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暴風將至
京兆府都尉邢師古扭頭看著刑部侍郎,目光仿佛在說:大佬,您是正三品,我這個小官聽您的。
刑部侍郎嘴角抽了抽,看向黑冰台首座,目光仿佛是說:您是陛下的寵臣,這案子我把握不住,聽您的。
黑冰台首座玄狐微微眯了眯眼,倒還真沒推脫,冷冷道:“我等可不能讓太子殿下遭受這種不明之冤,審!”
命令發下去,早得了準備的刑訊老手們登時大喜,想到這個案子,有可能把一國儲君拉下水,這幫人居然都興奮地搓了搓手,看著還在那兒一臉囂張的太子舍人,就如同憋久了的漢子,站在青樓之下。
“等一下,你告訴他們,畢竟是東宮的人,刑訊之時不要在身上留下印記。”
聽了玄狐的話,刑部侍郎和邢師古都是一愣。
這身上不能留下印記,還怎麽用刑,對方又怎麽會怕呢?
沒想到那幫刑訊老手聽完卻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仿佛半點沒覺得有什麽。
“我剛說的都聽見了嗎?本官再說一次,本官是為殿下辦事,你們膽敢阻撓的話,出了岔子你們怕擔待不起!”
“嗬嗬,董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一個刑訊老手嗬嗬一笑,走到被綁在木架子上的董思成身旁,拍了拍那個木架子,“你知不知,就在你現在被綁著的這條木樁,綁過一部尚書,綁過侯爺,綁過大將軍,他們可都沒你這麽橫呢!”
他看著這位神色跋扈的太子舍人身上,神色依舊溫和,指了指四周,“董舍人看清楚了,這兒是黑冰台!”
董思成下意識地跟著他的手指四目張望,看著昏暗陰森的四周,聞著鼻端濃鬱的血腥和腐臭氣息,自小聽見的黑冰台的種種傳聞自動地湧入腦海,惶恐和不安開始在心頭慢慢升騰,但麵上依舊強裝著鎮定,“黑冰台又如何?黑冰台就能肆意緝拿朝廷命官不成?”
那人都聽樂了,“嘿!你還別說,我們黑冰台幹的還真就這事兒!”
他按動一個開關,將那根特質的木樁緩緩放平,董思成便如同被綁在**一般平躺了下來。
那人笑著道:“既然你是東宮的人,太子殿下的體麵我們還是要給的,咱們今日就不玩那些血呼刺啦的東西,玩點文雅的。”
說著他就將一張浸濕了的黃紙蓋在了董思成的臉上,“董大人,好好享受吧!”
被浸濕的黃紙在董思成的口鼻處劇烈起伏,而後動靜越來越微弱,董思成的胸脯起伏得也越來越小。
那人觀察著動靜,卡著時間,忽然一把將黃紙扯下,方才讓董思成覺得血腥汙濁的空氣,此刻是那麽的甘甜清冽。
就在他正要貪婪地呼吸的時候,那人又將黃紙蓋到了他的臉上。
“這一次,就不會那麽早給你揭開了。你若是打算老實配合,右手就比一個大拇指,如果不比我就當你是負隅頑抗,那麽……喲,還真是識時務呢!”
他的話都還沒說完,董思成便迫不及待地豎起了大拇指。
那速度快得仿佛是在埋怨,你怎麽不早說,早說我至於受這個罪嘛!
刑部侍郎和京兆府都尉看著一臉鎮定自若的黑冰台首座,目光都如同看九泉之下最恐怖的惡魔一般。
董思成投了降,那位刑訊老手卻沒有急著伸手,而是又一次等到那窒息瀕死的感覺將董思成完全籠罩,他才將黃紙揭下,當即沉聲道:“說!今日去那鐵匠鋪做什麽!”
……
中樞小院,幾位朝中的絕對大佬坐在書房中,麵色都有些凝重。
秦相身為丞相,自然主持著這個小會的節奏,緩緩道:“刑部和京兆府的情況剛已經說了,大家說說吧,這一次要怎麽辦?”
和先前各方都想讓夏景昀困守牢獄不一樣,這一次,各派大佬們卻各有心思。
一位中樞重臣首先開口,“我認為事涉儲君,因一秦家子動搖國本,殊為不智,當以旁人結案,此案就此了結。”
立刻就有人反駁道:“哪兒那麽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旁人,真有利益糾葛的,又豈是可以隨意剝奪性命的草民。”
而後又有人開口,“事涉東宮,我認為該請示陛下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查。”
“徐大人此言差矣!”這番話同樣也有人反駁,“陛下和太子乃是父子,將這個難題交給陛下。陛下若讓查,則損父子之情,若不讓查,則壞綱紀法度,這就是讓陛下左右為難,我等臣子本身就是為主分憂的,這時候不擔負起責任,什麽時候擔負?”
“但事涉東宮,關係一朝儲君,這等事情,是我們幾個能擔得起的?最終不還是要匯報給陛下嗎?”
“最後當然是要,但現在問的不是要不要偷偷論儲君之罪,而是要不要讓刑部和京兆府順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將案子查下去!我的建議是徹底查,查到了那個份兒上,有一個清晰的結論了,再稟報陛下,請他定奪!”
“同意,要讓他們秘密查,查出來的結果,不得對外公布。”
“說起來,咱們在座的不會有誰覺得,陛下不知道此事吧?既然陛下知道,他又沒做聲,有些事情不就是很好猜的了嗎?”
秦相默默聽著眾人的議論,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刑部和京兆府查,查他個水落石出,但是結果不得外泄!待真相出爐,我等再去稟報陛下。”
眾人各自對視一眼,齊齊點頭。
……
中樞重臣們的說法挺好,但就像是任何秘密隻要超過兩人知道那就不再是秘密一樣,這樣的消息即使三令五申也照例傳了出去,傳到了不少中京城頂級的勢力耳中。
身為勳貴之首的英國公呂如鬆自然也在這個行列。
拿到這個消息,他坐在屋子裏沉吟了許久。
以他的地位,隻要不犯錯就比許多人都厲害了,所以,武夫的思維很簡單也很奏效,跟老子沒關係的破事兒老子不去摻和,就沒損失。
先前的事情,他也是隻想著推波助瀾讓夏景昀倒黴就行,這背後到底是誰在下手,誰在圖謀秦家,他才不在乎。
但現在,當幕後黑手可能是太子的消息傳到耳中,他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不管臨江郡王和膠東郡王怎麽爭,或者說他倆背後的淑妃和德妃怎麽爭,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太子要被廢。
太子隻要還杵在東宮,他們的爭鬥都沒意義。
雖然大家都認定了太子必然被廢,但終歸是要一個契機的。
那個契機會是這個嗎?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這個案子是刑部、京兆府和黑冰台同審的,黑冰台那是隻忠於陛下的,這個事情,陛下會不知道嗎?
陛下既然第一時間便知道,為何這個消息都傳到他的耳朵裏了,陛下依舊沒有指示?
嘶!
先前明明那個夏景昀還頗得陛下賞識,德妃也寵冠後宮,陛下卻在這件事上裝聾作啞,寧願讓夏景昀就這麽入獄,也要允許秦家將事情鬧大,是不是本身就存了攀咬到太子身上,趁機完成他對朝局最終布置的心思?
想到這兒,英國公站起身子,神色也變得愈發認真了。
又等了一夜,當皇宮中依舊沒有消息傳出,英國公下了決心。
推波助瀾!
太子退位,就在這一次!
當天下午,便有流言出現在城中,將殺害秦家大公子的矛頭直指太子!
流言還將其中細節編得有模有樣,說著什麽太子為了增強實力,便想與秦家勾結,誰知道秦家不從,太子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想要製造機會,趁亂兼並秦家。
流言傳著傳著,就有人說出了太子詹事去過秦府的事情;
而後三司之中,又傳出流言,說是太子舍人跟刺殺秦家大公子的馬夫時常碰麵,是受了太子的指使,已然招供……
各方默默合力,補足各種細節,將這個消息越傳越真,從證據到人心,都開始向著太子就是秦公子遇刺案主謀的方向飛速發展。
但詭異的事,不論是身處輿論風暴中心的東宮,還是本應有所動作的陛下,都仿佛被蒙蔽了耳目一般,保持著令人捉摸不透又膽寒的安靜。
而此刻的夏景昀,還在逼仄的號房裏,裹著小毯子,吃著幹糧,淒涼又困頓地,默默寫著自己的答卷。
就當第一堂的三天考試行將結束,舉子們都將暫時出貢院,休息一日再考第二堂的時候,沉寂了三日的皇宮之中,忽然傳出一道旨意:
命太子東方明為主審官,領三司同審,公開審理秦家嫡長子秦玉文遇害案,限期十日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