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國藩卷入立儲

曾國藩交代完大計,在坐的文武精英,曾氏兄弟就要離去。這時候,從裏屋走出康福,對眾人說,“各位大人,且慢離開,我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要請各位大人議斷。”

對這位新收的衛士,大家都不認識,聞言全都轉眼看向曾國藩。

老曾就把康福簡單介紹給大家,說他是自己的衛士頭領。他的四大暗衛是不會在這個場合提及的。然後他轉向康福,“價人,你有什麽事情,直接和各位大人說說吧。”

價人是康福的字,二人的關係是亦屬亦友。雖然康福一直叫老曾為大人,老曾卻一直對他以朋友相待,因此對他的稱呼也一直用的字。

“我認為你們的安排中缺乏了最關鍵的一環。”康福直率地說。

“那是什麽?”塔齊布急問。

“曾大人的安全。”康福沉聲說道。“難道今天早上的事情你們要想再看到麽?你們能夠期望一直都是今天早上那樣的僥幸麽?”

康福到現在還是一陣後怕。如果弟弟三鏢齊發呢?如果刺客比弟弟武功更高呢?況且還有更厲害的火器!任何一種情況發生,後果都是不堪設想。

在場的人都是驚出一身冷汗。說得再好,沒有了曾大人居中調度,也是枉然。這果然是重中之重。

同樣文武雙全,才華與曾大人相酹的左宗棠對康福拱手為禮:“謝謝小兄弟,提醒的好!你既然提出這個問題,想必已經成竹在胸。你說說該如何做?”

看著老曾鼓勵的目光,康福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他的基本設想就是成立一個專門的護衛隊,一天十二時辰輪流執勤,不管是在駐地,還是在路上,都不能疏缺。這些人必須是絕對可靠,武藝高強,熟悉各種冷熱兵器。人數定製一百二十人。

稍微討論了一下,大家就同意了這個建議。並且異口同聲地推薦康福做這個衛隊的隊長。至於衛隊成員人選,也有康福負責,從在座的各人所屬力量中任意挑選。

這件事情也提醒了曾國藩,今天的這些下屬也是個頂個地不可缺少。所以他也沒經過討論,命令他們也都建立在自己的衛隊,定編六十人。

這裏的事情一結束,老曾匆匆回家一趟,拜別了依然臥床,但是已經有了起色的老母親,就返回了北經。人還在路途,他的心早就憂慮滿清最高層的人事更迭了。這也是為什麽已近年關,他卻沒有留在瑚南與家人團聚的原因。

道光帝雖然也和前任滿清皇帝一樣,兒女眾多,但是成氣候的也就是四皇子和六皇子。他最器重的長子早逝,二皇子和三皇子夭折,四皇子就成了長子的替代人。所以道光對他的期望和喜愛不言而喻。

五皇子長相醜陋,生性粗鄙,不得父親喜愛,而且被過繼出去,所以不在皇儲的視野之內。因此對四皇子的太子位置造成潛在威脅的就是六皇子了。偏偏這六皇子又極端聰明,好學敏銳,口才便捷,極討父皇的歡心。

皇家的教育當然也是頂尖水平的。一個極為有趣的現象就是,皇帝老爸特別重視漢家文化的教育,專門成立了一個機構,稱為上書房,隻收皇子做學生。未來的皇帝肯定從這裏出。

不但有專門培養皇帝的教育機構,還有一套承包到人責任製。也就是為每位皇子選擇專門的老師,這位老師也就是學生的授業恩師。

這對師生的關係堪稱鐵杆,因為一旦成功,學生就是皇帝,老師就是帝師。當皇帝的老師,既是榮耀非凡的成功勳章,也是炙手可熱的權利象征。

四皇子,滿清的習慣管皇子叫阿哥,他的名字是奕詝,專管老師是杜授田。六皇子的名字是奕訢,授業老師換了幾次,其中一位影響力最大的是卓秉恬。

這兩位老師為了自己的學生能夠承繼大統,展開了長期的爭戰。從官職上說,杜授田遠遠低於卓秉恬。前者最高是上書房總教習,大概相當於教務處主任,品秩是從二品。而卓秉恬則長期擔任大學士,各部尚書,品秩是一品或者是從一品。

雖然品秩低,杜授田卻有自己的優勢。一是可以專心致誌,反正教導人是他的主業;二是他比較有經驗,而且家傳的老成持重;尤其重要的是第三點,他有一位誌同道合的老友:曾國藩。

關於爭儲的策略,二人一起秘密研討過。二人一致認為,如果憑能力,四皇子沒有半點勝利的可能。一個頂多是高於常人,文武稀鬆;另一個天資聰明,文武雙全。

二人製定的策略就是把一些最基本的素質當作武器,拙中藏巧,利用人心,出奇製勝。結果在杜授田這位出名的忠實古板之人的耐心等候中,機會終於出現,並被充分地利用了。

一日,四皇子到上書房請假,適值左右無人,隻有杜授田在那裏堅守崗位。四皇子便向他長揖,並說請假一日。杜老先生問他何事?皇四子答稱奉父皇命,赴南宛校獵。

像獵豹一樣等待時機的老杜馬上敏銳地感覺到時機來了!老杜便對他麵授機宜,與他耳語道:“四阿哥至圍場中,但坐觀他人馳射,萬不可發一槍一矢!而且還要約束從人,不得捕一生物。”

四皇子不懂,誠實地問道:“照這麽說,如何覆命?”

老杜進一步指導這個笨苯的學生:“覆命時,四阿哥須如此如此,定能上邀聖眷。這是一生榮枯關頭,須要切記。”

四皇子似懂非懂,但是他的優點是尊師重道,決不違背老師的要求,因此答應而去,準備完全照老師所說去做。

行到圍場,諸皇子包括六阿哥全都興高采烈,爭先馳逐,獨他一人呆呆坐著,諸從人也遵照四皇子的要,束手侍立。

諸皇子各來問道:“今日校獵,四阿哥為什麽不出手?”四皇子隻說是身體微恙,所以不敢馳逐。就此敷衍過去。

獵了一日,各回宮覆命。諸皇子皆有所收獲,六皇子奕訢獵得禽獸,比別人更多。入報時,尚露出一種得意模樣。偏偏四皇子兩手空空,沒有一物。

道光帝見到潛在的儲君這樣不爭氣,不但沒有超群的表現,反而連一般的水平也沒有達到,不禁怒道:“你也去馳獵一整日,為何一物未得?”

預想中的驚慌和羞愧沒有看到,四皇子從容稟道:“兒臣雖是武功遜色,若馳獵一日,當不至一物不得。隻因兒臣思念時當春和,鳥獸方在孕育,故而不忍傷害生命,致幹天和。且兒臣亦不願就一日弓馬,與諸弟爭勝。”

道光帝聽到此語,不覺轉怒為喜,暗暗沉吟,“看不出四阿哥這麽大度,將來以次為人君,我才放心得下。”

當下也不多言,對那些獲獵優勝者照常賞賜,鼓勵有加,都有所得。對四皇子雖然沒有懲罰,但是也沒有獎勵,依然兩手空空。隻是立儲的心意已經極重地偏向了四皇子。

接著又發生了一件事情,道光皇帝欲進一步考察二人的心性和能力,就把四阿哥和六阿哥一同召來,要聽他們對詢問的回答,作為根據確定最後皇儲誰屬。

其實,道光皇帝一直對六皇子的出眾能力特別欣賞,期待自己百年以後能中興滿清帝國。但他又擔心自己一生兢兢業業守成的滿清天下被兒子丟失,不願意冒險行事,而趨向於穩重守成。其實這也是所有老人的普遍心理。

這個事實也是兩位針鋒相對的帝師製定策略的基礎。是銳意進取,還是老實守成,沒有一定,端看皇帝的心情更傾向於那個方向。或者說要估計,皇帝更有可能向哪裏傾斜。

接到召見的諭旨以後,二人又分別請教了自己的授業恩師。卓秉恬給六阿哥支招說,如果皇上有所垂詢,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其實,這也是堂堂正正的招數,就是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如果正常交兵,文武雙全的六阿哥當立於不敗之地。

而另一方呢,繼續貫徹自己的既定方針。杜授田對四阿哥說,“阿哥如果條陳時政,智慧和知識絕對不敵六阿哥。隻有一招可以取勝。如果皇上自稱老病,聲稱不久就不能繼續當這個皇上了,你不用說別的,隻要伏倒在地,流淚痛哭,表達你的孝子對父親的不舍。”

兩個皇子果然都按計所行,結果效果也如同所期。老六繼續以能力得到父皇的誇讚,老四則以仁孝感動父親,令父皇大為欣慰喜悅。

由此,儲位最後確定。後來的曆史資料披露,這個關於儲位的確定,就在這次垂詢以後,被道光帝禦筆寫下,放在了特製的密匣中保存,一如滿清前輩皇帝的傳統所為。

這固然可以顯出背後籌劃者的鬥誌鬥勇,孰高孰低;也說明了後來精明強幹的恭親王此時還沒有掌握嫻熟的政治鬥爭技巧。

現在曾國藩緊迫地要趕回北經,就是因為他接到了杜授田的傳信,說道光皇帝最近的病體每況愈下。

雖然心裏有數,自己的籌謀應該成功了,四阿哥承繼大統應該是老皇上的定意;但是皇家的事情向來複雜詭秘,應該警惕天有不測風雲。所以催促他盡快回北經。

到了滿清京都,曾國藩沒顧得休息,立刻前往上書院去見杜授田。這時已經接近正午,二人都是徹夜未眠,而且上午也一直都沒有休息。

老杜一見老曾終於趕了回來,鬆了一口氣,告訴他現在的情況。

今天早上,皇上把宗人府宗令載銓,禦前大臣載垣、端華、僧格林沁,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霖、陳恩孚、季芝昌,內務府大臣文慶,都召入圓明園苫次,這是皇上養病的地方,在慎德堂裏麵。

“估計儲君之迷馬上就會水落石出了。”杜授田介紹完情況以後說道。

這時圓明園內,道光帝已經命令到達的眾位大臣去到正大光明殿匾額後麵,取出一直藏在那裏的秘匣。

靜貴妃也在場。這靜貴妃正是六皇子的生母,也是四皇子的養母,雖然對二人都付出了極大的關愛,但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她還是想做最後的努力,讓自己的親兒子當上皇帝。所以她暗中指示這些顧命大臣遲延這個開啟密匣的程序。

這邊靜妃想拖延到皇帝去世後再作文章,老皇帝豈能容忍?當下一拍坐著的墊子怒道:“你們沒有聽到朕之諭旨嗎?”

看著拖不過去,一些年紀較輕的大臣隻好去把密匣取來,當眾打開,拿出皇帝的朱紅色禦筆立儲決定。果然,繼位人是四皇子奕詝。

出人意料的是,禦旨上並非隻一個名字。六皇子奕訢也在上麵,被封為恭親王!這在滿清曆朝也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

大家也沒有時間詢問什麽,因為這時道光帝已進入彌留狀態,掙紮著對眾人頒下顧命:"爾王大臣等多年效力,何待朕言。此後夾輔嗣君,總須注重國計民生,他非所計。”

諸臣隻有唯唯聽命。飽受內憂外擾,經曆一生勞苦的道光皇帝,一息殘喘,延到日中,悵然賓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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