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馬爾薩斯陷阱
溧水縣內。
剛剛從山上回來，蘇璟也沒安排什麽事，隻是讓朱標自己休息去了。
不管身體多好，睡眠不能少。
房間之中，朱標正在整理自己從蘇璟那聽到的學到的東西。
同時，他的手裏還多了一份父親朱元璋傳來的信件。
簡單的看過之後，朱標便立刻回信了一封。
隨著拱衛郎拿著信離開, 朱標也稍稍鬆了口氣。
他總覺得自己這麽樣，有些對不起蘇璟。
但一想到事關大明未來社稷，便咬咬牙也隻能繼續下去。
同時，作為蘇璟和朱元璋交流的中轉站，朱標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蘇璟才學的淵博。
蘇璟隻是簡單的提出一個知識點，到了朱元璋那裏, 便是需要苦思冥想而不得解。
而當朱元璋想要詢問答案的時候，蘇璟的教學, 已經領先了不知道多少版本了。
就好像是登東廬山的時候，蘇璟在前麵閑庭信步，而自己隻能在後麵追趕，還累的氣喘籲籲。
這大明兩百多年後的天災，到底該如何解決？
朱標其實亦有思考，但無論怎麽思考，得到的都是無用之法。
朱標本以為告訴了自己的父親，有了諸多大臣相助, 或許有辦法。
沒想到, 最終還是得靠蘇璟。
日上三竿，蘇璟的補覺, 也是終於完成了。
他伸了個懶腰，摸了摸肚子，有咂摸咂摸嘴道：
“還是得要油水啊！”
沒多久，蘇璟便帶著朱標來到了沙縣小吃之中。
要油水，還是得來豬腳飯。
飯飽之後, 蘇璟滿足的感慨道：“果然啊，民以食為天，吃飯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朱標在一旁附和道：“蘇師說的不錯, 這天下百姓，其實要求很低，吃飽飯，有衣穿就很高興了。”
蘇璟點點頭道：“不錯，吃飽穿暖就是人的最基本需求，隻有這個需求滿足了，才能有其他發展的可能性。”
兩人也沒在店裏多留，畢竟沙縣小吃的翻台率是很高的，吃完了一直坐著容易影響後來的食客。
河岸邊柳樹下，蘇璟隨意漫步，順帶消消食。
朱標緊隨其後，心中卻是在醞釀著怎麽開口問蘇璟那兩百多年後的天災該如何解決的問題。
清風吹拂，沿河叫賣的商販不少。
蘇璟的目光落在那些商品的包裝之上，大部分都是自己造紙廠生產的草紙。
不錯，這說明自己的草紙已經有了市場認可度了。
在紅薯工坊因為沒有原料無以為繼之後，蘇璟所製造的包裝紙，大部分的顧客就是這些商販了。
蘇璟不求賺錢，隻要能維持住運轉就夠了。
因為造紙廠是他的商業版圖中重要的一環, 之後還有印刷廠，都是逐步的配套上來。
終於為什麽, 那很簡單。
因為大明科舉馬上就要重開了，到時候讀書人的數量會暴增。
讀書人多，紙和書籍的需求都會增多。
自己得提前布局。
“蘇師。”
朱標的聲音從蘇璟的身後傳來，將蘇璟的思緒拉了回來。
蘇璟轉頭道：“牛懿，怎麽了？”
朱標說道：“蘇璟，前幾日您教導的氣候學，學生也有所複習鞏固。”
“學生有一問，請先生解答。”
蘇璟停下了腳步，回頭道：“哦，說來聽聽。”
朱標頓了頓，說道：“蘇師，學生當時問過，大明會不會出現如同唐末那般的天災，您說兩百多年後，天象會再度輪回。”
“學生查過唐末大旱三年的記錄，那是寸草不生，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簡直是人間煉獄。”
“學生想知道，大明就真的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天災嗎？百姓隻能接受那煉獄般的現實嗎？”
悲天憫人，濟世胸懷。
朱標對於百姓，還是相當不錯的，雖然現在他隻是太子。
蘇璟對於朱標問出這種問題也沒有什麽疑惑了。
自己的這個徒弟，就是關心人間疾苦。
“有辦法。”
蘇璟不想太過打擊朱標的積極性，還是給了個可能性。
朱標眼前一亮，立刻說道：“還請蘇師教我。”
蘇璟立刻道：“牛懿，你先別急，我說有辦法，但並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
朱標興奮不減，對他來說，隻要有辦法就行。
有辦法至少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我知道此事定然很難，但我相信蘇師。”
朱標眼神無比堅定道。
得！
把老子當神仙了！
蘇璟看著朱標的眼神，心裏也是吐槽了一句。
不過他還是說道：“想要解決天災的問題，其實咱們得先分析這件事，找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我們對抗天災是為了什麽？”
朱標立刻回答道：“是為了讓百姓有飯吃，不至於饑荒。”
蘇璟點頭道：“沒錯，所以其實我們的核心問題應該是如何在天災降臨的時候，解決百姓的糧食問題對不對。”
“嗯！”
朱標點點頭道：“蘇師所言極是。”
蘇璟繼續道：“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天災這種事，乃是自然之變化，人力渺小，想要改變十分的困難。”
“我們不妨換個思路，從農業生產入手，將我們的生產力提高。”
“讓百姓即便在天災降臨的時候，依舊能夠耕作，依舊能夠生產糧食呢？”
蘇璟的一番話，讓朱標的腦子一下子轉了個彎。
他之前想的都是怎麽逆轉天災，讓天災不要出現。
如今看來，是思路上就存在了問題。
蘇璟繼續道：“我之前說過，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是人地矛盾和土地兼並。”
“土地兼並暫且不談，人地矛盾其實也可以在這天災一事上顯露出來。”
“隨著一個王朝的發展，人口的數量必然是不斷的增加，天災出現，糧食減產，百姓的糧食不夠吃，就會暴動對吧。”
朱標腦子有點懵，怎麽突然就轉到了人地矛盾了。
但仔細想想，確實是沒有問題的。
他點點頭道：“蘇師說的對，天災讓百姓起義的根本原因，還是糧食不夠吃。”
蘇璟淡淡道：“當時我並沒有告訴你，如何解決人地矛盾，現在倒是可以說了。”
嗯？
朱標的眼睛瞬間瞪大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蘇璟。
嚴格來說，人地矛盾，可是比兩百多年後的天災更為嚴重的事。
自己問的是天災之事如何解決，蘇璟要教的竟然是處理人地矛盾。
這可真是賺大了。
“蘇師稍等。”
朱標趕忙說道，然後來到蘇璟身旁，整理了下衣衫，似乎是某種儀式。
這搞的蘇璟都有些一愣一愣的了。
“蘇師，好了。”
朱標做好了聆聽記憶的準備。
蘇璟也沒在意那麽多，開口道：“天災會導致人地矛盾的加劇，而造成人地矛盾的核心原因是無限增長的人口和有著極限承載力的土地生產力之間的矛盾。”
“首先，人口是以指數級增長的，這一點我教過你。但土地承載力，也就是土地的生產力卻是以算術級增長的。”
“無論是天災，亦或是戰爭還是疾病，都是將這兩者因為發展出現的差距抹平的手段。”
“這是農業社會下無法解決的問題，也被稱之為馬爾薩斯陷阱。”
蘇璟緩緩說著，而朱標聽的相當的仔細。
他不敢出聲，生怕打擾到了蘇璟。
對於不懂的地方，也隻能是先默記下來。
“要跳出這個陷阱，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放棄小農經濟。”
蘇璟淡淡的說出了解決的辦法。
但聽到這話，朱標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當即道：“蘇師，放棄小農經濟，那百姓該吃什麽？”
也虧的是之前講過小農經濟了，這才不需要和朱標過多的解釋。
蘇璟說道；“牛懿，你理解錯了，放棄小農經濟，不代表放棄農業。”
“這是兩碼事。”
兩碼事？
朱標再度陷入了疑惑之中。
蘇璟則是笑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社會製度的變化嗎？”
“是什麽導致了封建社會的出現？”
朱標立刻回答道：“鐵犁牛耕！蘇師說過，鐵犁牛耕的出現意味著新的生產力工具的出現，導致了社會形態的變化。”
“很好！”
蘇璟點頭道：“牛懿，看來你沒有忘記我教過的東西。”
“我再問你，在鐵犁牛耕之前，人們是如何進行農業生產的？”
朱標想了想了回答道：“石器和人力耕種？”
蘇璟說道：“確實有，不過最早的農業耕作方式還是刀耕火種。”
“你覺得，無論是石器助耕也好，刀耕火種也好，和鐵犁牛耕相比，糧食的產量哪個更多？”
聽到這話，朱標立刻道：“自然是鐵犁牛耕了，這是更為先進的農業生產方式，不然也不會廣為傳播了。”
話說到這裏，朱標突然停住了。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
蘇璟麵帶微笑，也沒著急發問，隻是看著朱標。
“所以，蘇師的意思是，隻要有比鐵犁牛耕更先進的生產方式，那無論是人地矛盾還是天災之禍，都可以解決了！”
朱標有些興奮的說道。
蘇璟點點頭道：“對，這就是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辦法。”
“隻不過，牛懿，有件事你不要忘了。”
“先進的生產方式，往往是由新的生產力工具出現促成的，而新的生產力工具出現，就意味著社會的變革。”
“到那時，封建王朝會怎麽樣，不用我多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