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言對峙

四四方方的客堂,上位站著怒目圓睜的容束,左側坐著一臉憂思的蕭姨娘。

蕭姨娘手裏絞著羅帕,見容晚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急地泫然欲泣,“晚丫頭,咱知錯就改,別跟你爹爹頂嘴,姨娘知道,你定不是故意將行哥兒推下湖的......”

言罷又扭頭寬慰容束,“老爺,晚丫頭還小,您別動氣,有什麽話咱們慢慢說。”

不勸還好,一勸又讓容束的火氣旺了三分,重重地拍桌子道:“還小?她今歲都十三了!身為長姐,平日裏不學無術就算了,如今居然為了爭寵,壞了心術,要害她親弟弟的性命!”

怒斥完見容晚玉依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又是一拍桌,“讓你跪下,你是沒長耳朵嗎!?”

容晚玉看著眼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皮也未抬一下。

“女兒跪父親,自是理所應當。可父親若是認為女兒做錯了事,這無憑無據的指摘,女兒可跪不下去。”

言語淡淡,氣節卻傲。

蕭姨娘目光閃爍,略起疑心,她養了容晚玉六年,深知容晚玉色厲內荏的脾性,平日再驕橫,見著容束也同老鼠見著貓一般,今日也不知中了什麽邪。

不過容晚玉越是不服氣越好,頂撞容束隻會受到更重的責罰,蕭姨娘樂見其成。

“老爺,園子裏人多眼雜,說不定是誤會,是行哥兒自己腳滑掉下去的,又或者推搡間一個不備,要不還是從輕......”

“你啊,就是心軟,我知道你對這孽障一副慈母心腸,可你看看她這個樣子,哪裏有一絲悔意?”容束聽得蕭姨娘的話,反而得到提醒。

“出事的時候,圍著的下人不少,都給我叫來,一五一十地給我交待。”

話音剛落,早早候在門外的婦人哭嚷著就跌了進來,右手裹著厚厚的布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往容晚玉身上撲。

容晚玉聽見聲響,一個挪步,那婦人便撲倒在了容束的腳邊。

黏黏糊糊的鼻涕正好蹭在他的靴上,容束惡心地一腳踢在婦人肩上,“好好回話,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婦人被踢得一噎,不敢再作怪,一五一十地行禮道:“過了晌午,姑娘想去園子裏玩兒,湊巧碰見行哥兒。行哥兒手裏拿著個糖人兒,姑娘見著了想要,行哥兒不給,就起了爭執,然後,然後......”

“看見了什麽就說,若有隱瞞,立刻將你拖出去發賣了!”容束瞪了一眼婦人催促道。

婦人聞言衝著容晚玉一磕頭,“老奴雖是姑娘的奶娘,可更是府裏的下人,不敢隱瞞。姑娘去搶那糖人兒,一把將行哥兒推入湖裏,隱約還說了句去死......”

這番指認,若說是行哥兒的人還能轉圜,偏是容晚玉自己最親的奶娘,簡直是鐵證如山一般。

容束聽著起因就是一個糖人兒,心裏怒其不爭,指頭差點戳上容晚玉的鼻尖,“你還有什麽辯駁的?”

“有,父親莫急。”容晚玉輕飄飄一句噎住了容束,轉頭俯視著自幼哺育自己的奶娘秦氏。

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奶娘一月的月例有多少?”

秦氏被問得始料未及,愣愣地接了一句,“二錢。”

“二錢,原來就夠奶娘穿金戴玉了。”容晚玉眼神掃過秦氏衣袖半掩的金鐲子和耳朵上一對成色上乘的耳墜。

特別是那隻金鐲子,一看就分量不輕,遠不是一個小姐的奶娘能擁有的。

隻領月例秦氏自然不會買得起這些,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袖口,隨口胡謅,“是老奴兒子孝順買的壽禮,不靠月錢。”

容晚玉輕笑一聲,“不靠月錢,靠你無所事事每日泡在賭坊欠一屁股債的兒子?”

許是容晚玉太過氣定神閑,容束下意識也被帶著看向了秦氏的打扮,皺著眉頭,“便如此,這跟你推行哥兒有什麽關係?”

“父親容稟,秦氏屋裏藏的細軟還不止這些。”容晚玉略一福身,“女兒親眼看見是秦氏推行哥兒入湖,且女兒救行哥兒時,她還用手壓著我的腦袋,這才被我用金釵刺穿掌心。”

“我沒有,老爺,我沒有害大少爺啊,老爺——”秦氏被拆穿,明顯慌了神,不住地衝著容束磕頭。

“她說是我推行哥兒,那我又為何也掉入湖中,我若想殺行哥兒,又何必救行哥兒的命?”容晚玉不給她再胡扯的機會,一口道破關鍵,脊背挺得筆直,“請父親明鑒,分明是秦氏偷主子財物,還包藏禍心,想要女兒和行哥兒的命。”

兩人一個言語懇切一個慌不擇言,容束壓下怒火,示意管家,“你帶人去搜秦氏的屋子。”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看著板上釘釘的事就發生了轉變,蕭姨娘急得將手裏的羅帕揉成一團,正想開口扭轉,容晚玉搶先又道了一句。

“秦氏一個奶娘,便是偷竊也不至謀害主子,父親膝下就行兒一個兒子,背後莫不是有人指使?”

“能有什麽指使!”蕭姨娘出聲打斷,又含情脈脈地望向容束,“表哥,都怪楚楚平日禦下不嚴,才釀成今日大錯。秦氏是姐姐在時親找的奶娘,楚楚不敢苛待,倒縱得她狼子野心,表哥要罰就罰楚楚吧......”

說完立時跪伏在地,姿形楚楚可憐,一如其名。

容束因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一直對蕭姨娘愛重有加,嫡妻病亡後更是讓她掌管內院,此時見她我見猶憐模樣,心頭的氣焰更是消了大半,親手將人扶了起來。

“是刁奴欺主,和你有什麽關係,快起來,別傷了膝蓋。”

管家很快也帶著一屋子的贓物回來。包袱攤開在地,黃白之物觸目驚心,便是秦氏伺候容晚玉一個嫡出小姐,八輩子也賺不了這麽多財物。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來人,把人拖出去,亂棍打死!”容束氣得咬牙切齒,一句話就奪了秦氏的性命。

秦氏被嚇破了膽,哆哆嗦嗦得說不出話來,容晚玉盯著她的眼睛,進一步瓦解她的心理防線。

“若有指使,據實相告還能留你性命。”

這句話仿佛有蠱惑人心的力量,秦氏打了個顫,下意識看向了蕭姨娘。

蕭姨娘感受到了秦氏森森目光,伸手捂住小腹,忽然痛呼出聲,倒在了容束懷裏,“表哥,楚楚的肚子好疼——”

平日受蕭姨娘厚待的下人也極有眼力見,立刻捂住秦氏口鼻,將人拖了出去。

“楚楚,你怎麽了,大夫,快去請大夫!”容束摟住蕭姨娘軟軟的身子,也再顧不得其他。

一時間屋內亂做一團,容晚玉隻覺得聒噪,徑自走出屋子。

看著秦氏同牲畜一般被人拖著往外走,容晚玉不近不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