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是真的想死嗎

走在灰撲撲的勞工營地中,江安縣令趙鴻飛恢複了一位縣尊麵對下位者該有的氣度,淡淡開口道:“胡毅,本官命人連夜趕工,給你把這些東西做出來了,你可別讓本官,讓兩位大人,失望啊!”

胡管事連忙斬釘截鐵道:“請縣尊和諸位大人放心,小的有萬全準備,一定不負所托。”

“好!”

趙鴻飛微微頷首,指著前方空地上擺放好的一大堆物件,“你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本官就在此看著,希望你給本官一個驚喜!隻要成功,本官重重有賞!”

胡管事大喜過望,“多謝大人恩典!”

趙鴻飛轉身看著一旁的尚宮台女官馮秀雲和將作監大匠張大誌,“二位大人,咱們去旁邊涼棚稍坐用茶,且看他如何動作?”

張大誌擺了擺手,“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看看。”

這算是對了口味了,趙鴻飛也不勉強,側身一領,“那馮尚宮這邊請?”

馮秀雲當然不想站在這兒吃灰,便當先邁步走出。

趙鴻飛跟在身後,瞧見眼前那青色長裙下搖曳的豐腴圓潤,忍不住心頭燥熱。

就這樣的還隻是宮中無機可乘的普通女官,陛下真是……有福啊!

等到在不遠處的一處新搭建的一處涼棚中坐下,趙鴻飛便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君子形象了。

另一邊,胡管事緊張地看著那一堆東西,腦海裏,回憶著夏景昀那些已經被他反複記了無數遍的話,開始指揮起來。

“先立木架。”

他指揮著眾人,將高大的木架在已經壘到一半的高台上豎起。

“再將這大軲轆橫放在木架之上。”

眾人便合力將約七尺長的大軲轆橫架在木架上,這個軲轆跟平日裏扯井水的軲轆沒什麽區別,就是要大上許多,放在木架上,這一幕便讓張大誌若有所思。

“再將兩根繩子綁上。”

胡管事的命令一出,忙活的眾人卻遲疑地看著他,“大人,綁哪兒啊?”

胡管事一愣,急中生智,旋即佯裝自信道:“還用說嗎?你家扯井水繩子綁哪兒啊?”

眾人琢磨了一下,立刻懂了,將兩根繩子分別綁在了大軲轆的兩頭。

接著,他們便牽著長繩,順著土坡下去,來到了下方大約五十丈的地方。

張大誌也負手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

“再將兩個木樁立起!”

眾人依言照辦,立起兩個木樁子。

“然後,將繩子一頭分別綁在木樁上,距離要與上方距離一致!”

眾人一愣,顧不得腹誹,連忙有個人又跑上去,將上麵兩根繩子的距離量了,又下來,調整了木樁的間距,將繩子綁上。

兩條繩子立刻在空中,拉出了兩根軌道。

胡管事重重扯了扯繩子,發現紋絲不動,大喜過望,命人前去稟報縣尊,自己快步走上了高台。

等他上去,趙縣令和馮秀雲也走了出來。

“大人,這一套滑車便安置好了,接下來我們隻需將帶有輪子的車放在上麵,再用這個軲轆,像汲水一樣把車子扯上來就行!”

趙縣令扭頭看了一眼馮秀雲,笑著道:“似乎有些簡陋了啊!”

馮秀雲依舊一副冷傲的模樣,“有沒有成效,試試不就知道了。”

“也對。胡毅,那你就親自演示一下吧!”

“遵命!”

胡管事朝著一個隨從吩咐了一聲,讓他拿了一個特製的帶著兩個輪子的籮筐下去,待他舉起旗子,便將籮筐裝滿土,放上在繩子上。

然後又讓兩個隨從站在大軲轆旁邊,準備搖動軲轆,將滑車扯上來。

但就在這時,隨從麵色一變,連忙把胡管事拉到一旁,“大人,不對啊,咱們這個繩子繃死了的,搖不動啊!”

胡管事一驚,扭頭看去,果然瞧見繩子這頭綁在大軲轆上,那頭綁在木樁子上,繃得直直的,這他娘的搖個屁啊!

他心思急轉,連忙來到趙縣令麵前,二話不說就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大人,小的該死,小的心情太過緊張,以至於有個東西都忘了裝上,還得麻煩大人再稍等一會兒。”

趙縣令心頭驟然不豫,但都這麽說了,也不好多說什麽,便敲打了幾句,“速速去辦,這一次要辦好了!”

二人又回了涼棚,胡管事擦了把汗,心裏知道不妙,也不知道是自己記錯了什麽步驟還是夏景昀那狗東西給自己挖了坑。

但現在不是糾結那些的時候,他看著眼前的裝置,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物件裏,居然還有幾個轉盤。

他福至心靈,對對對,那天夏景昀也提了轉盤這回事的,自己怎麽給忘了!

“立刻把這兩個轉盤搬到下麵去。”

一幫隨從跟著一頓忙活,下去之後,將木樁子取下,安上轉盤,將繩子綁在轉盤之上。

他大喜道:“這樣就對了,這頭的繩子足夠長,繞在轉盤上,繩子也可以繃直,然後將籮筐放在上麵,就可以利用大軲轆將籮筐拉上去了。這一段路,勞工負重而行,少說得一盞茶以上的時間,若是利用這個,怕是轉瞬即到!”

他興奮地再度跑上高台,將趙縣令和馮秀雲請了出來。

趙縣令看了一眼,“胡毅,此番可準備周全了?”

“回大人的話,已經周全,請大人拭目以待!此物必能大大提升運土之速,必能如期完成這高台修築,為大人解憂,為德妃娘娘賀!”

“好!”趙縣令一敲掌心,“隻要你真能辦到,本官重重有賞!開始吧!”

“是!”

胡管事來到木架旁邊站定,看著下方做好準備的眾人。

升官發財,就在今日!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揮動了旗子。

下方的人立刻將裝滿了土的籮筐放了上去,然後上方的人立刻就轉動了軲轆。

監工們都側目看去,重新開工的勞工們也趁機偷懶,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不轉睛地張望著。

“動了!動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果然,瞧見那個籮筐隨著上麵繩子的扯動漸漸升高。

高台上,趙縣令也神色一動,下意識地朝前走了幾步。

如果這樣就能把一筐筐土扯上來,那確實要省下不少的力。

最關鍵的是不用弄什麽複雜的裝置,要是架上幾十上百台這樣的滑車,那豈不是真的能成?!

胡管事心頭也激動不已,仿佛已經瞧見了榮華富貴在朝他招手。

“快看!好神奇啊!”

人群中,夏天雄也忍不住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堂弟,一臉震驚的樣子。

夏景昀的嘴角卻勾起一絲弧度,不屑地笑了一聲。

他的笑容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隨著這一聲輕笑,籮筐上升的勢頭忽然一頓,然後直直地朝著下麵滑落。

然後,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中,撞在轉盤上。

筐翻土灑。

胡管事的表情驟然凝固,他連忙揮動著旗子,示意再來。

下麵的隨從們也不敢怠慢,連忙又裝好一筐土,繼續放上了繩子。

但如出一轍的情況再次出現,這一次,甚至隻往上升了幾丈便再次滑落回了原點。

胡管事已經徹底慌了,再度搖著旗子。

然後,下方轉盤上的繩子沒了。

上麵轉軲轆的人還不知道,卯足了勁兒地搖著,隻聽一聲脆響,下方的轉盤直接被拽倒,而上麵的木架也一個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翻滾著墜下土坡,嚇得眾人狼狽逃竄,場中登時亂作一團!

“胡毅!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趙縣令的話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暴怒,嚇得胡管事連忙跪地,不住地磕著頭,“小的知錯,小的知錯,請大人再給小人點時間,隻需一日,小人一定再獻新法!”

趙縣令盛怒不已,“一日複一日!如此緊要關頭,豈有時間容你這等人揮霍!你當本官是你隨意戲弄之人嗎?”

“胡管事,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這時候,一直默默旁觀著胡管事安裝整個工事的將作監大匠張大誌緩緩開口,“我看你獻上的圖紙,將其中各項尺寸細節都標注得十分清晰,顯然是成竹在胸,將整個裝置都計算清楚了的。但為何今日看你,卻顯得如此手忙腳亂,似乎並不知曉這些東西是如何搭配的一般?”

胡管事身子一顫,“這……許是小人從未具體搭建過,隻是心中有個念頭。”

趙縣令聞言眯起眼,盯著胡管事,“胡毅,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胡管事身子不住哆嗦著,卻沒開口。

尚宮台女官馮秀雲忽地上前一步,寒聲厲喝,“還不將真正的獻策之人說出來,你是真的想死嗎?”

騰騰的殺氣將胡管事徹底擊垮,跌坐在地,眼神中流露出走投無路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