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展示才藝

田令月腳步一頓。

“我家裏捎進來一盒上好的黃芪,回頭都送到你家去。”

田令月卻突然盯著史景:“你以為家裏有錢就了不起是不是?”

史景......

田令月從未用這種語調跟史景說過話,還有那種眼神,像是能把史景當場給火葬了。

史景有些錯愕,以為田令月病了幾天,病糊塗了。

田令月扶著回廊的欄杆喃喃道:“你家有錢,自從進了永福殿你就到處施舍銀子,給伺候的宮女銀子,給伺候的太監銀子,就是那個傳消息的二條,你都按月給銀子,如今還給我娘銀子,你把我比作那些宮女太監之流是麽?”

史景.....

史景的娘就她一個女兒,自打她出生起,就開始寵她,她不愛讀書,那便不讀,如今連《女則》《女訓》都背不下來,那也無所謂,隻要會花錢就行,隻要能把錢花出去,那便能解決絕大多數的麻煩,史景沒想到,花錢而已,竟讓田令月誤會了。

“我雖貧賤,可我有尊嚴,進了宮,我也是皇上後宮裏的女人,不是你們能隨便踐踏的。史景,別再用你的錢作踐人,沒有人願意低人一等受人施舍。”

史景......

黑夜降臨,冷風吹起田令月的衫子,她毅然決然大步而去,空餘史景一臉懵逼。

涼亭裏,杜僅言打開了手裏的信。

這封信,說是信,不過是一張紙,一張白紙,根本不是田光寫給田令月的信。

俗話說,做賊心虛,杜僅言隻是詐了田令月一下,田令月就上當了,把她的事,和盤托出。

“史景,如果我有個朋友做了不好的事,怎麽辦?”杜僅言心事重重。

“我哪裏錯了?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嘛。”

“我是說,如果有人要害咱們呢?”

“不可能,這宮裏誰敢害咱們,如今你這麽得寵,誰敢害寵妃。”

杜僅言.....

眼看就是**節,要舉行**宴,皇後讓後宮妃嬪都準備些節目,比如,跳舞、唱歌、唱戲、或者作些關於**的詩,好活躍氣氛。

跳舞,算了,再閃著腰。

唱歌,五音不全。

唱戲,沒這方麵的造詣。

隻能作詩。

作詩這活,杜僅言熟。

史景握著毛筆發呆,硯台都被她磨得冒火星子,到底也寫不出來,作詩不是她的強項反而會要她的命。

“你不必寫了,等我寫出來贈你一首。”杜僅言道。

史景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揉了揉手腕兒撥弄著白燭:“田妹妹最近不愛搭理咱們了,那天在禦花園,她還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杜僅言拿過筆架上的筆,輕輕沾了沾墨汁。

田令月的事被杜僅言發現,她跟她們決裂,也屬正常。

有些事,不說破,還能敷衍。

一旦說破,就沒有回頭路了。

“杜僅言,是不是誰得罪了田妹妹?”

“也不是不可能。”

“你得罪她了?”

“或許。”

“你哪裏得罪她了,給她賠個罪就好了嘛。最近她早出晚歸的,也不跟咱們好了,大夥都住在永福殿,多別扭。”

杜僅言也覺得,最近田令月早出晚歸了,甚至是,披星戴月。

這期間,田令月不止一次去過長樂宮。

孟玉珠總是拿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她。

田令月姿色並不出眾,家裏沒錢,衣著打扮也不出挑。

在後宮中,幾乎是泯然眾人。

這一次也是一樣。

田令月穿一件墨綠色素麵衫子,梳著低低的發髻,發髻裏插了支素銀簪子,跪在長樂宮冰冷的台階上,孟玉珠背倚暖榻,冷眼看著她跪。

小火爐上烤著蜜薯,火氣氤氳,蜜薯漸漸變得焦黃,這是進貢來的蜜薯,糖分很高,很遠就能聞到甜味了。

冬日蕭索,錦帳內烤蜜薯熱氣騰騰。

宮女將烤好的蜜薯剝去外皮,用銀刀切成小塊,然後用金盤裝了,擺上金叉,遞到孟玉珠麵前。

孟玉珠用金叉紮起一塊蜜薯吃了,囑咐宮女把紅蘿炭熄掉一些。

殿內有點兒熱,孟玉珠的薄衫濕了。

田令月跪在那兒牙齒打顫。

又過了一會兒,孟玉珠用過了蜜薯,喝了宮女遞上來的**茶,方讓田令月起來,賜了個矮凳。

跪久了乍然起來,田令月幾乎暈倒,雙腿不自覺打顫,覺得大殿都是虛浮的。

“永福殿的小蹄子如今很得意吧?”孟玉珠問。

田令月低著頭,不敢接話。

“讓你辦的事,你並未辦妥,如今那幫小蹄子愈發得意了,聽說再過些日子,永寧殿修繕妥當,就會讓她搬進去,所以,本宮要你有何用?你又來做什麽?”

“奴婢與母親張氏卑微,全憑娘娘照拂,如果沒有娘娘,奴婢與母親便沒有今日。如今天冷,母親喘得更厲害了,還請娘娘憐憫,讓大夫多去幾趟。”

“如果不是我差大夫給你母親瞧病,她恐怕活不到現在,不過你要知道,在宮裏隻有永遠的利益,你幫不了我,我為何要大費周章去幫你?”

“奴婢願為娘娘鞍前馬後,任娘娘驅使。”

“我為何要信你?”

“娘娘頗有姿色,又精通舞蹈,隻因沒有家世幫襯,屈居人下,娘娘在宮中行走,怎麽能沒有左膀右臂,奴婢雖愚蠢,但對娘娘忠心耿耿,願為娘娘效勞。”田令月從發間取下銀簪對準自己的臉:“在宮裏伺候,最重要的是姿色,娘娘若不信奴婢的忠心,奴婢願自毀容顏,哪怕做一個灑掃的奴婢伺候在娘娘身旁,奴婢也心甘情願。”

簪子尖利,透著寒光。

田令月緊握著簪子,眼神堅定。

長樂宮裏透著一股子陰森。

宮女們緊張地望了望孟玉珠。

孟玉珠拿金叉挑著如意糕,頭也沒抬:“那你就自毀容顏給本宮瞧瞧,放心,即使你伺候不了皇上,伺候本宮也是一樣的。”

田令月暗暗咬牙,握著簪子對準自己的臉,眼瞧著臉上迸出血珠,在周圍人的注視下,她又狠狠心,把簪子往下壓了幾分,最後,她哭著將簪子扔到地上:“娘娘,奴婢.......下不去手......”

孟玉珠卻撿起了簪子,將它插回田令月的發間,而後挽起她的手,讓宮女把紅蘿炭盆端過去,讓田令月取暖。

待田令月的身子不哆嗦了,孟玉珠方道:“你有這份勇氣,我便再給你一些機會,你娘那邊,我會再照看一陣子的。你且回去吧。”

天更加陰鬱。

抬頭望去,整片天空猶如舊年草氈劈頭蓋臉壓下來。宮牆高聳,紅牆林立,青色瓦礫次序延伸。

像是要下雪了。

壓抑低沉。

暗青色甬道七七八八,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田令月踉踉蹌蹌出了長樂宮,掏出手帕按了按臉色的血珠,抬抬看看四角的陰鬱的天,將沾了血的帕子塞回袖裏,決絕的回了永福殿。

宮女給孟玉珠續了茶水,另加了兩塊炭火。

寒風呼嘯,吹得長樂宮的繡花門擋晃了晃。

“娘娘可相信田秀女的忠心?她說要劃傷臉一心伺候娘娘的,看來不過是謊言,她下不去手,娘娘也看見了。”

“如果她真劃傷臉,那本宮反而不會再用她了,在這深宮裏,一個沒臉見人的宮嬪,還有什麽用處嗎?當初本宮讓查秀女們的家世,也隻有她,身有軟肋,如今才會被本宮拿捏,本宮家世單薄,明常在死了以後,本宮沒了左膀右臂,皇後如今都有她妹妹幫襯,本宮正是用人的時候,留下她隻會有好處。”

永福殿。

杜僅言已經謄抄了兩首詩,自己一首,給史景一首。

寫好的宣紙上,墨汁未幹,杜僅言攤開宣紙,小心用手扇著。

恰遇田令月回來,推開永福殿二門,帶進來一陣風,把桌上宣紙吹得飛了起來。

史景忙去追宣紙,不小心撞到田令月身上,才發現她的臉有個小小的傷痕,在流血。

“田妹妹你受傷了?疼不疼?要不要叫太醫?”史景還是熱心腸。

田令月隻是冷冰冰地側過臉去:“不勞費心。”

杜僅言隻是收拾宣紙。待半夜史景睡熟了,杜僅言披衣起來,跟田令月在永福殿的廊下說話。

夜已深,唯有燈影與人作伴。

杜僅言靠在欄杆上,田令月站在窗外。

以前杜僅言做什麽,田令月都喜歡湊到她身旁,如今二人越來越遠了,中間隔著長長的走廊。

“你的臉怎麽了?”

“不小心掛的。”田令月還是不冷不熱:“你有什麽話直說吧。事到如今,大家都不必掩飾了。”

田令月並未說出她的傷是怎麽來的,看來是心有防備。

杜僅言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自討沒趣:“我隻是跟你說,我跟史景不會去揭發你。”

如果去揭發田令月,田令月輕則會被奪秀女位分,重則剝了位分還會押去慎刑司受罪。她隻是個秀女,又沒有家世,慎刑司的人自然不會客氣。

但想到張氏砸鍋賣鐵也要送她進宮,可憐天下父母心,又有些於心不忍。

“是嗎?我為什麽要相信你?”田令月低著頭。

“你不願意相信就算了。”

星子單薄。

玄月半墜。

田令月抬頭望著混沌的天色,冷聲道:“從我爹背叛我娘開始,我就已經不再相信人了。”

永福殿的二門開了,史景趿著鞋出來,睡眼惺忪的,看到杜僅言跟田令月站在漆黑的夜裏,她還有些奇怪:“你們倆不睡覺在外頭嘀咕什麽?參加**會你們要合演一個節目?”

田令月沒接話,轉身進了殿。

這倒讓史景睡不著了。

總感覺最近田令月像換了頭似的,對她跟杜僅言冷淡的很,又像一隻刺蝟,靠近她就得挨紮。

真是捉摸不透。

很快就到了**節。

這些天皇後可沒有白操勞,大片大片的**擺放在禦花園,紅的像落日渲染的晚霞,白的像十二月積的皚皚雪,黃的明豔燦爛,紫的低調高貴。

冬日的禦花園因這些**,變得明媚不少。

這一個月來,每次開早會,皇後都早早讓大夥散了,就是為了侍弄這些花。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皇後坐在花叢裏,笑得格外燦爛,氣色都好了許多。

自打進宮,在侍寢方麵,她沒什麽造詣,如今這**節,她沒讓太後失望,好歹這個花匠,她是合格的,這一點兒,花房的太監們都可以作證。

曲水流觴,宴席擺好了。

對於皇後弄的這些**,太後跟皇上讚不絕口。

賞了菊,又到了展示才藝的時間,氣氛還是要活躍一下的。

太後心想,皇後好歹弄出了點兒事業,合該皇後侍寢一次,也算是為衛氏爭了光,於是就親切道:“皇後,養這些花不容易吧,哀家瞧著,這些**也很合皇上的心意,今兒晚上,你去太和宮好好跟皇上講講**的事。”

皇後俯身行了個禮:“太後,不必去太和宮講了,剛才我跟皇上講過了。”

太後想把皇後扶上樹,皇後一直往下禿嚕。

太後就很無奈:“講過了也能再講講。”

“夜裏皇上還要翻牌子,我就不去講了。”

太後……

是是是,晚上皇上翻牌子,皇上翻牌子挑人侍寢,你皇後不也包含在內嗎?怎麽自己把自己擇出來了?

皇後真謙虛。

皇後做為國母,這種謙虛包容的品格,一般人學不會。

“賞皇後白銀十錠。”皇上也不小氣。

皇後得了銀子,高興的果酒都多喝了兩盅。白花花的十錠銀子,頂她幾個月月俸了。

太後恨鐵不成鋼:“財迷。”

皇後聽了笑眯眯道:“謝太後誇讚。”

“不但財迷,耳朵還長。”

皇後的才藝表演就這樣錯過了。

皇上點名叫杜僅言表演。

杜僅言已經知趣地往後縮了,還是被皇上揪了出來。

前些天她接連侍寢,實在有點吃不消,畢竟雨露均沾是正道,在宮裏搞壟斷的女人沒有好下場。

杜僅言刻意低調,拿出之前寫的詩敷衍了事。

“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飛入蘆花都不見。”

皇上左看右看沒明白這詩跟**有什麽關係。

孟玉珠給皇上剝了個石榴:“皇上,杜常在的詩,似乎跟**沒有幹係。”

杜僅言也不藏著掖著:“皇上恕罪,臣妾跑題了。”

“杜僅言,你退步的真快。”皇上貼上她的耳朵恨恨道:“在太和宮裏跟朕對詩,你不是挺能耐的,對二十首都不帶歇的。今兒這詩,透著一股子敷衍啊,說,你是不是在敷衍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