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一槍穿心

013.一槍穿心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數百年前,偉大的杜甫一首《望嶽》讓人家喻戶曉,雄偉的泰山也名揚天下。不知道是偉大的杜甫成就了泰山的名聲,還是雄奇的泰山成就了杜甫的聲望。千百年來,泰山已經成為武林人士心目中的聖地。成為千萬人心中的聖地,並不是因為它居住著天下武功第一之人,也不是因為它是武功秘笈的的淵源之地,而是源自它自身的雄奇秀麗。泰山之美,泰山之奇,又哪裏是隻有杜詩聖肯為之折腰,另一個詩界之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李詩仙不也用詩歌來表達自己的膜拜嗎?

四月上泰山 ,石屏禦道開。

六龍過萬壑 ,澗穀隨縈回 。

馬跡繞碧峰, 於今滿青苔 。

飛流灑絕巘 ,水急鬆聲哀 。

北眺崿嶂奇 ,傾崖向東摧 。

洞門閉石扇 ,地底興雲雷。

登高望蓬瀛, 想象金銀台 。

天門一長嘯 ,萬裏清風來 。

玉女四五人, 飄搖下九垓 。

含笑引素手, 遺我流霞杯 。

稽首再拜之 ,自愧非仙才 。

曠然小宇宙 ,棄世何悠哉。

泰山,名揚千秋萬代的岱山,正是靠自己的雄奇瑰麗贏得了兩位最偉大的詩人的鍾愛,成為他們心目中的小宇宙,讓驕傲的詩人稽首膜拜,不倚仗於外物,自己成就自己。畢竟,這世上,若要名垂千古,不管是人事物,隻能靠自我,靠其它一切,一定是靠不住的。泰山,鍾靈毓秀、雄偉神奇的泰山,正是靠它自己的偉岸博大、俊秀挺拔贏得了世人的青睞。

這一天,泰山之巔,日觀峰頂。突然之間,就熱鬧起來了。一片開闊之地,擺滿了數百張桌椅,前方正中央,武林第一刀陳滄海已經端坐在位。少林派普渡大師,武當派玉溪真人,峨眉派慈航神尼以及其他各個門派的領軍人物也都依次到場就坐。數百張桌椅之外,尚有數百人站著。大家雖同在江湖,但江湖很大,許多人卻已經很久沒有見麵,所以,見麵之後,打招呼的,問候的,敘舊的,應有盡有,無所不有。一時間,人頭攢動,語聲沸揚。

忽聞掌聲一下,群響畢絕。陳滄海高大的身軀緩緩站起,撫掌之後,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在下陳滄海,向各位武林同道有禮了!”語聲渾厚之極,場中雖近千人,卻無一人聽不清楚。於是眾人拱手還禮。

忽聽一個聲音喊道:“陳大俠遍撒武林貼,把我等召集而來,不知有何事吩咐?”眾人聞聲望去,隻見說話之人三十來歲,身材高大,麵如古銅,鼻如鷹喙,渾身肌肉凸凹不平,端的是魁梧致極。讓人注目的倒不是此人長相,而是他背後的一支三尺多長的鐵杆鶴筆。原來是東北四門之一,鶴筆門掌門人鑽天鶴範一飛也到了。

陳滄海一抱拳道“範掌門不遠千裏,一路辛苦,陳滄海這廂有禮了!”

“陳大俠不必多禮,有什麽事還是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咱兄弟可是急性子,早就等得心焦。”

此語一出,立刻有許多人響應。

“就是,武林大會五年一次,現在距上次才一年七個月,陳大俠急忙忙廣招天下英雄,想來必有什麽重大之事。”

“陳大俠,莫非和江湖中新近出現的金鳳凰有關嗎?”此語一出,原來嘈雜的人聲頓時寂然。人們把目光都集中到陳滄海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陳滄海一抱拳,朗聲說道:“不錯,陳某鬥膽破例把諸位英雄召集而來,就是因為金鳳凰!”話音弗落,人群裏立刻炸開了鍋一樣,眾人議論紛紛,可真是人聲鼎沸。

“諸位少安毋躁!”陳滄海聲若洪鍾,立時壓倒了其他聲音,“想必各位都已知道,近日武林出現了一些神秘的人物,這些人攜帶著的金鳳凰一旦在哪裏出現,哪裏就會有英雄喪命。短短十幾天,包括少林方丈一燈大師、武當道長空明、峨眉師太絕塵以及點蒼派、崆峒派、華山派,南海劍派、鐵劍門、慕容世家的各個派別的的英雄豪傑,喪生在他們手下已不下一百二十九名。

這其中還有落日山莊莊主落日劍莫意閑,威遠鏢局風雷掌華天南、華劍明父子,閑逸島島主琴簫先生皇甫星月。江湖慘變,武林浩劫。我等身為武林中人怎能漠然視之,苟且偷生?是以在下雖無德無能,也要鬥膽遍撒武林貼,誠邀各路英雄匯聚泰山,共議武林大計,看如何拯救我武林人士於水火,免遭塗炭。”

話音未落,群雄早已是按捺不住,一個個摩拳擦掌,熱血賁張。

“想我武林英雄輩出,風平浪靜二十多年,什麽人膽敢如此放肆?”

“就是,我武林豪傑濟濟,豈容一隻小小的鳳凰的鳳凰興風作浪!”

“哼,一隻小小的鳳凰還能掀起多大風浪!”

“哈哈哈哈!”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笑聲。笑聲轟然,音浪滾滾。然而,這笑聲忽然之間就聽不見了,因為一陣尖利而巨大的桀桀怪笑之聲憑空裏突然響起,壓到了其它所有的聲音。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人群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七個人來。這七個人有男有女,形態各異,為首一人如漆黑的竹竿。漆黑的手掌已經展開,掌心之中赫然托著一隻金燦燦的鳳凰。鳳凰並不很大,這並不很大的鳳凰乍一出現,卻立刻引起了很大很大的動靜。有的人開始憤怒,有的人開始詈罵,有的人開始後退,當然也有人開始向前。人影一閃,一個魁偉的身影已經到了這七個人麵前。鶴筆門掌門人鑽天鶴範一飛手指蝰蛇,厲聲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我武林橫行!”

黑衣人並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我是蝰蛇。”四個字一出,有人手心開始發冷,有人腿在打顫,有人胃在收縮。

範一飛全身繃緊,身體挺得筆直,依然大聲喝道:“鼠輩擾我江湖清淨,殺我武林英雄,罪不容誅,今天, 範某就斬掉你的蛇頭,伸張武林道義,為武林除惡!

“範門主何必心急?”蝰蛇的微笑依然很溫和,“今日泰山武林大會,來的都是客,在下長途跋涉而來,也算是一個遠客吧?”

“呸!”範一飛須發怒張,“爾等屠戮我英雄豪傑,也配稱客!”

蝰蛇的笑容依然很燦爛,漆黑的手掌舉起,金黃金黃的鳳凰在他的掌心中比天空中的太陽還要輝煌。“各位,蝰蛇等奉鳳凰城城主之命,來此分發鳳凰令,願令此令者,就是鳳凰城的朋友,不願領此令者,就是鳳凰城的敵人。鳳凰一出,天下大同!領此令者生,不領者死!”

此語一出,人群沸騰。範一飛背後三尺多長的鐵杆鶴筆已經握在手中:“死亦何懼!今天,範某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讓鶴筆門接下鳳凰令!”說話聲中,四十八斤重的鶴筆已經舞動如風,一招橫掃千軍向蝰蛇擊去。蝰蛇的笑容還在臉上,手心之中不知何時卻多了一把黑漆漆的刀來,刀雖然已經取出,眾人卻看不清它的形狀,因為刀身已插入範一飛的心髒。刀身全沒,隻留下黑漆漆的刀柄。

範一飛手捂胸口,瞪著大大的眼睛,高大的身軀慢慢倒下。他至死也不明白,刀,那把黑漆漆的牛角彎刀,怎樣就突然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看著慢慢倒下的範一飛,人群之中,發出陣陣驚呼。驚呼聲中,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個山嶽般的身影飄過,一杆一丈多長的銀槍擋住了蝰蛇的去路。蝰蛇凝神一看,麵前之人,身如鐵塔,腰杆筆直,如山之勁鬆,比腰杆還要筆直的卻是他手中銀光閃閃的長槍。

“泰山之上,豈容鼠輩橫行,一槍穿心卓一泰今天就要刺穿你蝰蛇的七寸!”槍尖顫動,丈餘槍身竟也隨之急顫。

蝰蛇身後,一堵牆走了出來,蝰蛇立刻隱入牆影之中。碩大無朋的廚師雙手緊握,手中,當然是閃閃銀光的梅花針。

銀槍銀針,究竟哪一個更亮?

卓一泰一聲暴喝,銀槍刺出。立時,人們隻看到眼前銀光閃動,勁風陣陣,已經分不清人影槍影,喝彩之聲頓時如山澗雷鳴。光影之中,廚師的身形卻如一隻遊魚,雙手揮動,梅花針形成一道道銀線,密密地織成了一張銀網,向卓一泰兜頭罩去。銀光陡然暴漲,驚天動地的一聲暴喝聲中,銀光又陡然消失。

卓一泰穩如泰山,手中長槍不再顫動,丈餘槍身竟然已經不見,隻看得見穿越龐大無比的軀體而過的尺餘槍尖。卓一泰回手一抽,廚師牆一樣的身軀轟然倒下,激起了人群之中熱烈無比的掌聲。

卓一泰銀槍往地上一頓,手握長槍,迎風站立,身體筆直如槍,站成了一尊山神。

“什麽狗屁一槍穿心!塞北雙殘今日就看看你的槍能不能穿透自己的心!”不待話音落地,塞北雙殘四隻手已經揮動,四隻手揮動,四隻飛輪便已經飛旋。急速旋轉的飛輪轉動,發出尖利的破空之聲,破空之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聽在耳中,讓人心肉跳,神情恍惚。一些人已經麵色赤紅,鼓膜發漲,不得不抱住頭蹲下。

卓一泰神情肅穆,握住槍身的手竟然有了輕微的抖動。他猛地長吸一口丹田之氣,一聲怒吼,槍影晃動,銀光驟閃,一招翻江攪海,長槍再度出擊。

塞北雙殘的四隻飛輪,夾雜著撕裂人心的尖嘯飛向卓一泰渾身的各個要害之處。一隻飛輪高速旋轉,直旋向卓一泰的麵門。

卓一泰銀槍一挺,一招舉火燎天,迎向急速而來的飛輪。飛輪擦槍而過,飛向卓一泰身後的一顆巨鬆。砰然一聲大響,巨鬆高大的樹身竟然被齊生生切斷。這隻飛輪究竟能夠攜帶多大的力量,竟然能夠切斷合抱粗的古鬆?

就在眾人還來不及驚愕之際,卻見切斷巨鬆的飛輪竟然又旋轉著倒飛而來,再次飛向卓一泰腦後。卓一泰雙腳不動,身體平生生向後倒下,堪堪避過飛輪,然後,幾乎貼地的身體陡然彈起,銀槍背在身後,手腕一翻,手指一轉,便形成一圈巨大的圓光銀影,罩向塞北雙殘。

塞北雙殘的身體猛然向上拔起,如一隻雙頭蒼鷹飛向半空。停留半空之際,四隻手掌緩緩畫圓,隨著畫動的手掌,四隻飛輪在他們的頭頂急速轉動。轉動越來越急,聲響越來越強,急到最急之處,響到最響之時,電光火閃一般,飛輪便飛向卓一泰的頭頂。

好個卓一泰,處變不驚,長槍筆直上舉,一招白虹貫日,槍尖竟然把四隻高速旋轉的飛輪串羊肉串一樣全部串中。一時間,光影頓失;一時間,士氣激昂;一時間,歡聲雷動。然而,就在人們的歡呼之聲中,卓一泰的山一樣的身軀卻猛然倒下。長槍在手,人卻已經倒下。

原來,就在卓一泰槍串塞北雙殘的四隻飛輪之際,誰也沒有想到塞北雙殘的雙手之中竟然又多了兩隻飛輪,兩隻飛輪破空而出,一隻擊中了卓一泰的前胸,一隻擊中了他的後背。一隻飛輪尚且能夠切斷合抱的古鬆,而現在,兩隻飛輪卻同時擊中了卓一泰,所以,卓一泰就算是真的穩如泰山,也隻能倒下。

陳滄海心頭升起萬丈怒火,他緩緩地起身,正要邁開步伐。一個人已經走出人群。這人身材修長,一身白衣潔白的沒有一絲灰塵,臉色卻比白衣還要蒼白。看到這個人,武林第一刀陳滄海就坐了下去,很穩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