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夜 “前麵正在掃黑除惡。”
八月盛夏，淮城酷暑燥熱。
夜晚，繁星鋪滿天空。
炸雞店裏，空調機裏緩緩打出冷氣，雲霓從後廚出來，把剛出鍋的一盤炸雞送到客人麵前。
有客人來後，她趕回前台點單。
“奶茶燒仙草一杯，再來個雞腿堡……”
雲霓邊聽邊應，低頭在收銀機裏點著單。
從肩頭滑落的黑發蓋住她白皙的側臉，一雙杏眸澄澈，如水波流轉。
收完銀，店裏沒再來新客人，她坐在前台，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文學雜誌。
杜琴忙活好、走出後廚時，就看到女兒趴在桌上看書，安靜乖巧。
她走過去，拍了拍雲霓肩膀，柔聲道：“霓霓，你先回樓上吧，今晚店裏人不多，我和小張姨忙得過來。”
這家炸雞店是雲霓的父母早些年開的小本生意，為了方便，房子跟著這家店麵租在了樓上。
雲霓坐直身子，轉頭看向母親：“那今晚什麽時候關店？”
“人不多十點多就關了。”
“那等會兒我再下來幫忙。”
杜琴知道女兒貼心懂事，歎了聲氣：“你來淮城幾天了，媽也沒時間陪你，你哥也在兼職，你要不要自己出去逛逛？每天待在店裏不是悶得慌？”
“唔……”的確是有點發悶。
從小到大她和外公外婆住在小縣城，如今被接到淮城讀高中，隻是剛來這兒，她人生地不熟，還沒完全適應。
“過幾天就上高一了，白天都可以出去走走，買買文具什麽的。”
“嗯。”
杜琴讓她上樓休息，雲霓合上雜誌，隻好起身離開店裏。
走到二樓，到了家門口，她手機叮鈴了一聲。
【小勞模，聽媽說你在店裏幫忙了一天，這麽乖啊？】——雲楓。
雲霓傲嬌地回複：【那可不，我向來這麽乖。】
雲楓：【行，你辛苦了，哥獎勵你，明天帶你出去玩】
【去哪？！】
【回去再說，就說去不去？】
雲霓淺淺揚唇，自然答應，又聊了幾句，雲楓得知她現在回到家了，【要不出門來遊泳館找我？我九點半下班，帶你吃夜宵去】
雲霓眼前一亮，又見他問：【知道怎麽走吧路癡？帶你來過一次】
她哥這個暑假在一家遊泳館當教練，前幾天雲霓剛到淮城時，被帶過去遊了一次，此刻大致能回憶起來路線。
忙了一整天，總算有點樂子了。
雲霓高興應允，趕緊回到家裏換身衣服，飛快收拾出門。
今晚夜色極好，雲霓走到了公交車站，上了車。
車上很擠，她隨著人群走到中間，四周都是人，唯獨頭頂有個扶手吊環。
她抬手握住吊環，車子行駛得搖搖晃晃，她個頭較矮，支撐困難，動作看過去稍顯費力。
當第三次撞上前頭中年大媽的背，大媽緩緩轉頭看向她。
死亡凝視,jpg.
“對不起……”
她漲紅了臉。
好脾氣的大媽打量了下她個頭，並未計較：“你站我前麵來吧，扶著前麵。”
雲霓和對方換了位置，握上了側扶手，紅著臉道謝。
車廂內漸漸寬敞，她終於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下。
車窗外，霓虹如銀河光點，到處映照著城市的繁華喧嚷。
雲霓目光落在外頭的風景，出著神，不遠處站著個男生，卻無意間注意到她。
女孩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肌膚勝雪，巴掌大的臉蛋圓圓的，水霧般澄澈的眸子彎彎如月牙，五官漂亮卻毫無攻擊性。
男生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朋友，用眼神示意雲霓的方向，另一人看過去，也是看直了眼。
雲霓聽到車裏播報下一站到站地點是目的地，收回視線就對上這兩個男生的目光。
兩人尷尬地即刻瞥開眼，低聲說著話，卻時不時又瞥向她。
雲霓察覺到對方似乎在討論她，不明所以，好在車子停靠站點，她趁他們沒反應過來，就下了車。
見著公交車揚塵而去，她鬆了口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著裝，摸不著頭腦。
她身上沒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吧……
雲霓沒多想，往公交站前麵走去，她記得上次在這裏下車後，她哥帶她抄近道，前麵有個右拐的巷子拐進去，不用多久就到遊泳館後門了。
這裏的街道都長得相似，雲霓隻能憑著大概記憶，到了一個巷口，她停了下來，不敢確定是不是這裏，隻好拿出手機給雲楓打電話。
那頭沒接，應該是在忙。
她手機不是智能機，沒有地圖，此刻周圍沒什麽人路過可以詢問。
算了，不出意外是這裏，肯定沒錯！
雲·路癡·霓第一次對自己的方向感深信不疑。
走進巷子裏，按照記憶右拐後，她看到路中間有棵古榕樹，盤根錯節，枝葉茂盛，前方被這棵古樹分為向左、向右、向前三個路口。
誒，她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榕樹啊？
完了，她是迷路了還是沒印象了……
正迷茫間，她目光一轉，忽而注意到右前方有一座古亭。
亭上坐著一個少年，頓時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生看過去隻有十八九歲，純黑T牛仔褲，皮膚是冷白色。
他低著頭，微斂的眉眼被隱在額前的黑色碎發中，頭頂昏黃的光線傾倒下來，順著他淩厲的側臉線條滑落到起伏明顯的喉結。
少年鬆垮著腰線，懶靠在石椅上，懷中抱著一隻黑貓。
雲霓有一刹那間驚訝。
夜黑風高的，這人安靜地坐在那兒，不出聲根本讓人注意不到，乍一看到還有些可怖。
擼貓夜行者？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沒多看，再次給雲楓打去電話，半晌她細眉擰起：“怎麽還不接啊……”
她哥關鍵時候就是指望不上！
雲霓鬱悶間，再次看向亭子裏的人。
男生正摸著貓，估計根本沒注意到她。
要不去找他問問路？
算了……不太敢去，她還是再往前走走吧，實在不行就原路返回。
她繞過榕樹，走過亭子，向前方的路口走去，身後忽而響起一道沙冷質感的男聲：
“別往前走。”
雲霓：？
她倏爾回頭，看向傳出聲音的古亭。
裏頭的少年剛好掀起眼，和她四目相對。
她這才看清對方的長相——
薄薄的內雙，眉眼淩厲，透著股叛逆的痞態。
眼熟的感覺一閃而過，她注意力還在他那句話：
“……嗯？”
“為什麽別往前走？”
話音剛落，前頭巷子深處依稀傳來幾聲人的慘叫，在夜裏格外清晰。
“你說呢？”他問。
雲霓被嚇了一跳，慫得往後退了幾步，緊張又好奇地打聽：“前麵是……出什麽事了嗎？”
男生懶懶地坐著，一隻胳膊搭在石椅背上，不動聲色注視著她驚愕的表情，幾秒後，淡淡開口：“前麵正在掃黑除惡。”
“……掃黑除惡？”
“場麵特別激烈，腥風血雨，血肉橫飛。”
他語調悠然。
？？天呐！
真的假的？！
雲霓聽著遠處還在繼續的慘叫聲，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政治書上才有的大場麵，忍不住多問幾句：“他們是□□的嗎？犯了什麽事啊？被抓的人很多嗎？”
男生笑了下，“你這麽感興趣，要不現在過去做個采訪？”
“……”
雲霓從小連殺雞都不敢看，哪敢去湊這個熱鬧，隻想著趕緊離開。
“請問你知道益動遊泳館怎麽走嗎？”
男生抬眸再度看她一眼，末了指尖一抬，指了個方向。
她連忙道謝，對眼前此人心生感激。
這個哥哥真好，要不是他好心提醒，她指不定要撞見怎樣血腥的一幕……
雲霓剛想要走，就見前頭似乎有幾人朝她走來，隻是沒路燈，黑黢黢的看不清。
她轉頭男生仍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秉著互相幫助的精神勸道：
“前麵警察叔叔好像掃黑除惡結束了，現在過來了！你也趕緊走吧，我先走啦！”
女孩溜得比兔子還快。
男生收回看向她背影的目光，末了斂睫，悶笑一聲。
於此同時，三四個男生從路口裏走出來，看到亭子上的人，說說笑笑走了上來。
“操，陸驍塵你可以啊，我們在前麵幹架，你擱這兒擼貓呢，這麽悠閑。”
周飛馳坐到陸驍塵旁邊，攬住他肩膀。
陸驍塵轉頭晲他一眼，漫不經心問：“解決了？”
“解決了，那兔崽子嚇得都快尿褲子了，就這膽量上還帶小弟去我酒吧砸場呢，給他打得連媽都不認識了。”
身旁另外幾個男生直笑：“塵哥，你是沒看到那王八蛋求饒的那一幕，太樂了，剛開始還放狠話呢。”
周飛馳笑得不行，拍拍陸驍塵肩膀：“我跟人家說，得虧是咱們塵哥今天剛從國外回來，懶得動手，要是讓你動手，他不得跪下來叫你爹啊。”
陸驍塵扯起唇角，膝蓋往他腿邊一撞，“滾。”
周飛馳正經了些：“行了，打架都他媽給我打餓了，走了，去我酒吧繼續喝。”
陸驍塵抬手撓了撓黑貓下巴的軟肉，把貓放到地上，由它跑走後，懶洋洋起身：“不去了，回家。”
“為啥啊，一個暑假沒見你，今兒終於回淮城了，不陪我喝爽？”
“睡覺。”
“這才九點半呢你就睡覺？”
陸驍塵單手插兜，走下亭子，“養生，不行？”
“……你他媽。”
周飛馳忍住了罵他的衝動。
一節節橘黃路燈向前延伸，陸驍塵往巷口走去，步調慢悠悠的。
幾個朋友跟了上來，聊著天，周飛馳想起一事，對陸驍塵道：“明天白天別忘了，兄弟幾個出來聚聚，過兩天就開學了。”
男生低頭刷手機，似乎沒聽進去，周飛馳的話還再繼續：“對了，雲楓剛剛跟我說，明天他會帶他妹妹過來玩。”
陸驍塵視線略微抬起來一瞬，身旁幾個朋友疑惑：“他妹妹？”
“你們不知道嗎？他妹今年來咱們高中念高一啊，”周飛馳講起這個突然來勁了，“臥槽那小妹妹長得特別好看，我前兩天見過一次，個子小小的，太可愛了。”
“好家夥怎麽都沒聽雲楓說過……”
“我也想要個妹妹……”
周飛馳笑著，隨口對陸驍塵道：“雲楓還說你和她妹以前見過，現在過去好多年了吧，不過沒事，等明天你就能見到了。”
陸驍塵聞言，腦中不禁浮現站在路口處問路的那個女孩。
他斂睫，嘴角極淺地勾了下。
誰說許久未見——
剛剛不是就見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