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蘋果嗎

將近三更,萬家熄了燈火,隻有懸在空中的雲層並非靜止。

還是那條巷子,往裏探黑不見底。

月光是那麽奢侈,就一排老舊的路燈吃力的撐起了光。

銀發男人站在巷子口,一頭銀發繡著路燈的斜影。

濁厚的牆壁盜走了燈下的色彩,燈光渺茫,鑲著輝的石磚,滲出碎光攪著一席黑,裹起的影子是暖色的。

他籠在巷子的陰影處,輕聲喚道。

“白無常。”

低調的巷尾,聞聲竄出了一隻靈活的大白貓,如果蘇千殷在這一眼就能認出,它是那三隻流浪貓裏的“大白白”。

大白貓立馬臥在地上,尾巴豎起來,爪子軟趴趴的,臣服於銀發男人的注視下。

“大人。”

大白貓流利地說起了人話。

銀發男人揮一揮衣袖,示意它起來:“多虧你事先接近了蘇千殷,我才能找到她,她現在已經被我送進那盞九幽燈裏了。”

大白貓眼神一顫,這抹異樣沒有逃過銀發男人的眼睛。

“怎麽?舍不得她去送死?”

“大人恕罪!”

大白貓恭敬地伏著身,斂去眼底的不忍,“八個擁有陰陽眼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從九幽燈裏出來,無常鬥膽問一句,為何大人如此斷定她不會令大人失望?”

夜色瀉下,暮色垂顏,巷子裏淤積的陰影愈發濃鬱,晚風輕擁而過,襯得銀發男人一輪俊美,連月色的姣容都自歎不如。

“蘇千殷是延續詛咒的關鍵,死神不會那麽輕易讓她死了。”

風聲徐徐,周邊的落葉搖曳了一地碎影,他的聲音像是浸透了冰,清冷絕塵,給人一種不可攀聽的脫俗感。

“燈裏的怪物,也是時候該放出來了,那個女孩那麽努力的想活著,不會被區區一個怪物難倒,她會出來的。”

他勾唇道,“待彼岸花枯,忘川河竭之時,就是我精心策劃的。”

大白貓識相的住了嘴,不知是不是錯覺,它好像看到它家大人眼裏有一絲哀傷,隨即消失殆盡,眼波再無起伏。

是啊,大人有當策劃師的潛力。

它家大人是陰曹地府的老大,眾鬼擁護,大人的貼身下屬除了它,還有它哥哥黑無常,以及兩個辦事不利索的牛頭馬麵。

話說回來,它家大人名震四方,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何謂冥王。

......

蘇千殷確實不知道什麽冥王不冥王的。

她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趴在草叢堆裏,滿頭栽了亂糟糟的雜草,校服也髒兮兮的,鞋底有渾濁的泥水,水漬淩亂了她的狼狽。

她眼下更關心的卻是那個怪物。

既然她出來了,李司黍沒道理出不來。

可是事實證明這裏就她一個人。

那盞燈不見了,怪物不見了,隻有她一人獨自眺望天空。

天已經亮了。

她與小草相伴躺了一夜。

是夢嗎......那個有溫度的懷抱,被鐵鏈拴住的盡頭,破碎的白骨還有怪物。

真的是夢嗎?

蘇千殷拭去了袖子上的灰,剝開雜草爬起來才發現兩腿發麻,迎來一句掩麵的歎息。

“呼......”

就當是一場不好的夢,忘掉李司黍這個多餘的名字吧。

奈何命運偏偏與她作對。

蘇千殷沒來得及忘,就撞見了昨晚她掉進去的那個大坑。

大坑後麵是那一棵歪脖子樹,紮在樹皮上的是眼熟的刀柄。

仿佛在提醒她這根本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包括那個不知所蹤的銀發男人。

蘇千殷停滯了一下,繞過大坑,邊撥掉纏在頭發上的水珠,邊走到歪脖子樹前麵,一把扯回刀柄,又卷起袖子塞進裏麵。

隻有樹皮上的刀口能證明她來過。

蘇千殷大致鬆了口氣,轉過來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還是個有膝蓋那麽高的小女孩。

她戴了一頂紅帽子,穿著乳白色的波浪裙,裙擺環繞著白皙的小短腿,白淨的麵容上嵌著彎彎的眉眼,頭頂懸著亦如神祗的陽光。

盛空的輝煌一傾而下,毫無偏差地寵著她,溫度盡灑在她身上,使其眼裏泛起淡淡碎光。

如波如酌,瀲灩皆可。

她扶了扶歪掉的紅帽子,衝著蘇千殷撒開嘴笑。

鼓起粉嫩的嬰兒肥,甚是萌。

連一向麵癱的蘇千殷都不禁為之動容。

“你......”

蘇千殷人生第一次詞窮。

“姐姐,吃蘋果嗎?”

小紅帽軟聲說著。

她掏出兩個跟紅帽子一樣顏色的蘋果,高舉過頭想要遞上來,蘇千殷見此有些為難。

“我......姐姐現在身上沒有錢,買不了你的蘋果。”

小紅帽大方地擺了擺手:“無礙,是我想請姐姐吃蘋果。”

“請、請?”蘇千殷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一個小女孩主動送陌生人蘋果,也不怕被陌生人拐走。

“你這樣做是很危險的知道嗎?如果姐姐是壞人,不僅會拿走你的蘋果,還會順帶把你抱走拿去賣了,你就再也吃不到蘋果了。”

蘇千殷覺得她是缺乏教育,自己就勉為其難做一回好人吧。

“快回家吧,這蘋果姐姐不能要,你看姐姐隻有一個人,吃不完兩個蘋果。”

蘇千殷半哄半騙,就在她以為小紅帽會冒出“拿走一個蘋果也可以”的說辭,誰知對方隻是歪著頭,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隻有一個人嗎?”

小紅帽直勾勾地盯著她,清澈純淨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靈一樣,“別騙我了姐姐。”

她笑容過分的無邪。

“明明是兩個人......雖然另一個不能被當做是人......”

她貴為死神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