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傳說
七月的秀水城，天氣變化無常。
清晨時分尚是陽光普照，過了辰時六刻，天空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楚芸芸從食堂出來後，就撐著一把雨傘，漫不經心的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巷道，前往武館北麵的那座道觀。
道觀稍有點遠，坐落在一座小土山上，周圍是大片的荒林。
唯有這種人煙稀少之地，才最適合靈力築基，修行術法。
接下來她也得在那邊呆上幾天，直到凝聚出自身的‘靈種’。
靈種是一切術法的核心，也是術師法力入品的關鍵，相當於武修的龍虎金丹，可以逐步成長，最終化為元嬰。
楚芸芸的修為早就到了，術師院的幾位教習也催了很久。
當今之世，術法衰落，以武為尊，術修雖有一席之地，卻普遍不受重視。
武修到了三品之後，便可呼風喚雨，崩山裂地。
術修能做到的事情，武修都能做到，那還要術修做什麽？
且術法修行艱難，在這一途上有成就的人實在太少。
難得有楚芸芸這樣在術法上天賦不錯的年輕人願意投身術道，所以術師院的教習們對她格外重視。
楚芸芸卻不得不將凝聚‘靈種’的時間推遲。
隻因當時內門武試在即，她必須為給楚希聲湊齊八十兩規矩錢，一直在走鏢，直到今日已拖不下去。
她的靈力已經盈滿到極致，再無以複加。
所謂月滿則虧，這在術法修行上不是什麽好事。
也就在這時，楚芸芸忽然駐足，凝目看向了前方。
就在前方十丈的巷角處，正有一大群穿著青色弟子服的男女經過，他們頂著雨傘神色匆匆的往藏經樓的方向走。
那應該是武館北院的新晉內門，準備趕往藏經樓參研經典，挑選傳承。
楚芸芸注意到了其中一位青年。
這青年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在一群內門弟子當中顯得年紀偏大。
此人身形瘦削，麵容枯黃，麵上看起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
可楚芸芸昔日修有‘洞真天眼’，能夠洞察這世間九成的幻術。
在她的注視下，此人分明麵白如玉，俊朗清秀，菱唇似血，頭上戴著紅色峨冠，幾縷發絲未束，披散於額前。
他的眉心處，則有一條三寸長短的青痕，從發際一直延伸到鼻梁。
楚芸芸不認得這個人，卻感覺眼熟。
關鍵是此人的修為，已接近四品。
這樣一個高手，來正陽武館做什麽？還偽裝成一個新晉的內門弟子？
楚芸芸眸中不由流露出一抹冷意。
在她的預計中，楚希聲入藏經樓參悟那副‘睚眥’圖騰，本當是因利乘便，水到渠成的事情。
現在卻平生變數——
楚芸芸一邊凝思，一邊往前走，就在不久之後，她忽然神思微動，轉身走向了武館的大校場。
這裏的南側有一麵高大石牆，牆上貼滿了各種布告。
上麵有武館內部的各種通知，令諭，也有來自於秀水郡官衙的文告。
楚芸芸凝神注目的，是其中一張通緝令。
“江洋大盜李道規，綽號‘血風劍’，懸賞三萬魔銀——”
原來是他。
※※※※
藏書樓前，幾十個裝滿了饅頭與肉夾饃的籮筐，很快就被哄搶一空。
廚師們都摸著鼓鼓的腰囊眉開眼笑。
幾個東院武師亦眉飛色舞。
葉知秋則站在台階上，繼續囑咐眾弟子：“你們進了門，首要就是去記憶養元功的觀想圖與秘藥藥方。
接下來必須記下外傳十藝的兩門，完整背下前兩重的‘真意圖’，這是你們以後晉升真傳的基礎。
若你們還有時間，可去看一看其它的武學經典，如爾等有幸，或可一睹秦沐歌昔日留下來的筆記與真意圖。”
台階前的百餘位內門弟子頓時一陣嗡然。
“秦沐歌？”
“可是霸武王，前安北大將軍秦沐歌？”
“那個橫推北域三萬裏，僅用十二年時間成就一品神將，一生不敗，無敵北域的秦沐歌？”
楚希聲也不由心神微動，豎起了耳朵。
聽這些人議論楚芸芸，他的感覺頗為奇異。
“這不可能，秦沐歌手繪的真意圖可是無價之寶，怎麽可能流落於此？”
“教頭跟我們吹牛呢，人家秦沐歌可是出身鐵山秦氏，與我們無相神宗有什麽關係？”
葉知秋聽了之後也不惱，她嘿然一笑：“安北大將軍秦沐歌十六歲入邊軍繼承父職，二十二歲執掌北地‘安北軍’，六年間橫掃北域，所向無敵，成就蓋世武功。
這世間卻少有人知道，昔日秦沐歌在十歲稚齡之際，曾經化名混入我無相神宗。
她從我們正陽武館一介外門弟子開始，隻用了六年就成為我宗嫡傳。要不是其父戰死北疆，秦沐歌現在說不定已是我宗的長老。
據說秦沐歌在我們正陽武館的時候，曾用了七十二天時間，閱盡了這座藏書樓一萬七千卷武道秘典，留下了許多批注與筆記，還有幾幅她自己臨摹的真意圖。不久前就有弟子有幸得見其中一副圖，修成了一門極厲害的劍法——”
葉知秋正說到這裏，忽望見西院教頭邵靈山帶著一大群人走過來。
她撇了撇嘴，當即收起了話頭，轉而示意守門的武師打開藏經樓的大門：“放他們進去！”
眾弟子等到藏書樓那厚重的大門緩緩敞開，就‘轟’的一聲，爭先恐後的往門內右手第一個房間跑。
楚希聲也不例外，他拿出以前在自習室裏搶座位的氣勢，搶在前列步入房間。
這間房的構造像是一個階梯教室，內部空間很大，卻在幾個呼吸後擠滿了人。
楚希聲進來得較早，不但位置在前兩列，視角也很不錯。
可不久之後，他就驚奇的發現，自己的身邊竟然空了一圈。
周圍明明很擁擠，可附近的這些內門師兄弟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也有人不清楚情況，想要擠過來坐，卻被人強行驅趕了回去。
楚希聲心神微凜，已經注意到人群當中，正有八九個少年麵色冷冽，眼神不善的看著他。
楚希聲當即了悟，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且九成九是與昨天的隆盛有關。
楚希聲略略蹙眉，就又拋開雜念，全神貫注的看養元功的觀想圖。
這倒不是因他心大，而是這間房裏麵就有好幾位武師教習盯著。
這些人即便想要對他動手，也不會選在這眾目睽睽的地方。
何況他害怕也沒用，還是早點把這圖記下來為上。
養元功的觀想圖就掛在前方牆上，長寬約有三丈，占據了大半個牆麵。
畫中是一輪以水墨繪成的大日。
初看時感覺很簡單，可當人細細觀望，就會發現那水墨描成的輪廓，火焰與光痕都有著奇異的神韻。
楚希聲看了片刻，就感覺這輪‘大日’竟仿佛直接映照到他的意識神念當中，灸熱燙人。
他眉心暖洋洋的，一縷縷元陽之力由此滋生，散於四肢百骸。
養元功為之沸騰不已，在發生著奇異的變化。
此時他養氣的效果比初晨時分，他頂著朝陽修煉時還要好。將二者結合之後，想必能相得益彰。
楚希聲估計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將第一重的養元功修至圓滿。
不過他想要晉升，還需要對應的秘藥。
養元功第二重，對應的是‘九品下’這個階位。
隻有武道元功提升上去了，才能算是真正的九品武修。
武道九品十八階，每一個階位的元功，都需要對應的秘藥才能晉升。
不過武道元功的觀想圖同樣至關重要，是可以讓武修修行事半功倍之物。
就比如楚希聲眼前的這副觀想圖，算是太陽的簡約削弱版。
普通人不可能觀想真正的大日，這會讓他們燒傷神魄，甚至自焚而死。
於是無相神宗的高人就將‘大日元陽’的神韻，在圖紙上臨摹出極小的一部分，使得不入品的武修也能觀想，未來循序漸進。
在搬運元功時觀想此圖，不但能讓他們修行加速，還能蘊養純正的元陽之力。
讓楚希聲驚喜的是，他穿越之後，似乎連記憶力都強化了不少。
‘鷹眼’的能力，則讓他注意到圖畫的每一個細節。
僅僅一刻時間，楚希聲就將這副觀想圖記憶得分毫不差。
再當他閉上眼，腦海裏麵的太陽神韻俱在。
不過為防萬一，楚希聲還是反複端詳，來回審視，直到確定自己不會遺忘，才起身離開。
後麵很快就有人填補上楚希聲的位置。
不過附近也有幾個神情冷峻的少年站了起來，尾隨在他身後走出房間。
楚希聲目光微凝，腳步頓了頓，就麵色如常的往前走。
他先是去翻看養元功第二重的秘藥配方。
其實正陽武館內部就有完整的二重秘藥出售。
隻是售價過於感人，一瓶秘藥竟需四百兩魔銀。
別說楚希聲沒錢，有錢也不能這麽揮霍。
絕大多數人都是了解配方之後，自己尋覓材料熬製，價格往往不到武館售價的三分之一。
楚希聲將所有配方都記憶下來，就若有所思的回望後方。
那幾個少年依舊跟梢在他附近，越來越明目張膽。
這些人隻是顧忌著附近人群密集，才沒有動手。
可他想要前往二樓三樓，一定會被這些人堵住。
所以在參研那副‘睚眥圖’之前，他必須將這麻煩解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