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安分的業餘演員
李成儒來西遊籌備組兩個禮拜，楊婕導演對他的評價是——踏實。
當時，顧北從老太太嘴裏聽到這兩個字的評價時，差點兒直接蹦起來。
李成儒也能算踏實的人？
他要是真踏實的話，後來京城就不會有“特別特”，更不會有那個能挨著紫禁城住的李大老板了。
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這大概才是李成儒的人生信條。
早先在鋼鐵廠做翻砂工，換做別人的話，捧起這個鐵飯碗不啃上一輩子，絕對舍不得撒手。
可李成儒的性格決定了，一成不變的日子對他來說是一種煎熬。
於是，他開始在廠裏組織的各種文藝匯演上出風頭，唱戲，唱歌，甚至是厚著臉皮，當著全場女工的麵跳舞。
蹦躂的越來越歡實，帶來的好處就是，他被廠宣傳科給看上了，由翻砂工成為了宣傳科幹事。
從藍領一下子成了白領，實現了人生跨越式的進步，應該滿足了吧？
要是其他人的話，肯定知足了。
李成儒卻不是其他人。
一開始或許隻是因為幹活太累，想要換個工種，才表現得像個文藝積極分子，可真的接觸多了，李成儒還真喜歡上了。
前世的李成儒給人的印象就是個光頭毒舌佬，可年輕時，小夥子長得還是蠻精神的，再加上多才多藝，能唱會跳，還會擺弄各種樂器。
於是，又有慧眼識才的伯樂，將他選進了首都工人業餘話劇團。
混了幾年，李成儒又不滿足了，費盡心思的考進了京影業餘演員培訓班，成了顧北的同學。
不過此前兩個人從來沒見過麵，業餘演員培訓班辦學地點在海澱，顧北也是在李成儒來了籌備組之後才知道的，倆人居然還有這段孽緣。
如果一切還和前世一樣發展下去的話，李成儒將會在《西遊記》劇組效力多年，期間多次被開除，具體原因不明。
再後來，這哥們兒也趕時髦，在廠裏辦了停薪留職，學著人家做起來生意。
顧北前世曾看過李成儒的一次專訪，最牛掰的時候，資產過千萬，要知道那可是九十年代。
至於後來為什麽又放著大老板不做，跑去當了演員，頻頻在影視劇裏麵客串小角色，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是因為，李大老板厭煩了有錢人的生活，又想要過另外一種日子了。
但不管怎麽說，楊婕說他踏實，顧北是絕對不能苟同的。
好在老太太緊跟著又加了一句評語——就是話多。
倒是很中肯。
“小顧，走啊，一塊兒吃飯。”
從會議室出來，李成儒又跟顧北湊到了一起。
“行啊！等我叫上張哥。”
顧北可不敢一個人跟李成儒在一塊兒，這貨的嘴實在太碎叨，隨便挑起個話題，他都能不打磕巴的說上好半晌。
叫著老張一起，這倆人算是旗鼓相當。
打好飯剛坐下，第一口菜還沒等送進嘴裏，李成儒就開始白話上了。
萬幸有老張這個同樣愛說的，顧北坐在一旁，看著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沒完。
對唐僧，李成儒還真有點兒執念，逮著王越就是一通扒飭，反正從他嘴裏說出來的，王越簡直一無是處。
“你要是真想演的話，自己找楊導說去啊！”
“我……”
李成儒剛要振奮精神，可轉眼就泄了氣。
“你幫我說說還差不多，我要是去找楊導，肯定沒戲。”
之前有人介紹他來西遊籌備組的時候，李成儒的想法就是，萬一能在其中演個角色呢。
等來了之後，野心開始不斷放大，居然瞄上了唐三藏。
顧北知道，李成儒不是不敢跟楊婕導演說，而是已經說過了，隻可惜，被楊導一口回絕。
“幹好你的本職工作，別想那些個亂七八糟的。”
顯然，李成儒對唐僧這個角色有所奢望，那就是異想天開。
“你怎麽想的啊？還讓我去替你說，拉倒吧，我可不去找不自在。”
師徒四人已經基本敲定，楊婕也跟台領導匯報過了，雖然存在非議，可依著楊婕的脾氣，不同意見再多，老太太也全當是在放屁，根本不會搭理。
李成儒居然要改變籌備組的大勢，簡直癡心妄想。
老張在一旁聽著，也不時嗬嗬的笑：“小李，要我說，你還是算了吧，真把楊導給惹煩了，可沒你好果子吃。”
唉……
李成儒滿心的無奈。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地溝。
他知道顧北和老張都是為他好，他又不是央視的員工，隻是臨時借調過來幫忙的，安心幹好本職工作，萬一要是能得了領導的青睞，說不定編製問題就真的給解決了。
可他的性格注定，踏實這倆字跟他完全不挨邊兒。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折騰出事來。
“誒，小顧，你說我演烏雞國的國王怎麽樣？”
“滾蛋！”
顧北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早先的會上，楊婕已經定了，試集裏烏雞國王子讓顧北來演。
李成儒打唐僧的主意不成，居然又瞄上了烏雞國國王。
這是要占顧北的便宜啊！
“瞅瞅，怎麽還急了，這是藝術，又不涉及倫理，你啊！著相了。”
嗬嗬！
顧北實在是懶得搭理這個貨，李成儒要是一點兒占便宜的心思都沒有，他立刻一腦袋磕死。
“要我看，你最多也就能演個太監。”
噗……
老張瞧著倆人鬥嘴，突然聽到這麽一句，直接笑噴了。
怎麽了這事？
盛著肉了？
不然怎麽樂成這樣啊？
盡管被打擊的夠嗆，可想要李成儒熄了這個心思也是萬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顧北總能看到李成儒有事沒事就在楊婕跟前晃悠，連走路都端著架勢，匯報工作的時候也是拿腔拿調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也正經學過表演。
他那點兒小心思，連傳達室的大爺都瞞不過。
終於，楊婕導演受不了了，可李成儒畢竟是從外麵請來幫忙的，又不好直接讓他滾遠點兒，隻能用一種委婉的方式，讓他知難而退。
某次開會即將結束的時候，楊婕幹脆當著所有人的麵讓李成儒當眾試戲。
任誰都看得出來，楊婕導演就是在敷衍，唯獨李成儒認了真。
當即就把準備許久的一段戲給演了出來。
顧北在一旁看著，怎麽說呢？
如坐針氈，如鯁在喉，如芒刺背。
現在的李成儒確實還嫩了點兒，完全沒有後來地產狂人的揮灑自如，而且，表演的方式，舞台痕跡明顯，完全違背了楊婕導演三令五申的生活化。
這樣還指望能通過自身能力打動導演。
嗬嗬！
“要不……到時候你剃了頭發，讓你演個和尚過過癮。”
楊婕導演絕對是真心實意，可此時此刻說出來，實在有點兒傷人。
李成儒那張滿懷期待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他知道，自此刻起，唐僧徹底跟他噻了古德拜。
“行了，不至於，真不至於。”
散了會，顧北眼瞅著李成儒被打擊得不輕，趕緊上前安慰。
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隻當顧北是個熱心腸，可他心裏明白。
老李可萬萬不能頹了。
顧北還指望將來跟這位時代衝浪的小能手搭夥做生意呢。
唉……
李成儒長歎一聲：“你不懂。”
的確，顧北不懂，他又沒想過做演員，被楊婕安排演烏雞國王子，都是趕鴨子上架，真要是有人能替他的話，立刻二話不說，直接宣告隱退。
他可以不在乎，可李成儒不行啊！
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結果一個照麵就夢碎了。
他以為自己很牛逼，結果發現是個垃圾。
“行，我不懂，那什麽，明天禮拜，表演係的畢業大戲，一塊兒去看看？”
顧北趕緊岔開話題。
果然，李成儒聽了，立刻就有了精神：“在哪演？海澱還是昌平？”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貨去了也不是看戲，而是為了看漂亮姑娘。
之前曾聽李成儒說起過，他們那個培訓班裏有一個超級大美妞兒，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去。
“肯定是昌平啊！”
昌平才是名門正派，海澱那邊最多隻能算個分舵，完全沒有可比性。
打個比方，如果在昌平，大家夥修煉的是降龍十八掌，海澱那邊最多也就能學個少林伏虎拳。
“行，明天你來找我。”
“得嘞！”
顧北說著，拍了拍李成儒的肩膀，沒再繼續安慰，他也不懂怎麽安慰人。
下班回家。
天越來越冷了，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陰沉沉的，看得出來，老天爺在憋一個大招，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場雪就能把整個京城給埋了。
不過也有好處，臨近十二月底，風沙倒是不見了。
騎車到了大院門口，正要搬著自行車進去。
“顧北，有你一封電報。”
回過頭就瞧見郵遞員騎著自行車到了跟前，郵遞員是管片兒的，長住這一代的老住戶，基本上都認識。
“謝謝啊！馬哥！”
顧北按了手印，取過電報，打開看了一眼，上麵隻有六個字。
事已辦妥，馬三！
算算日子，馬三兒和麻杆兒倆人南下也有段時間了，這年頭通訊不方便，那邊到底什麽情況，顧北也不大清楚。
既然已經辦妥，估計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