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襪子也內卷

戲一直拍到晚上9點,陸飛謝絕了搬到招待所跟劇組同住,騎車回家。

一進門,兩間房黑漆漆,驚奇地發現蕭紅梅不在家,來不及多想,肚子翻江倒海,咕咕直叫。

“艸,肥腸絕對沒洗幹淨!”

鬧了一下午的肚子,急忙拿上草紙、手電筒,屁顛顛地殺向公共廁所。

不分男女,唯一的一個,三個雜院共用,16戶的拉撒全在這兒。

昏黃的路燈下,陸飛站在門口,臭氣撲鼻而來,往鼻孔塞了紙團。

門上的鎖基本是個擺設,根本鎖不住,每回都要大聲吆喝:“裏麵有人嗎?”

“陸家老二,去去去,我和五嬸子在裏麵。”

中年婦女的聲音傳來,陸飛一陣**疼。

娘的,趕緊買房,財富自由是第二位的,蹲坑自由才是第一位的!

他捂著個肚子轉圈圈,趕緊抽根煙轉移注意力,餘光瞄見蕭紅梅蹬著三輪車,從胡同口出現。

“咦,嫂子?你打哪兒來啊?”

“夜市啊!”蕭紅梅下車,“總不能全靠你大哥一人吧,我晚上也沒事,幹脆去賣襪子。”

陸飛又驚又疑,前世嫂子可沒擺地攤啊?

“我跟你大哥瞎合計的,就當我再就業。”蕭紅梅道。

陸飛認真說:“嫂子,咱家很快就有錢。”

蕭紅梅誤以為是片酬,“你的錢留給自己上大學用,家裏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心拍戲啊。”

………

往後4天,家門,劇組,兩點一線。

陸飛毫無新人的青澀,漸入佳境,戲演的越來越得心應手,跟劇組上上下下處得也越來越融洽,就連第一天掐起來的唐大年,一聊電影,把見解一抖落,馬上另眼相看。

“老唐,走了啊!”

他站在胡同的岔口,招了招手。

“慢著,慢著,咱找一個攤兒接著嘮,我請客。”唐大年聊上癮,“繼續那個‘編劇中心製’。”

“天太晚了,改天再嘮10塊錢的。”

陸飛一蹬車,向著唐大年相反方向而去,分道揚鑣,車鈴響了一路,到家的時候,光禿禿的棗樹下停著三輪車。

透過窗戶玻璃,屋裏的蕭紅梅把各種襪子擺在地上,一邊清點,一邊歎氣。

“嫂子,今天生意怎麽樣,不錯吧?”

“好,好著呢,每天都有人買。”

本來蕭紅梅的話,陸飛百分之百信任,可秋冬季才是襪子的旺季,夏季是淡季,炎炎夏日,這年頭不興船襪、透明襪,流行光腳丫、穿涼鞋,襪子能賣得好?

揣著不安的心,等到第二天劇組收工,來到大柵欄夜市。

老燕京有句順口溜,“看玩意上天橋,買東西到大柵欄”,八十年代,那是人山人海,但等西單、王府井崛起,大柵欄卻衰落。

內聯升、瑞蚨祥、步瀛齋……

百年老店隨處可見,陸飛無心留步,從煤市街走到珠寶市街,不見流動地攤的蹤影,一打聽才知道,大柵欄要提高營商檔次,隻準在糧食店街擺地攤。

終於,在犄角旮旯裏找到蕭紅梅。

她支個小馬紮,紮在擺攤大軍,街道兩旁,無不是地攤,小吃攤、玩具攤、飾品攤、服裝攤、鞋攤,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陸飛兩眼一掃,眼尖地發現趙國強也在,攤子依舊冷清。

“咦,趙哥,又遇見你。”

“兄弟,緣分呐。”

趙國強一驚,丟來一根煙,還是陸飛送的大前門,屬實借花獻佛。

陸飛疑惑道:“你沒去天橋?”

“燕京申奧呢,要整頓市容,這些天城管查得忒嚴,查到就罰款。”

趙國強伸出手指,指指點點:“你瞅瞅,你瞅瞅,光一條街就四個襪子攤,全特麽趕到一塊,這生意沒法做啦。”

這特麽也能內卷?

陸飛透過人縫,目光投向蕭紅梅,攤子無人問津,嫂子麵嫩不敢跟客人交流,既不吆喝,也不介紹,靜靜地坐著,猶如坐監。

而她對麵的黃毛,正好是競爭對手,而且是個行家!

折疊桌上的襪子品類齊全,鱗次櫛比,身後還有網格貨架,掛滿指甲刀、手串、鑰匙鏈、頭飾,琳琅滿目。

黃毛高聲叫賣道:“賣襪子嘞,純棉的,防臭吸汗,舒服又不滑……老不欺,少不瞞,全憑質量做宣傳,你放心,我良心……”

一通順口溜,果真吸引到路人。

趙國強眼熱,罵罵咧咧道:“嗎的,滿嘴順口溜,咋不考研呐!”

陸飛搖頭擔心,蕭紅梅是個萌新寶寶,還沒出新手村,撞上新人殺手黃毛,客流量讓他吃得死死的,連口湯都喝不著。

必須想個點子!

什麽點子呢?

陸飛從晚到早,陷入思考,看著盒飯,索然無味,把筷子插在飯上。

“筷子不可以這麽插,犯忌諱啦。”高媛媛坐到旁邊。“你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

陸飛一不留神脫手,筷子掉落在地,蹲下撿取,抬眼看向她的腿,纖細修長。

“你,你在看什麽!”高媛媛把腳一縮。

“我在看襪子。”

陸飛撿起筷子,好奇道:“為什麽有些人穿了涼鞋以後,還要穿襪子呢?”

“防出汗打滑啊,而且不穿特難受。”高媛媛撇撇嘴,“怎麽,很奇怪嘛?”

“絲襪配涼鞋,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想幹什麽?”

“我在想,絲襪配涼鞋好不好看啊?”陸飛低下頭,腦子裏湧現出電商、廣告等各種模特秀。

高媛媛感覺他的眼神充滿侵略,在自己的腿上流轉,羞惱道:“好看嗎?”

陸飛想得出神,脫口而出:“好看。”

高媛媛啐了一口,心裏暗罵流氓,端著飯盒跑開。

從此時起,將近一周,他們倆再也沒有一塊吃飯,劇組工作人員瞧在眼裏,交頭接耳。

“這對小情侶鬧別扭啦?”

“切,他們倆才認識幾天,壓根不是,頂多是飯友,不過鬧別扭八成是真的。”

他們偷偷八卦,突然陸飛經過,立刻收聲,客氣地打招呼道別,望向他騎車的背影遠去。

“怎麽鬧的別扭?”

“聽說是襪子。”

“什麽,襪子?”

………

深夜,蟬鳴不休。

“日n,太熱了。”

噗嗤噗嗤,陸飛躺在涼席搖蒲扇,翻來覆去睡不著,伸手摸向罐頭瓶,高沫見底,下床倒水。

黑漆漆的客廳,隱約響起抽泣聲。甫一開燈,就見蕭紅梅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獨自抹眼淚。

陸飛湊了上去,“怎麽了,嫂子,怎麽哭成這樣,是不是誰欺負你啦?”

“沒,沒事。”蕭紅梅哽咽道。“阿飛,睡去吧。”

陸飛瞟了眼她腳邊的大包袱,弱弱道:“嫂子,是不是襪子這幾天賣得不好?”

“嘶,嘶,嗯,襪子賣不出去。”

蕭紅梅忍受不住,哭訴起來,200雙襪子,才賣出去4雙。

陸飛勸道:“嫂子,你先別哭。”

“我心疼這錢,更心疼你大哥。你大哥成天在外,累死累活,我就想賣點襪子替他分擔,我還沒做好,白白糟蹋錢……”

蕭紅梅哭得傷心,眼眶裏淚花打轉。

陸飛心疼道:“嫂子,你別急,我有點子。”

“阿飛,你有什麽主意啊?”蕭紅梅哽咽。

“嫂子,你先跟我說說這些襪子的進價。”

陸飛把包裹解開,女襪、男襪,尼龍、純棉、氨綸等等,應有盡有,最便宜的普通襪,也是數量最多的,足足100雙,8毛進,1塊2出,最貴的屬充門麵的浪莎牌絲襪,一雙10塊。

其餘90雙,2塊的純棉襪、2塊5的精榴棉襪、6塊的尼龍絲襪,占大頭。

啪啪一陣心算,成本攏共457.5塊,而眼前196雙的貨,還積壓著454.3塊的資金。

陸飛眼珠子骨碌一轉,“嫂子,明天我跟你去賣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