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霸道的大姨媽

車子啟動,很快就把那些善良的街坊扔在了後麵,許慧這才打開包著雞蛋的手絹,從裏麵拿出一個雞蛋來。

雞蛋還很燙手,許慧左右手倒來倒到去幾分鍾,才勉強能夠拿住。

她在車窗上把雞蛋磕開,果然像劉大媽說的,雞蛋沒煮好,蛋白沒有完全凝固,跟豆腐腦似的。

許慧隻能把雞蛋剝個大洞出來,然後用嘴吸,還蠻美味的,就是燙嘴巴。

裏麵的溏心蛋黃就更好吃了,很是甘甜。

楚省人不高,雞也小,雞蛋自然也不大,跟鴿子蛋大不了多少。

再加上許慧飯量偏大,盡管劉大媽煮了五個蛋,可許慧把這五個蛋全都吃完了,也不見飽。

二十多分鍾之後,班車抵達了縣城,許慧拖著一堆行李,艱難地從車上下來,然後挑著行李往“好再來”鱔魚麵館走去。

自從許大山出了車禍,許慧就再也沒給“好再來”鱔魚麵館送過鱔魚。

她要去省城了,想跟張大叔兩口子告個別。

時間還早,還沒到六點。

張大叔兩口子已經開了店門,開始忙碌。

張嬸子一麵打掃店堂,一麵罵著張大叔,說他眼裏沒活兒,跟個土豆似的,她扒他一下,他才動一下。

張大叔被罵,也不惱怒,被欺負得嗬嗬傻樂。

許慧看得眼睛都濕潤了,這才是溫馨的家啊,可惜她沒有。

張嬸子罵的正起勁,忽然看見許慧挑著擔子站在店外,扔下手裏的活計就迎了出來。

拿下她肩上的擔子放在店裏,關切地問:“你咋這麽早就跑來了,你爸還好吧。”

“還好。”許慧笑著道,“我馬上要去省城讀書了,特意來給張大叔和張嬸子告個別,承蒙你們這麽長時間的關照。”

張嬸子臉紅了:“我們可沒關照你,反而占了你不少便宜,你每次送鱔魚給我們,都要多送幾斤。”

張嬸子和張大叔耳語了兩句,張大叔就匆匆走了。

許慧也要告辭,張嬸子卻非要她吃一碗鱔魚麵再走。

盛情難卻,再加上時間還早,許慧也就留了下來。

盡管張嬸子動作麻利,可是一個人殺鱔魚一個人煮麵,還是很費功夫的,二十多分鍾,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鱔魚麵才端上了桌。

雖然很燙,但是很好吃。

許慧在吃鱔魚麵時,張嬸子不停的往店外看,好像在等誰,一個勁的讓許慧吃慢點,別燙著了。

許慧一大碗鱔魚麵全都下了肚,張大叔扛著兩床雪白的棉絮匆匆趕了回來。

許慧偷偷在碗底放了一塊錢,就想離開。

張嬸子從張大叔背上拿下那兩床棉絮,讓許慧帶上。

許慧這才明白張嬸子剛才指使張大叔回去拿棉絮給她。

許慧一看那兩床棉絮全都是新的,說什麽也不要。

雖然已經到了1985年,但是在城裏,不論買啥還是得憑票。

黑市上賣的東西雖然不要票,但價格也不會低。

這兩床棉絮拿到城裏去賣,也能賣上二十塊。

張大叔家雖然做點小生意,在當地也算小富,可許慧也不好意思收這麽貴的東西。

可張嬸子非要給她,說是自從得知她考上重點大學,就給她預備下這兩床棉絮。

一床大的當棉被,一床小的當墊絮,去城裏就不用買了。

許慧想了想,收下了那兩床棉絮,趁張大叔夫妻不備,悄悄在他們收錢的盒子裏放了兩張大團結就走了。

許慧走後,張嬸子收拾許慧吃過的碗筷,發現碗底的一塊錢,笑嗔道:“這孩子,真是!”

至於收錢盒子裏麵的兩張大團結,夫妻兩個誰都不知道是許慧放的,還以為是對方收的顧客的呢。

許慧也沒想要他們知道,所以才偷偷放在收錢的盒子裏。

為了省錢,許慧乘火車去省城。

十點不到,她就站在了漢口火車站外。

許慧挑著擔子,背著張嬸子給的兩床棉絮往前進路走去,她想看看前進路那個居委會的宣傳欄上還有沒有售房信息。

如果有,而且還便宜,她就想買一套。

她跟劉大媽她們說她想租房子,隻是低調而已。

能買得起房子她還是想買房子的,隻有房子屬於自己的,才會有家的感覺。

許慧雖然是小鎮姑娘,但到底是城鎮戶口,從小沒做過農活兒,更別說挑擔子了。

許慧的行李不重,加上張嬸子給的兩床棉絮,也就六七十斤的樣子,她以為這點重量對她而言算不了個啥。

也確實算不了個啥,可問題是,沒有挑過擔子的肩膀初次挑擔子,肩膀疼得受不了。

她隻好兩個肩膀換來換去地挑著。

好不容易走到前進路的居委會宣傳欄,許慧放下擔子,從背上拿下棉絮看了起來。

見上麵貼著好幾個售房信息,其中有兩套團結戶入了她的眼。

一套房是單間,在一樓,有二十一個平方,另一套是一室一廳的小戶型,在頂樓,有三十五個平方。

現在的樓房,大多隻有三樓,頂樓也不高。

她反而有些嫌棄一樓。

她前世聽人說過,省城一到夏天經常內澇,住平房和一樓是很容易淹的。

許慧見兩套房在同一個家屬區——郵政小區,而且離友和醫科大學很近,決定去看看。

許慧順著地址找了過去,一進家屬區,就找到了一樓那個單間。

她沒急著找房東,而是挑著擔子,打量了一下那套單間的周圍情況。

那套單間全都緊鄰著光明路,這條路雖然不是主幹道,但是緊鄰著主幹道,人流量不算小。

而且對麵還有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家屬區也貌似不少。

許慧前世好歹也做過幾年小生意,一看這個單間所處的地理位置,也不嫌棄是一樓了。

一樓好啊,可以改造成臨街的門麵,做點小吃生意。

賺的錢不僅能保證自己讀大學期間在經濟上毫無壓力,還可以把趙青青叫來和她合夥開店。

前世,趙青青也過得很苦,許慧也想改變她的命運,這一世能幸福過一生,那就要擺脫前世的生活軌跡。

許慧記得,前世趙青青是在她嫁給胡德利不久之後,給她哥趙虎換親,嫁給了家暴男,過得不比前世的她好多少。

許慧打算等自己在省城安定下來,過完年就把趙青青接到城裏。

現在離趙青青嫁給家暴男還有一年多時間,那時接她過來,也為時不晚。

許慧挑著擔子,背著行李敲開一樓那套單間,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開了門,上下打量著許慧:“你找誰?”

為了方便交流,許慧用的是普通話。

她禮貌地問:“阿姨,您家房子要賣?”

女人點頭:“是呀。”

她狐疑地問:“你想買?”

許慧陪著笑:“有這個打算,就是不知道我買不買得起~”

女人神情淡淡的:“估計你買不起,得一千多呢。”說罷,就想關門。

許慧忙伸手把大門抵住,阻止女人把門關上:“具體一千幾?”

女人眼裏帶著些許嘲諷:“一千六,你買得起嗎?”

許慧也不說自己買不買得起,問:“我能進屋看看嗎?”

女人猶豫再三,還是放她進來看房。

她這套房子貼小廣告都有一個月了,卻還沒有賣出去,她多少有點心急。

小小的單間一眼就看到了頭,許慧目測,淨麵積有十五平米左右,開個小吃店還是可以的。

外帶一間三平米的,兩家合用的廚房,和一間兩平米兩家合用的衛生間。

一般團結戸都是共廚房和廁所的。

許慧很快就參觀完了房子,女人帶著一線希望問:“滿意嗎,想買嗎?”

許慧笑笑:“想買,就是買不起。”

女人沉默了一下,問:“你能拿出多少錢?”

“一千。”許慧不知道省城的房價,胡亂還了個價,探探底。

女人臉頓時沉了下來,怒喝一聲:“滾!”

許慧挑著擔子被趕了出來。

女人嘴裏罵罵咧咧:“買不起房子就別還價,一千塊,你給我來幾套!”

許慧也不惱怒。

江城人的脾氣和夏天的天氣一樣火爆。

一定是自己價錢還得太離譜,女人才會震怒。

許慧挑著擔子上了三樓那套待賣的一室一廳。

房東是個白白胖胖的女人,人也比一樓的女房東熱情。

許慧想看房,女人就讓她看。

頂樓這套房子,也是共廚房和衛生間。

許慧參觀完了房屋,問能不能上天台看看。

女人點頭:“當然能。”

說著話,帶著許慧來到了天台。

天台屬於隔壁一戶的地盤上,用碎磚爛瓦搭建了簡易的房屋。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和一對中年夫妻以及一男一女五口人,正坐在簡易的房屋裏吃著飯。

許慧這才驚覺,已經到了中午。

女房東笑著和那一家人打招呼:“王太婆,吃飯呢!”

“是咧!”老太太一口漢腔,笑眯眯地回應,“你吃過飯冇?”

“沒呢,時間還早。”

許慧聞言,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四十多了,也不算早。

許慧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吸引了在場所有人。

雖然許慧穿的是陸老太太給她買的好衣服。

可她挑著擔子,背著棉絮,再加上普通話帶著口音,不論誰都看得出她是鄉下姑娘。

城裏人在鄉下人麵前特有的優越感,讓他們沒有過多關注許慧。

現在看見她手腕上戴的表明顯不便宜,全都吃了一驚。

女房東問:“你這表很貴吧。”

許慧不想讓人知道她有錢:“我也不清楚,是我一個城裏親戚送給我的舊表。”

女房東信以為真。

王太婆卻打量了許慧好幾眼,問女房東:“小仇,這姑娘是來看房子的?”

女房東點頭:“是咧!”

她對許慧道:“買頂樓也有買頂樓的好處,你看,能在上麵再加蓋一層,相當於多了一套房子。”

許慧問:“你的房子怎麽賣?”

“兩千六。”

許慧見姓王一家人雖然在吃飯,可全都豎起了耳朵聽她和女房東的談話。

許慧一麵下樓,一麵道:“太貴了!”

女房東道:“我這房子,樓上能加層,買一套,變兩套,兩千六不貴。”

許慧道:“我一個人住,不加層的。”

“而且你房子漏水,別以為粉刷過,我就看不出了。”

“屋頂漏水很難得修好。”

許慧剛才看房時,就是看出房頂有滲水的痕跡,所以才要上天台看看。

女房東臉上有幾絲不自在:“那你說,你想多少錢買?”

“我隻拿得出兩千一百塊。”許慧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女房東有些泄氣:“我這房子,最低兩千四,這還是看在你是農村來的,不然絕不會賣這個價。”

“你要想要,就趕緊籌錢,我給你保留三天。”

許慧嘴裏道著謝,挑著擔子離開了。

這個年代,騙子太多,而且她也不懂房屋交易,許慧怕上當,打算請陸啟賢來給她把把關,以防上當受騙。

她是不會承認自己想見陸啟賢。

當她挑著擔子,背著棉絮去公安局時,半路上,一輛車一直在後麵按喇叭。

許慧隻覺莫名其妙,她走的是人行道,又沒礙著四輪獸的事,幹嘛狂按喇叭。

她剛想回頭看看是哪個智障,就見陸啟賢已經大步流星地來到她身後,接過了她肩上的擔子,自己挑著,又取下她背上的棉絮自己提著。

嘴裏溫柔地埋怨:“我在後麵按了半天喇叭,就是想讓你上車,你也不理。”

許慧訕笑,原來智障是自己~

陸啟賢把行李全都拿到吉普車後麵,往後備箱放:“你怎麽把行李帶出來了,你離家出走了?”

許慧點頭:“正確說,我是離開那個家,永遠不再回去了。”

她以前委屈求全,是想順利分戶,順便釣些水產賣錢。

可現在沒這個必要了,古秀都要坐牢了,分戶啥的,也不是難以解決的事。

就算古秀沒坐牢,許慧也不怕她阻撓。

古秀敢阻撓,她就敢鬧得她下不了台。

對付壞人,一定要比壞人更壞!

陸啟賢心疼地看了她幾眼,把所有的行李放進了後備箱,扁擔則放進了後座地板上。

然後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許慧坐進去。

他自己則坐上了駕駛座:“你在城裏找好了住處?”

“沒有,我正想找你幫我看房子呢!”

陸啟賢一麵發動車子,一麵問:“吃午飯了嗎?沒吃,咱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許慧捂臉,每次和男神見麵,總逃不過一個吃字。

不過她也喜歡吃美食,雖然她不挑食。

陸啟賢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看一眼她的肩膀。

許慧也好奇地側頭看自己的肩膀,原來肩膀被扁擔磨破了皮,鮮血從白襯衣滲了出來。

兩人來到了一家國營小飯館,天氣熱,再加上是工作日,飯館裏沒什麽人。

陸啟賢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帶著許慧坐下,點了番茄炒蛋、涼拌海帶絲,和涼拌豬耳朵三個菜。

看著小姑娘曬得通紅的小臉,陸啟賢又點了兩杯冰鎮酸梅湯。

許慧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冰鎮酸梅湯,很想一口氣喝下,可生理期來了,不能喝,怕肚子痛。

陸啟賢見狀,不解地問:“不喜歡喝酸梅湯?”

“不,喜歡!”許慧羞澀道,“我大姨媽來了。”

陸啟賢驚訝道:“你大姨媽來了,就不能喝冰鎮酸梅湯了?”

許慧害羞的點了點頭。

陸啟賢打量著四周:“你大姨媽在哪裏?我可要好好批評她,怎麽能夠這麽霸道,連你想喝什麽都管!”

許慧嘴角抽抽,這就是傳說中的直男吧。

陸啟賢用眼睛在店裏找了好幾圈,也沒發現大姨媽的蹤影。

他困惑地問:“這裏好像沒有你大姨媽吧。”

既然是小姑娘的大姨媽,那年齡應該和古秀不相上下,可這個小飯館裏沒有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許慧羞憤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我說的大姨媽不是人,是那個~”

陸啟賢愣了兩秒,嚴肅道:“咱們可是新社會,不許迷信。”

許慧生無可戀,越解釋這個家夥就越聽不懂。

她隻得放大招,用專業術語解釋:“我來生理期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月經。”

頓時,陸啟賢的臉紅成了大蘋果。

他雖然一把年紀,可家裏都是男孩子,女孩子的生理情況他一無所知。

恰好這時服務員上菜上飯,這才解了兩人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