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海風定時的一刻清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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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開的是一部很尋常的家用車,和平日裏張揚的車款完全不同,車裏很幹淨,所有的座椅都罩著白色的皮墊,所有的線索都很柔和。整個車裏唯一的裝飾是掛著的一個手工風鈴,車一開動就會叮鈴的響。陸則靈盯著風鈴看了好幾眼,白楊似是發現了她的目光所落之處,臉上一時有了不耐的神情,一伸手猛的把風鈴拽了下來,毫不留情地扔向窗外。一氣嗬成的動作把陸則靈嚇了一跳。

“這車好幾年沒開了,裏麵髒東西多。”

陸則靈神思有些恍然,她一貫話不多,此時更是沉默得有些尷尬。

白楊的手指敲擊了幾下方向盤,最後順手把車載廣播打開了。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和悠揚的歌曲總算是讓車內的氣氛緩解了幾分。

“我爺爺住在這,我幾年沒回來了,老人家看不得鋪張,所以換了幾年前的車來開。”

陸則靈點了點頭:“我明白。”

白楊開至一處獨門獨棟的小樓前停下,對陸則靈說:“林曉風住這,你進去吧。我在這等你,一會兒送你回去。”

陸則靈下了車,往前走了幾句,卻又折了回來。

白楊將車窗降下,陸則靈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良久才問:“白楊,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白楊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愣了一下,隨即莞爾笑了笑:“因為我對你有興趣。”

陸則靈輕輕舒了一口氣。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這個答案讓她覺得輕鬆,她害怕聽到“喜歡”或者“愛”這樣沉重的答案。

她扯著嘴角笑了笑:“這種興趣是一陣子,還是一輩子?”

白楊微微偏著頭看著她,視覺的範圍就車窗那麽小小一塊,愈發顯得專注,他聲音不大不小,充滿磁性:“那就取決於你了。”

陸則靈看了白楊一眼,沒有再說話,轉了個身,走進院落門口,按響了門鈴。

林曉風正哄著孩子睡覺,她丈夫見陸則靈進來,很體貼地把孩子抱上了樓,留了空間給她們。

林曉風脾氣直,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早不氣陸則靈了,隻是麵子上還是有些掛不住,也不看她,沒好氣地說:“來幹嘛?不是讓我們都別管你嗎?”

陸則靈愧疚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和你說話。”

林曉風看不得陸則靈委委屈屈的樣子,擺了擺手:“行了行了,真是欠你的!”

陸則靈感激地笑了笑。林曉風看了她一眼,真真恨鐵不成鋼。

“你怎麽進來的,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

陸則靈抿了抿唇,低聲回答:“進來的時候碰到白楊了。他帶我進來的。”

林曉風歎了一口氣:“我也管不著你的事,隻是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轍了。盛業琛和白楊,都不是你的良人,你懂嗎?”

陸則靈抬頭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和盛業琛是不可能的。”

她拒絕了葉清的提議,她不想和她做什麽交易。盛業琛的愧疚就是對她最大的羞辱,她再傻也不會去靠近了。她已經無力再去承擔什麽了。

就給那段過去留最後一點幹淨和美好吧。

林曉風有些擔憂地看了陸則靈一眼:“那白楊呢?你有什麽打算?”

“輪不到我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離開大院,白楊將車開回市中心,這城市的夜生活剛開始,霓虹的光帶落在眼中斑駁溢彩,陸則靈一直看著前麵車輛一盞一盞一晃而過的尾燈發呆。

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穿來走去,紅塵滾滾,百態人生。

車門緊閉的狹窄車廂裏坐著兩個感情同樣失意的人,其實從某些方麵來說,陸則靈和白楊是非常相似的,也許正是因為相似,才依偎在一起療傷吧。

到家的時候,陸則靈解了半天都解不開安全帶,白楊看她笨拙的模樣不覺有幾分傷懷,彎腰替她把安全帶解開,“這車就這毛病,安全帶總解不開。”

陸則靈沒有接話。想必副駕駛曾坐過某個人,也經常解不開安全帶。看著白楊有些複雜的神色,她不覺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悲傷。

她下車後,白楊三兩步也跨了過來,將她的包遞給她,叮囑道:“晚上睡覺把門窗都鎖緊,上次和你說的換個房子的事,你考慮考慮,你住這我太不放心了。”

陸則靈笑了笑:“好了,知道了,回去吧。”

白楊眯著眼笑了笑,又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痞裏痞氣地說:“沒有晚安吻嗎?”

他機會每次送陸則靈回來都會這樣說,每次都換來陸則靈一個大大的白眼,所以也隻是慣例說說,沒有當真。不想陸則靈這次卻踮起腳尖,真的在他臉頰上落下了一個吻。

明明是“久經沙場”的浪**子,卻因為這麽一個輕輕的臉頰吻紅了臉。陸則靈也有些不好意思。轉身想要逃,卻被白楊抓住了腕子。

“跑什麽?始亂終棄啊?”

陸則靈白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麽呢?”

白楊耍賴:“我不管!你必須負責!”

陸則靈被纏得沒辦法,點頭如搗蒜:“行行行,我負責!”

“那我要做你男朋友。”

陸則靈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白楊一眼,想了許久,突然鼓起勇氣回答:“好。”

像久久穿行在沙漠裏的人,陸則靈嗓子眼幹幹的。這一生她從沒想過和盛業琛以外的人在一起,她以為她做不到的,原來不是的。

她伸出手,撫摸著白楊的鬢腳,用非常溫和的聲音說:“我們都是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人,我也不需你和我說什麽承諾。我陪著你,你陪著我,能一陣子就一陣子,能一輩子就一輩子。行嗎?”

白楊沉穩地呼吸著,昏暗的路燈下有環繞飛舞的蚊蟲,白楊的影子被路燈的光拉得很長,仿佛找不到邊界,將陸則靈的影子完全籠罩了起來,看上去親密得叫人心痛。

他突然抬手講陸則靈摟進懷裏,越收越緊。陸則靈幾乎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陌生而有力,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心跳聲。

他的下巴抵在陸則靈的頭頂,喉間滾了滾,有些哽咽地說:“我等這句話,真的等了很久了。”

陸則靈上樓的時候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好像胸悶很久,突然吐出一口濁氣一樣。全身都輕飄飄的,上樓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腳步踏上最後一級階梯,一邊從包裏掏鑰匙,一邊習慣的往家門口走去。

眼前好像劃過一到火星,最後落在陸則靈腳邊,火星明滅幾下,最後燃燼。明明很黑,什麽都看不清,但她還是很準確的分辨出了火星來自的方向。

空氣中濃重的煙味讓陸則靈有些難受地皺了皺鼻子。

她知道,是盛業琛來了。

有一種愛是侵入骨髓的,即便盛業琛化作灰燼她也能準確地辨認出來,更何況此時她還能聽出他沉重的呼吸。陸則靈手上緊緊地握著鑰匙,隻覺胸口發緊,後背冰涼。

陸則靈喉頭有些幹澀,發聲晦澀:“你來……幹什麽?”因為愧疚一再地來找她,給她希望,最後呢?受傷的隻有她而已。

“你呢?”盛業琛的聲音有些沙啞:“和那位白先生進展得很順利?”

陸則靈仰起臉,愣了一下,訥訥地回答:“是,白楊對我挺好的。”

盛業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聲調也高了好幾度:“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嗯,白楊是我的男朋友。你可以放心地結婚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一點也沒有受到過去的影響。”說完,陸則靈轉了身,將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哢噠一聲,門開了。

還沒來得及拉開。盛業琛已經一把又將鐵門推了回去。

嘭的一聲巨響,嚇得陸則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一下子抵在了盛業琛身上。

她正要逃開,卻被盛業琛死死地箍住。

“你幹什麽!?”陸則靈有些憤怒地想要掙開他,可是力氣終究是敵不過。熟悉的懷抱,他身上的氣息都是熟悉的,熟悉到她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來。

盛業琛的呼吸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落在陸則靈臉上讓她有些意亂情迷。她用手死死地抵著盛業琛的胸口,不準他再靠近。

滿腦子全是葉清清高而嘲諷的語調,那些如淩遲一般的詞句此時化作石塊一塊一塊地向她砸來,她覺得痛,痛到快要窒息了。

“陸則靈,你就這麽不值錢?誰都可以?”盛業琛死死地禁錮著陸則靈,她逃不開,隻能倔強地撇著頭。就在盛業琛炙熱而侵略的吻將要落下的那一刻,陸則靈抬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把她和盛業琛都打懵了。她的手掌都打疼了。

“盛業琛,夠了,到此為止吧!”她渾身都在發抖,每一次發聲都非常艱難:“我這麽不值錢,難道不是因為你?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麽地步才甘心?”

“我逼你?”盛業琛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語速也越來越慢,但陸則靈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征兆。

“難道不是嗎?”陸則靈瘋了一般地捶打著他的前胸,可他卻越抱越緊,她的手被他製服在懷裏,她徒勞地掙紮著:“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我已經躲得這麽遠還不夠嗎?”

“是你在逼我!”盛業琛猛得將陸則靈往懷裏一按,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所有的哭喊都埋進了他的襯衫裏。

“是你一再在逼我!為什麽一直過得不好?為什麽又要出現?為什麽不消失得徹底一點?”

盛業琛的質問聲聲入心,如十二點的鍾擺,咚咚咚來回擺動,每一下都帶動整個大腦一起震動。

太過熟悉的觸覺,陸則靈覺得這感覺像大麻一樣讓她欲罷不能,她明知不能再縱容自己著迷上癮,可她卻忍不住一再去嚐試,即便那墮落的幸福感僅僅短暫幾秒。

“放開我。”陸則靈終於徹底冷靜下來:“你回去吧,我現在過的很好,不需要你來可憐。”

盛業琛慢慢放開了她,黑暗中,陸則靈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他溫熱的呼吸就在頭頂。

盛業琛也漸漸平靜,他問她:“你和那個男人,真的在一起了?”

陸則靈感覺他的力氣漸漸收回,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背抵著破舊的鐵門,一動不動。良久她才冷靜下來,仿佛雲淡風輕地回答:“是。”

“你愛上他了嗎?”

陸則靈眉頭皺了皺,心有些絞痛,卻還是硬著頭皮說:“是。”

死一般的沉寂讓陸則靈覺得難受,她轉過身,摸索到鑰匙,再次開門。哢噠一聲,和方才一樣。鑰匙微涼,陸則靈仿佛能聽見自己手腕處脈搏的搏動聲,好像有什麽在身體裏叫囂著,就要衝破皮膚。

“你覺得幸福嗎?”盛業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陸則靈頓了一下,最後閉了閉眼,“很幸福,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

陸則靈輕輕舒了一口氣,拉開門,探手打開客廳的燈,白熾燈光照亮了半邊走廊。盛業琛的臉一半籠在燈光裏,一半隱在黑暗中。表情有些落寞。不過隔著一米的距離,卻好像什麽都是不真實的。

這麽遠,那麽近。

“你走吧,”她努力平靜地和他說:“別覺得愧疚,我男朋友……不介意我的過去。”

說完,她關上了鐵門。

她不知道他走了沒有,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走。她丟了包,甩了鞋,就那麽上了床。她沒有開燈,就著黑暗,窩進了被子裏,明明是盛夏伏天,她卻覺得冷得蝕骨,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好像掉進了冰窖,手腳麻痹,大腦卻異常的清醒。

盛業琛清冽冷峭的輪廓一再呈現,這五年的紛紛擾擾像電影的畫麵一樣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播放,眼淚在黑暗中靜靜流淌著。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遙遠的夢囈。開始得那麽清晰痛楚,結束卻是那麽尷尬而模糊。

她抽出枕頭下的照片,在整個家裏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停電的時候用過的打火機,就著水盆,陸則靈點燃了那張被她黏貼得變形扭曲的照片。

火燒著透明膠和膠紙的味道有些刺鼻,熏得她眼淚一直流著。最後一絲火星熄滅的時候,陸則靈對自己說:

就到此為止吧,新的生活,這次是真的開始了。

半夢半醒的時候,手機震了起來,陸則靈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的“白楊”兩個字,遲疑了一下,接了起來。

“喂?”白楊的聲音很輕很柔,像小時候媽媽睡前拍被子時說話的聲音一般讓人想要依賴。

“在。”

“還沒睡?”

“睡了。”陸則靈翻了個身,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整個人清醒了一些。

白楊怔了一下,“感冒了?”

陸則靈明知他看不見,卻拚命搖著頭:“沒有。”

白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想我想哭了?”

明明是覺得難過的,可白楊一句話卻讓她豁然開朗,她皺了皺鼻子,由衷地感慨:“真慶幸這個世界上有我,也有你。”

白楊笑著:“說的跟亞當跟夏娃似的。”還不等陸則靈多感動,白楊又接了一句:“那我們要為了人類繁衍生息的重任而努力啊!”

“流氓!”陸則靈沒好氣地嗔他:“我掛了,睡了!”

“別啊!”白楊趕緊阻止:“是這樣的,你腳上不是還有點痛嗎?明天我帶你去看個專家,我哥的老朋友,看看是不是沒治好。”

“我沒事。”

“有事沒事,去了就知道了。”白楊叮囑著:“去睡吧,我明早來接你。”

陸則靈覺得白楊這人在哪都有點不正經,為了達成目的耍痞玩賤無所不用其極。像這樣正經地等一個人,她倒是並不常見。

早上八點就到了醫院,卻不想那位專家上了手術台,一去就是四個多小時。

白楊舌燦蓮花,從護士小姐那弄了張病床讓陸則靈休息,陸則靈坐在上麵,打趣白楊:“這醫生男的女的啊?麵子這麽大?你白二少爺都不敢催?”

白楊抬頭,“女的。”

陸則靈裝作害怕的樣子:“該不會是你前女友吧?不會因為你這負心漢把我截肢了吧?”

白楊笑:“別怕,要是真截肢了,我養你。”

陸則靈正準備回答,就聽剛才那小護士探了個腦袋出來:“白楊,陳主任讓你去急診那邊找她,她這會正會診呢。”

其實陸則靈自己能走,白楊非要攙著她,她拗不過,也就由著他了。這位骨科的專家陳以卿為人嚴肅,曾是白楊的嫂子,白鬆的前妻,難怪白楊在她麵前也不敢造次。

拍了片子後陳以卿也沒多和白楊說什麽。隻刷刷刷地在病例上寫著字,最後開了些藥。

“拿去。別讓她走太多路了。鍛煉過度了。”

白楊咧著嘴使勁笑,恬著臉皮說:“謝謝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