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騎著自行車從昌平朱辛莊到東城區，顧北吭哧吭哧的蹬了倆鍾頭，到胡同口的時候，感覺兩條腿都要粗了一圈。
呼……
可算是到家了。
搬著車子進大院，鄰居們還沒睡，正三五成群的在某家人門口聊著天。
剛進中院，顧北就瞧見水池旁聚著一幫婦女，處在中心位置的正是張大媽，離得老遠就能聽見她在說什麽。
無非還是他們家老大工作上的那點兒事。
“我這當媽的也愁啊，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自打從鄉下回來，工作不順心，對象更是沒影兒的事，一天到晚這麽瞎混，哪一天算是個頭啊？”
說著似乎還要抹眼淚。
三進的大院，二十幾戶人家，可要說不著調的唯有這張家了。
兒子沒出息，還非得綁著全院的人一起想轍，前院的王奶奶就是不堪其擾，這才舍了臉麵，托關係在街道給張家老大找了個掃大街的活。
結果人家還瞧不上，覺得自個委屈了。
可他也不想想，現在返城的知青這麽多，等兩三年安排不上的大有人在，就是掃大街都有一幫人搶著幹呢。
顧北沒往跟前走，那天早上，顧孝武和李素芬雖然沒明說，可是，明擺著的，張家找了他們兩口子，估計是琢磨著托顧孝武，把他們家老大安排進食品廠。
嗬嗬！
想得倒是挺美。
可顧北知道，顧孝武上班的食品廠，最近效益也不怎麽樣，據說往後工資都隻能開百分之八十了。
改革的陣痛期，原本鐵飯碗也並不那麽牢靠了。
這兩年還算好，等再過上幾年，下崗潮來襲，才是真正的難呢。
把自行車停在窗外，顧北推門進屋。
謔……
家裏這是要開聯歡會啊？
整個大院的孩子差不多都在他們家呢。
堂屋的條案上，原本放著的大座鍾被挪到了一旁，一台黑白電視機擺在正當中。
真給買回來了？
“哥！”
顧南聽到響動，回頭見是顧北回來了，連忙起身，到了跟前，拉著顧北的胳膊。
“哥，你快看啊！電視機給買回來了，十四寸呢。”
小丫頭一通顯擺，比鄰居家的大兩寸，她贏了。
“好，好！”
電視上正演著的是京台從香江引進的電視劇《霍元甲》，自打在內地播出後風靡一時。
嗯！
米雪是真漂亮啊！
那一對小兔牙，格外嬌俏。
“媽！還有飯嗎？”
“爐子上熱著呢，自己去端。”
李素芬也盯著電視看，買這玩意兒確實讓她心疼的夠嗆，可買都買了，又不能退，還能在鄰居跟前風光一把，也算賺回來了。
顧北答應一聲，端了飯菜直接回了東耳房，這部《霍元甲》，他上輩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沒興趣了，更別說是黑白的，畫麵質量也不好，不是高清無……
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從腦子裏飛過？
正吃著呢，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
“小北，我，馬三兒。”
門外的馬三兒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顧北趕緊過去開了門，哭笑不得的說道：“三哥，咱們不至於，弄得跟特務接頭似的，沒事兒也得讓人懷疑有事兒。”
說著將馬三兒給讓了進來。
馬三兒也有些不好意思：“嗐，我這也是多心了。”
“坐吧！什麽事啊？”
馬三兒坐在一旁，看著擺滿了書架的各類書籍，眼神之中透著羨慕。
有機會上學的時候，隻顧著瞎玩，等到長大了，再也沒機會去學校了，又忍不住羨慕那些有文化的讀書人。
“小北，華姨那邊……”
“快了，我信已經發出去好幾天了，算算日子，我小姨的回信也該到了。”
馬三兒聞言也就沒再問這件事。
“我今個過來，是跟你說一聲，你之前讓我辦的那件事，現在有眉目了。”
呃？
顧北聽了，心裏暗暗一驚，馬三兒說的自然是房子的事，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找好了？”
“差不多吧！”
馬三兒的表情略有些得意。
“房子就在西城，原先是一對老夫妻住的，我打聽了，老兩口子準備把房子賣了，去上海投奔姑娘，價格可不低。”
價格什麽的，顧北根本就沒往心裏去，高能高到哪去啊？
顧北前世曾聽朋友說起過，80年代初，京城的四合院，核心地帶的也才不到一萬塊錢。
“產權清楚嗎？”
馬三兒點點頭：“我拖人去房管局打聽了，很清楚，就是人家老兩口子的，跟別人沒有牽扯，不過，小北，你……買這玩意兒幹什麽啊？又老又破的，不如買樓房，有上下水，冬暖夏涼的，不比老房子強得多了。”
看看，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了。
重生之所以爽，原因就在這裏。
當下京城的市民都願意住樓房，把家裏的老房子當成了破爛，可再過些年呢？
一個個腸子都能悔青了。
“各有所好吧，老房子清靜，門一關，別人誰也吵不到。”
“行吧！”
馬三兒勸了一句，也不好再說什麽，反正不是他的錢，真打了水漂，他也不心疼。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咱們去看看房子。”
明天是周一要上班。
“明天中午怎麽樣？”
和賣畫不一樣，顧北可等不到下個禮拜天，萬一這房子被別人給買去了，他不得悔死啊！
越早定下越好。
京城如今像這種產權清楚的老四合院可不算多。
前世看到有些重生小說，男主角到了80年代，可著京城跑馬圈地，恨不能把挨著紫禁城的四合院都買下來。
純屬扯淡呢！
首先那地界的四合院現如今基本上都是各個事業單位的辦公地點，拿著一麻袋錢去買，都能讓門衛給打出來。
另外其他位置的四合院，單單一個產權的問題就能讓人腦仁兒都疼爆了。
有的產權確實清楚，可特殊年代，被安排住進來一大幫人，原來的房主拿著房契，想趕人都不行。
白住自然是不可能的，房管局出麵跟每家每戶簽訂租房合同，每個月幾塊錢，房主還不能漲價。
這都叫什麽屁事啊！？
想到這裏，顧北對馬三兒還真的有些刮目相看了。
“三哥，能找到這房子，不容易吧？”
馬三兒笑了：“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各人都有各自的道，我也就是這些年在街麵上混，認識的人多了，找張三不行，就找李四，一個關係拖一個關係，總能找到能辦這事的人。”
這話說的有理。
人在社會上混，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混的就是人際關係。
俗話說的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三哥，這次的事，你也沒少往裏麵搭人情，甭管是請客，還是送禮，我就不出麵了，一事不煩二主，您看著安排。”
馬三兒倒是沒想到顧北小小年紀，居然這麽通人情世故。
道理很簡單，一件事既然拖了一個人，甭管最後又經過了幾道手，都不能把中間人給撇下，燒完灶就砸鍋，那不是人辦的事。
“行！小北，看起來我真沒跟錯人，局氣。”
說完正事，倆人約定好見麵的地點，馬三兒起身要走。
“三哥！你朋友那邊，繼續幫我打聽著，要是還能找到這種四合院，不管多少，我都收。”
還收？
馬三兒這下當真是想不明白了。
“小北，這房子你是……”
話沒說完，馬三兒就及時打住了。
應該是幫著別人收的，還有做生意那錢，說不定都是別人的，顧北或許也隻是一個代理人。
之前還在納悶呢，顧北怎麽會突然有錢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自認為了解了這裏麵的關節，馬三兒幹脆也就不再問了。
把馬三兒送到門口，顧北這才回來收拾桌子。
他知道馬三兒肯定是誤會了。
不過，誤會好啊！
有些事本來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含含糊糊的正好。
一想到明天就能入手一套四合院，顧北就忍不住一陣興奮。
他沒想過要靠著這些四合院，將來躺平，收些四合院攥在手裏，說起來也不過是為了展現他的先見之明。
都當四合院是破爛，看看，還是我長著前後眼吧？
“嫂子，要是能幫，我肯定幫，可您也不能拿著這事來難為我們家老顧吧！”
顧北正在為將來的生活做計劃呢，突然聽到外麵一陣吵鬧聲。
出了屋就看到張大媽正帶著他們家的大兒子，站在顧家門口跟李素芬糾纏著，周圍還有不少鄰居圍觀。
“媽！這是……怎麽了？”
不用問，顧北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張大媽這是看著顧家添了大件，趕著上門來哭訴了，所求無非就是給他們家大兒子安排工作。
顧孝武站在門裏，也是滿臉為難：“嫂子，大明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但凡有辦法，我肯定不推，可這事……我是真無能為力。”
一向不善言辭的顧孝武難得說這麽多話，這件事張家已經找了他好幾次，可工作這種事，他哪敢答應。
別說他隻是個保衛科的科長，就算是廠長，也不敢隨便點頭。
“他叔，你也說了，是看著大明長大的，他現在這樣，難道你們兩口子就忍心？”
這叫什麽話？
顧北聽著都要無語了，兩家說到底也隻是鄰居關係。
你們家日子不好過，有個大齡待業青年，礙著我們家什麽事？
能幫是情分，幫不上撒開手是本分。
原先顧北還覺得他們這個大院裏的鄰裏關係很和諧，雖然吵架拌嘴的不少，可至少沒有狗屁倒灶的事。
現在才明白，不是沒有，隻是沒到艮節上。
這位張大媽明擺著的，這是要賴上他們家了。
“喲！這麽熱鬧，什麽事兒啊？”
說著話，馬三兒晃晃悠悠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