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總有些東西高於利益

流雲天香閣,中京城最頂級的青樓。

當夏景昀和陳富貴來到燈火璀璨的大門前,老鴇立刻眼前一亮,熱情地迎了上來。

宏偉的胸襟貼上夏景昀的胳膊,濃而不俗的頂級脂粉味道侵入鼻端,膩聲笑道:“哎喲,這不是夏公子嘛!第一次來我們流雲天香閣,可一定要玩好啊!今夜所有消費,我們流雲天香閣全部隻收五成!”

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樓,光是這情報能力就甩出京中其餘勢力一大截。

但是可惜,他們的情報並不能知道夏景昀的真實目的。

夏景昀感受著手臂處傳來的柔軟,神色淡然,不見喜怒,更顯出京中頂級貴公子氣度,他掃視一圈,淡淡道:“秦公子在不在?”

老鴇笑著道:“秦公子等閑少來,今日正好不湊巧了。”

夏景昀點了點頭,“那錢公子呢?”

老鴇不疑有他,笑著道:“這可正巧,錢公子才到不久。”

夏景昀直接道:“帶我過去。”

老鴇點了點頭,扭著臀兒就走在了前麵。

這不是不尊重,而是太尊重。

夏景昀目不正視,一路跟著老鴇在燈火通明的後院裏轉了幾個彎,來到了一處絲竹動人的房間外。

夏景昀拋出一錠銀子,“有需要再叫你。”

老鴇笑著收下,但等夏景昀推門進去之後,卻守在一旁,想確認一下裏麵會不會出啥問題。

房門被人突兀打開,秦玉文眉頭一皺,正要發作,卻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是你?”

夏景昀直接在他對麵坐下,陳富貴幫忙帶上了房門。

“我想問你個問題。”

這般態度,讓秦玉文眉頭重新鎖住,神色之間頗有幾分不快。

“你今日為何會去風和館?我問過風和館的人,你從未去過那處,是有什麽原因,讓你突然到了那兒去了嗎?”

秦玉文麵色一冷,“夏高陽,你吃錯藥了吧?本公子去哪兒,還需要向你稟報不成?”

夏景昀搖了搖頭,“錢公子,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這個答案對我很重要,對你更重要。”

“嘁!”秦玉文直接氣笑了,“夏高陽,別以為你他娘的有個宮中貴妃的義姊就敢這麽跟本公子說話,秦家數代後族,皇後、太後出了多少個,你算個屁!”

“哎!”夏景昀歎了口氣,並未動怒,“凝冰今日為自己贖身,找到了我幫忙,風和館的管事也看在我的麵子上,放了她走。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即將從良,滿心都憧憬著未來清清白白過日子的人,被你的人逼跳樓了。我來這兒,是想問一句,此事是你的授意嗎?”

秦玉文看著夏景昀那壓抑著憤怒的樣子,和滿臉質問的口氣,心頭愈發不爽,壓根不屑於解釋,“是又如何?你還想為她報仇不成?”

夏景昀依舊不喜不怒,“如果是手下人作惡,那便把那人交出來,律法也好,私刑也罷,總歸要有個說法。如果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我討債的對象就是你。”

秦玉文眉頭緊鎖,麵容之間露出幾分深深的不解,甚至帶著些錯愕,“夏高陽,你是真腦子不對勁?為了一個低賤的妓女,你要跟我為敵?你長沒長腦子?”

在秦玉文身旁陪著他喝酒的一個花魁也聽明白了夏景昀的身份,和兩個人之間的恩怨,一向機靈的她決定搏一把,壯起膽子笑著打起圓場,“夏公子,錢公子說得對啊,您二位都是大人物,貴公子,何必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閉嘴!”

“閉嘴!”

兩聲嗬斥同時從秦玉文和夏景昀口中說出。

秦玉文冷眼一瞪,“有你說話的份兒?”

夏景昀則是一聲冷笑,“無關緊要的小事?還是從同為青樓姑娘的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是諷刺至極!”

“一個如你們一樣,因為各種情況,淪落到青樓的姑娘,如今幡然醒悟,決定從良,從此清清白白做人,就在即將滿懷憧憬離開的前夕,被人活生生逼得跳樓自盡以保清白,你覺得這是小事嗎?”

那個博出位的花魁悻悻閉嘴,夏景昀又看著秦玉文,“你知不知道,她也曾如她們一樣以色娛人,沉浸在花容月貌和別人為她一擲千金的虛榮之中,但她明白了人生不能如此度過,更知道不能自輕自賤的含義,所以,她在風頭正盛之時,已然決定要拿出自己辛苦積攢的所有積蓄,為自己贖身,哪怕今後過得清貧孤苦,卻也能活得有尊嚴。但這一切,被你毀了!”

“你知不知道,在收到了我的回信之後,她輾轉反側了一個整夜,憧憬著另一次新生。她曾跟她的婢女,一起暢想著未來在哪裏生活,做些什麽營生,要收養些如她一樣苦命的女孩,改變她們的命運。但這一切,被你毀了!”

“你知不知道……”

“夠了!”錢公子斷喝一聲,打斷了夏景昀的話,“夏景昀,給你臉了是嗎?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跟我說這些話?真當我不敢動手收拾你?”

“你看看,你果然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因為在你的眼中,人是分做了三六九等的,在你之下的人,在人格上都是低你一頭的,在你麵前,連跟你平等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夏景昀冷笑一聲,“至於那些地位更低的,生與死,對你來說,還不如眼前的一杯酒重要。”

“夏景昀,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做出讓你自己後悔莫及的事情!秦家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得罪了,又能如何?”

夏景昀笑容更盛,“你知不知道,在我眼中,你和凝冰並沒有什麽區別,甚至在我看來,她比你更像是個人!”

“夏景昀!”

自小就一直被族中長輩告誡要息事寧人,明哲保身,不要輕易摻和朝中爭鬥的秦玉文再也忍不住這等羞辱,拍案而起,“我要讓你後悔你今日的所作所為!我要讓你跪著求我!”

“我等著。”

夏景昀冷笑一聲,旋即轉身離去。

走到門外,看著那個老鴇遠遠站著,夏景昀從懷中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放到她的懷中,“抱歉。”

老鴇愕然,旋即又不管不顧地一喜。

看著夏景昀離開,被這般當麵嘲諷的秦玉文麵色鐵青。

他的親隨連忙跪下,“公子,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公子責罰!”

秦玉文冷冷道:“沒你的事,滾一邊去。”

他捏著杯子,麵色一沉,“去將此間管事叫過來。”

很快,一個明顯被酒色掏空的中年男人黑著眼圈走了進來,恭敬道:“錢公子。”

“剛才是誰告訴夏景昀我在此間的?”

中年男人一怔,立刻道:“小的這就去了解。”

同樣沒花什麽時間,那位老鴇便被帶到了房中。

一聽要問罪,她連忙叫屈,喊著自己真不知道對方是來找茬的,惹得秦玉文一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掌嘴二十,帶下去吧。”

老鴇被扇得雙頰腫脹,眼冒金星,終於明白過來夏景昀那聲抱歉和那張銀票的意思。

……

當看著夏景昀和陳富貴平安回來,侯府眾人都齊齊鬆了口氣。

凝冰的遺體蘇元尚也安排呂一尋了個地方,妥善安置,過幾日再入土為安。

以前的婢女,如今的妹妹影兒,執意要前去守護,夏景昀便也由她去了。

預想中的狂風暴雨並沒有到來,但仇既然結下了,事情就不會這麽輕鬆地了結。

該來的始終會來,但誰也沒想到,秦玉文的出手會是這麽的穩準狠。

第二天早上,江安侯府都才剛剛醒來,城內屬於德妃一係管理的那條街上的幾個掌櫃的就齊齊過來。

“公孫先生,秦家今日一早,便來了人,要求結去年的供貨賬,讓我們三日之內交割,我們一下子哪兒拿得出那麽多錢來啊!”

“是啊,往日這些錢都是在春末才開支,年節之時,我們把現銀都發了,該發錢的發錢,該訂貨的訂貨,如今這不是找茬嘛!”

“當初契約上是寫了次年結算,但行規都是在春末,秦家這是要跟我們對著幹嗎?”

“公孫先生,我們的首飾鋪子,訂購的幾樣原料都被秦家高價直接買空,可眼看交付之期就剩五日了,如果不能按時交付,光是我的鋪子,至少要賠大幾千兩銀子啊!”

公孫敬聽得一陣頭大,剛叫他們幾個安靜會兒,幾個城外莊子的管事也火急火燎地站在了府門前。

“公孫先生,昨夜秦家忽然來了人,說今年的瓜果蔬菜暫時都不收了,毀約的錢,會按照約定在一個月之內支付,但您也知道,為了多賺些錢,現在我們附近那一大片的農貨包括雞鴨禽畜在內,都是由我們統一收取,再轉賣給秦家賺差價的,現在他不給我們錢,我們卻要給這些農戶和莊子錢啊!”

“是啊,他們是按契約賠錢,但遠水不解近渴,光著每日開銷便是海量,我們如何自處啊?”

“公孫先生,您拿個主意啊!”

公孫敬聽得腦瓜子嗡嗡的,最擔心的後果終於是出現了。

秦家展露出了身為天下巨富的深厚底蘊,隨便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直擊七寸。

這一關,公子如何能夠應對?

他就算是再厲害,這銀錢之事,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吧?

他有些呆滯地坐著,而下方的掌櫃和莊子管事,則是亂糟糟地吵做一團,活像那兵臨城下之際,如沒頭蒼蠅一般紛亂的末代朝堂。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諸位莫急,此事我來處置!”

伴隨著聲音,夏景昀一襲青衫,緩步走入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