書，你們那邊用不著這麽急吧？先把大家夥集中起來開會討論，把需要解決的問題找出來，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現在都還是沒影的事，你急什麽啊？”
楊婕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
“領導，怎麽就是沒影的事？讓我負責拍《西遊記》，這可是早上咱們文藝部組長會上決定的。”
“我不是這麽意思，拍《西遊記》是組織決定的，肯定不會改，我說的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刀還沒磨亮呢，做什麽事，都是事倍功半，這樣要不得。”
“對啊！領導，我來找您，就是想要磨刀的錢。”
錢，又是錢。
洪敏生聽了，都想抓頭發了。
台裏現在如果有錢的話，還用得著推三阻四的嗎？
剛剛開組織會的時候，大家還在討論這個問題呢。
要拍《紅樓夢》和《西遊記》，錢從哪出？
台裏現在肯定是崩子兒沒有，能維持正常工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好在兩部名著也不是立刻就要開機，按照洪敏生的想法，王福林要脫產一年讀書，《紅樓夢》開機至少要等到83年。
《西遊記》這邊呢？
隻要能拖到年後，到時候上麵財政撥款也下來了。
可楊婕……
難怪文藝部上一任主任走的時候，還跟他說，戲曲組有個叫楊婕的老太太，極難對付。
“磨刀的錢？楊導，你把話說明白了。”
接著楊婕就把要在全國範圍內考察外景地的事說了。
洪敏生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外出考察，而且還要在全國到處跑？
這簡直聞所未聞啊！
現在的電視劇製作，基本上都是在棚裏搭景完成，即便是要取外景，也是就近取材。
“楊導，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早上的文藝部組長會上，曾有人提出過質疑，當時就被楊婕給懟了回去。
洪敏生原以為，就算是有異議，可楊婕也得考慮台裏的實際情況。
“領導，早上開會的時候，可是您跟我說的，一定要拍得比小日子好，台裏要是一點支持都不給，我就算是巧媳婦還能做出無米飯來？現在的實際情況就擺在這裏，咱們想要把《西遊記》拍好，特技手段跟不上，隻能靠故事性來填補，再將風景和故事結合在一起，否則的話……”
楊婕的話留了一半，洪敏生也明白是什麽意思。
要是台裏一點兒支持都不給，最後拍出來的作品，觀眾不認可，別把帽子都扣在楊婕一個人的腦袋上。
頭疼，真頭疼。
洪敏生不光想揪頭發，還想捶兩下子緩解緩解。
“外出考察的話，你準備要多少錢？”
有門兒。
楊婕眼底精光一閃，心裏飛快的盤算著。
“考察組的人，我、老王、彭麗、老孫，再加上小顧，對了，我還想從外麵調一個人過來，不知道行不行。”
楊婕在盤算，洪敏生一樣也在算著賬。
真要是就這麽幾個人的話，貌似也花不了多少錢。
可這筆挑費不能白出，必須得有個名目，不然的話，上上下下的交代不過去。
“行，這次我應了，台長那邊我去商量，不過楊導，這筆錢也得放在整體預算裏麵。”
楊婕聞言一愣，剛要反駁，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行，不過，領導，拍《西遊記》台裏打算給多少錢？”
“你現在問這個幹什麽？”
“有多少米，預備多大的鍋，米要是不多，我準備那麽大的鍋有什麽用，領導，您給我一個準數，我也好計劃著花。”
洪敏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裏反複的衡量著《紅樓夢》和《西遊記》這兩部戲，明年的財政撥款下來，肯定要先緊著《西遊記》這邊。
楊婕是個急性子，聽她這話口，估計等到明年就得開機了。
《紅樓夢》那邊可以先緩緩，但也要留出來一部分資金以防萬一。
再說了，總不能因為《西遊記》，讓整個央視停擺，別的工作也要接著往下進行呢。
這麽算下來的話……
“300萬。”
“美金？”
“想什麽呢？”
洪敏生差點兒蹦起來。
還美金呢！
現在國家建設，方方麵麵都需要大量的外匯，去年進口的那台ADO，還是台長王峰找輕工業部磨來的兩萬美金。
拍個電視劇，還想要美金？
你咋不上天呢？
洪敏生現在明白如來佛祖為什麽要把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了，實在是那猢猻跳得太歡實了。
咳咳……
這樣好像有些不禮貌。
300萬？
楊婕飛快的在心裏算了一筆賬，顯然甭管怎麽算，這麽點兒錢也肯定不足以支撐著把整部《西遊記》拍完。
鬧？
估計鬧不來錢。
先花著看，到時候要是真沒錢了，台裏還能不管？
“行！”
洪敏生鬆了口氣：“你打算什麽時候帶隊出去采景？”
“明年吧！”
明……明年？
明年外出采景，你現在找我要什麽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