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們徐家憑什麽能有四十萬畝地

夜風吹不散空氣之中的燥熱,熱浪蒸的人實在是睡不著覺。

待在應天府皇宮的時候,李雲澤可以吹空調。

可安營紮寨身在軍中,卻是不能這麽幹。

不是做不到,而是會影響到軍心士氣。

封建時代的軍隊基本山都是文盲,他們可不懂什麽理想什麽責任,軍紀差的時候比土匪還土匪。

古代大將在軍中與軍士們同吃同睡,不是因為他們享受不了更好的,而是深知這些莽夫們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雲澤懂得這一點,所以為了維持軍心也隻能是扛著。

頂多在帳篷裏用個電池小風扇。

風扇吹出來的月人還是熱風,後麵實在是熱的受不了,幹脆出了帳篷在外麵閑逛一會消消暑。

看著跟上來守護在身後的曹變蛟,李雲澤微微一笑“曹卿家無需如此,早些歇息就是。”

“臣身負萬歲宿衛之責,不敢輕離半步。”

“盡忠職守之心,朕了解。”李雲澤讚許點頭“那就陪朕走走。”

之所以對曹變蛟如此和顏悅色,不完全是因為此人有忠心,對決韃虜的時候關寧軍陣前轉進,而他卻是死戰殉國。

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封建時代的軍士們隻懂得遵守命令,一層層的向上之下,最終所謂的兵權是落入各個軍頭手中的。

皇帝想要掌控軍隊,其實就是要掌控這些真正掌握了兵權的軍頭們。

這一點,哪怕是李雲澤也沒辦法做出什麽改變。

隻能是挑選足夠好的軍頭,然後加以籠絡罷了。

“軍中賞賜補貼,可曾發下?”

“回萬歲,本月的均已發放至將士手中。軍中上下,無不對陛下感恩戴德。”

籠絡封建時代的軍隊,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好處要給夠。

同樣是大明的兵馬,在大明的時候一觸即潰,屢戰屢敗。

可轉身投靠了韃虜,立馬變的戰鬥力驚人起來。

原因沒那麽複雜,不是韃虜有什麽大氣運,而是明軍將士們在大明的時候活的不如狗,投靠韃虜之後卻是都被喂飽了。

又不是軍事科技上存在代差,決定勝負的依舊是軍士們是否敢戰,願死戰。

也就經常說的士氣。

對這一點非常明白的李雲澤,自從下江南開始就給龍驤軍提供出差補貼,也就雙倍軍餉外加額外的物資獎勵。每月一發,從不拖欠。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下江南之後無論是對誰下手,都能無往而不利,龍驤軍也都是願意出死力。

就是因為他籠絡住了大小曹,也喂飽了龍驤軍。

真以為拿著皇帝的大義就能想滅誰就滅誰了?

好處不到位,誰給你幹活。

說話閑聊間,遠處的夜幕之下,逐漸騰起了大團火光。

隱隱約約之間,甚至還能聽到順著晚風吹過來的慘叫哀嚎聲響。

“別緊張。”李雲澤安撫住神色緊張的曹變蛟“派人去看看。”

數十騎軍中探馬夜不收,當即出營直奔火光而去。

一刻多鍾之後,就有快馬飛奔來報。

“是一群道士正在圍攻寺廟!”

此言一出,李雲澤當即恍然。

江南的各處寺廟,那是賊有錢有田。

實際上曆史上的諸多朝代裏,佛門一向都是極為富裕,甚至富裕到了數次被開展大規模的三武咩佛。

李雲澤這裏也不例外。

隻不過他是借了道門之手,明麵上給予大義支持,暗地裏提供兵器甲胄情報物資銀兩罷了。

“原來如此。”李雲澤點頭示意“都叫回來休息,不過是方外之人的探討辯論,我等無需多管。”

夜不收都聽傻了。

刀槍劍戟都用上了,甚至還有道士穿著鐵甲到處砍光頭的。

就連山門寺廟都被一把火燒掉了,居然隻是在探討辯論?

曹變蛟一個眼神瞪過去,回過神來的夜不收當即領命,翻身上馬去把同伴們都給叫回來。

“行了,各自休息去吧。”

神色輕鬆的李雲澤,背著手轉回自己的帳篷去。

道門遇上了這種難得的好機會,江南各地的寺廟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第二天一早,天光放亮。

吃過早飯的禦駕,繼續動身啟程。

路過那處隻剩殘垣斷壁與黑煙的廟宇的時候,李雲澤宛如瞎眼了一般什麽都看不到,直接策馬而過。

如果有什麽想說的話,那就是活該!

雖說各地藩王們已經陸續抵達的應天府,可他並沒有直接忙著趕回去,而是先行趕往了鬆江府。

在武清鈔關截住的鬆江徐家的船,到現在也該有個了斷了。

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由頭,對那些掌握著大量田地的大地主們動手的由頭。

血盟案牽扯了許多的江南大地主,收繳的田地數以百萬畝計。

可對於李雲澤來說,這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田地來分田安撫那些無田的百姓們。

這個時代的大明真的是奇葩到了極點,全天下百分之九十的百姓,居然沒有屬於自己的田地。大部分人都成為了大地主與宗室勳貴們的佃戶。

剩下的那些有田地的百姓們,則是要承擔起恐怖的賦稅壓榨。

這種情況下之下,各地流寇四起那是天經地義。

在北上解決邊軍與韃虜問題之前,他一定要把後方的這些矛盾解決,或者說是至少暫時壓製下去。

絕對不能出現曆史上的那種,流寇扛不住的時候,韃虜來打。韃虜被攻打的時候,流寇複起的兩線作戰的局麵。

許多小說裏都說,韃虜能得天下是因為有大氣運在身。

而在李雲澤看來,哪有什麽狗屁的大氣運,純粹就是大明自己爛的太厲害。

互相比爛的情況下,所作所為比對手更爛罷了。

鬆江府的治所在華亭縣,而到了華亭縣不能不提的一個家族就是,華亭徐家。

華亭縣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田地,都集中在徐家的手中,而徐家也被稱之為徐華亭。

算上其他地方的田地,徐家擁有的田畝總數在驚人的四十萬畝以上!

僅僅隻是一個家族而已,就擁有如此之多不交稅的田地,全天下還有無數個徐家。

大軍停在了華亭縣外安營紮寨,李雲澤則是帶著一眾錦衣衛,隨行太監與一隊龍驤軍入城。

城門稅丁迎來送往的有眼力勁,見到來人駿馬鐵甲的壓根不敢阻攔,跟鵪鶉似的躲起來。

遇上彪悍的,撞死都找不到地方說理去。

進城之後李雲澤就下了馬,牽著馬前行。

今天恰好是個趕集的日子,街上到處都是十裏八鄉來趕集的百姓。

策馬馳騁之下撞翻了人家的攤子,踩爛了人家菜什麽的可不行。

他對地主士紳勳貴們夠狠,卻絕對不會欺辱百姓。

大明的百姓們已經過的夠苦的了。

街上的百姓們氣色還行,各式鄉土特產也不少。

江南之地是真的物寶天華,連年大旱之下還能維持住一定的生活水準。

相比之下,陝西那邊就真的是地獄了。

心中想著孫傳庭那兒進展如何,幾個月都沒發奏章過來是幾個意思的時候,李雲澤被前方的喧嘩聲驚醒。

幾個衣著華貴的小年輕,帶著一群狐假虎威的仆役,正在四處惹事生非。

看到有賣瓜果的,上去直接拿起來就吃。

不給錢不說,吃完還說不好吃,直接一腳就將人家的攤位掀了。

但凡是有些許不滿的,仆役們就撲過去一通暴打。

看到誰家大姑娘小媳婦好看些,就圍攏上去各種調戲。

或者幹脆就是看誰不順眼,又或者隻是單純的為了宣泄心中的惡,打人掀攤怎麽壞怎麽來。

街上眾人明顯知道來人身份,紛紛退散唯恐避之不及。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李雲澤也是笑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橫行鄉裏,欺男霸女啊。”

華亭是鬆江府治所所在,今天又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也是有衙役的。

可這些衙役們非但沒有上前阻止這幫鬧事的街溜子,反倒是笑容可掬的去討喜。

這背後的故事,自然是不用多說。

等到一眾街溜子來到李雲澤等人麵前,打量著眼前的諸多甲士,沒見過什麽市麵的街溜子大言不慚“爾等是鎮海衛的還是金山衛的?華亭徐家的公子在此,還不速速滾開!”

鬆江府也是有衛所的,北邊是鎮海衛,南邊是金山衛。

甚至就連城外不遠處的青村鹽場,都設置了一個青村堡。

當然了,與大明所有的衛所一樣,都是毫無戰鬥力可言。

李雲澤自然不會去搭理街溜子,轉頭囑咐駱養性“打斷他們的五肢。”

街溜子們最可惡,對待他們不需要有絲毫的心慈手軟。

“遵旨。”

還沒來得及被東林黨所籠絡成自己人的駱養性,此時對李雲澤的忠誠度極高。

行禮之後當即帶著錦衣衛們衝了過去親自動手。

淒厲的慘叫聲之中,終於有人看清楚了錦衣衛身上的衣服。

“是錦衣衛?!”

“跑什麽。”李雲澤向著那些悄悄貼著牆根想要溜走的衙役招呼“過來。”

衙役們頭皮發麻,卻是不敢不尊。

雖然李雲澤沒打出大纛,也沒穿龍袍。

可身邊有錦衣衛還有甲士,必然是個大人物。

他們不知該如何稱呼,幹脆就是不斷行禮就是了。

“起來吧。拖著這些狗東西帶路去徐家。徐華亭的徐家。”見慣了大明是如何的擺爛,李雲澤現在是真的不生氣,犯不著為這些家夥生氣,氣大傷身虧的是自己。

史書有言‘華亭徐家子弟家奴暴橫閭裏,一方病之,如坐水火’。

這絕對不是野史,說的是實話。

徐家那諾大而又精致的家宅之中,當代徐家家主徐本高,正在宴客。

“少宗伯(禮部侍郎雅稱,禮部尚書稱大宗伯)。”容貌俊朗的徐本高,笑吟吟的端起了酒杯“且飲此杯。”

那邊的周道登微笑點頭,端起酒杯示意之後一飲而盡。

“好酒。”

周道登身後一眉眼如畫,傾城之姿的婢女上前為其斟滿。

哪怕是見慣了美人兒的徐元高,也是頻頻打量好奇詢問“少宗伯哪裏尋裏如此絕色?”

“此婢名喚楊愛,明慧好學懂吟詩作賦。”周道登捋須自誇“尤好辛稼軒,實乃難得。”

兩人說笑之間,卻是看到徐府的仆役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徐元高麵色一沉,如此沒有家教,豈不是在貴客麵前丟盡了臉麵。

沒等他喝問,那邊仆役就已經是帶著哭腔的大喊“老爺,壞事了!有官兵闖入府中!”

“什麽?!”

徐元高拍案而起“哪裏來的官兵,如此大膽?”

“你說誰大膽呢?”

穿著甲胄的李雲澤,大步走了進來。

目光如電看著徐元高“你就是徐家家主?朕今天來就是想要問問你,你們徐家憑什麽能有四十萬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