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導演廢了

“還沒下班?”

“馬上。”

四號樓218房間外,一個身材高大、肩寬背厚的中年男子,手拿著一捧玫瑰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晚上八點半,屋子裏依然亮著燈。

第二臨床學院的拚命三娘尤瑜,連晚飯都沒吃,依然在忙活著對接明晚新生文藝匯演的事情。這場文藝匯演,名義上主辦方是學院方麵,但真正出力的,還是梁鑫所在的零六級團總支學生會,也就是尤瑜直管的這塊。

學院團委那邊,充其量隻是負責“指導”——也就是瞎逼逼,外加裝逼而已。

“唉,煩死了,原本都定死的好多事情,臨時又改了改,我們團委那群人這是……算了,算了,不說了。”尤瑜做項目對接,做得有點煩躁。

她的未婚夫笑了笑,把花放在她的桌上,雙手搭上她的肩,輕輕地捏了捏,“工作是做不完的,完美的工作,更是永遠能找出下一個瑕疵來,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團委領導那邊,不給你搞出點毛病,那領導當得有什麽意思啊,你給麵子,稍微配合一下,讓他們心裏舒坦舒坦,收獲一點尊重,差不多就行了。事情本身啊,你說它重要,它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唉,道理我懂啊,就是……”尤瑜搖搖頭,“不說了,走了,走了。”

她抓住未婚夫搭在她肩上的手,也輕輕揉了揉,表示感謝。

未婚夫知道她壓力大,尤瑜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其實也很簡單。

現在學院裏三個人爭一個升職名額,尤瑜在三個人中年紀最小、資曆最淺,隻能盡可能地把事情全都做到最好,她才有可能脫穎而出。

對現在的她來說,她手頭再小的事情,那也是大事情。

畢竟早升職一年和晚升職一年,區別實在太大了。

而且最關鍵是,過了今年,明年還不一定還有機會。

錯個這個村,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有下一家店了……

“好累啊,先去吃飯吧,我快餓死了。”尤瑜拉著未婚夫的手,就要站起來。

可都不等她的膝蓋伸直,桌上的電話,忽然又響了起來。

尤瑜眉頭微微一皺。

她的未婚夫馬上很霸總的氣勢道:“不用管,早都下班了,這都幾點了啊?”

尤瑜想了想,說道:“還是接吧,剛才我還在跟他們說話呢,他們知道我還沒走。”

說著話,就已經把座機話筒拿了起來。

“喂,你好。”尤瑜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精神、幹練、平和。

電話那頭,卻並非是學院領導打來的,而是院學生會宣策中心的主任——其實就是個大三小屁孩兒,也是這次學院新生文藝匯演的“副總導演”馮文超。

在馮文超上麵,還有總導演,院學生會的副主席陳思宏。

導演上麵,還有一個總指導:院團委學生會的主席田景昊。

總指導上麵,還有兩個總顧問,也就是學院團委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書記(這位可是真的副科級幹部了),某某某老師;以及,這會兒正拿著電話,和馮文超對話的尤瑜本人。

所以事實上,在這個項目中,尤瑜其實就是這群過家家小朋友們的實際最高指揮。

至於尤瑜頭上那位學院團委副書記,人家自然是不用幹活的……

“尤老師,我是文超。”

此時的學校大禮堂裏,即將完成所有準備工作的舞台下方,日理萬機的馮文超馮主任,在聽趙亮投訴過梁鑫的“反動言論”後,看著舞台上那些穿著舞蹈服的護理專業的新學妹們的曼妙身姿,在明亮的舞台燈光照耀下,他忽然對自己產生了某些幻覺。

他覺得自己,好像能和這個世界,平等對話了。

“哦,怎麽了?又出什麽事了?”尤瑜一聽不是學院領導,明顯語氣上放鬆下來。

然後就聽電話那頭的學生,跟他打起了官腔。

“出事情,倒是談不大上,不過確實是有點事情。您那邊,就是零六級學生會過來幫忙的新生裏麵,有個叫梁鑫的同學……”馮文超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看向告狀的趙亮。

趙亮露出笑臉,心說梁鑫你個小菜雞,這回還不死?

還嚇唬老子,跟我說什麽級別?

我什麽資曆你什麽資曆啊?跟你大三學長談級別,你也配?!

“梁鑫,他怎麽了?”尤瑜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馮文超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就是這個同學吧,實在是有點太有個性了,我們這邊讓他來幫個忙,他直接就說沒空,還說什麽我們的級別,沒資格使喚他什麽的,反正就說的就是……挺官僚的,大家都是同學嘛,還跟我們扯什麽級別……”

尤瑜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吭聲。

馮文超見尤瑜沒反應,還以為她在認真聽,越說越來勁,“本來我們下午就叫他過來了,他說你那邊找啊,就直接沒來,也沒讓人給我們帶個話,搞得我們很多工作都開展不了。還是我們自己出人手,臨時把他的活兒都給幹了。”

“你們叫梁鑫去幹什麽?”尤瑜忽然打斷,“下午放學的時候,是我找他的,你們那邊的工作,那麽難做的嗎?他一個人,離開那麽一會兒,你們的事情就做不下去了?”

“啊?”馮文超一愣。

尤瑜又重複追問:“你們讓他做什麽事了?”

“呃,其實也談不上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

馮文超有點支吾,新生那麽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跳舞的學妹們身上,壓根兒就不知道梁鑫是誰,到現在連名字和長相都沒對上,隻能小聲問趙亮,“梁鑫是來幹嘛的?”

趙亮也縮著脖子,小聲道:“扛包,去倉庫搬東西。”

“就是搬點東西。”馮文超心裏略微覺得有點不妙了,可也隻能硬著頭皮,先回答尤瑜。

尤瑜一聽這話,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太餓了,還是本來就肚子裏憋了火。

情緒一下子控製不住,衝著馮文超就抬高了嗓門:“這點事情,你也要給我打電話幹嘛?少個人搬東西而已,也要跑到我這裏來告狀?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嗎?還是故意沒事找事,跟我搬弄是非呢?梁鑫到底是怎麽跟你說的,我現在不管。這麽大一個活動,一整個學院和我們整個零六級的同學,這半個月來一直在配合你們!

你是現場負責人,出了什麽事情,那也是你現場指揮工作沒到家。再說現在八點多鍾,你有這個統籌全局的責任,你一直留在現場工作,很辛苦,很不容易,我能理解,也代表同學們感謝你的付出,可是人家梁鑫是不是新來的同學?進學生會也才不到一個星期,最多算一個星期,很多工作、很多我們內部的情況都還沒搞清楚,你叫突然間就八點來鍾叫他去給你搬東西,你想想,這合理嗎!你有提前通知過嗎?有明確的這方麵的排班製度嗎?有嗎?”

“呃……”馮文超的喉嚨,仿佛被命運給掐住了,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尤瑜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語速飛快道:“沒有,是不是?沒有就是你的問題!文超,這件事情,你給我打電話,我說實話,我不太高興。

你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現在的這個思想狀態,學生會不是讓你體驗對人指手畫腳的感覺的,我是因為相信你們願意為同學服務,有這方麵的奉獻犧牲的精神,願意把自己寶貴的學習時間拿出來做點事情,我才讓你們慢慢接觸各個崗位的分工和工作。在我們學生會裏,大一新進來的同學,和你們這些大三的同學,大家最多隻是分工不同,哪有什麽地位的區別?

你們現在還是學生,就有這樣的想法,將來進了社會,這怎麽得了啊?”

“可是梁鑫他……”馮文超也被說得急眼了,還想拉梁鑫一起下水,垂死掙紮。

尤瑜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梁鑫的事情,我會單獨再找他談。你今天早點休息吧,演出準備工作剩下的事情,我讓思宏和景昊跟我直接對接。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再鬧到我這裏來,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酒,工作做得也太不嚴肅了!”

她氣呼呼地一通罵,說完也不等馮文超有什麽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大禮堂的舞台下方,馮文超聽著手機那頭嘟嘟嘟忙音,幾分鍾前的那種意氣風發,消失得一幹二淨,整張麵孔,變得異常慘白。

“文超……”趙亮眼巴巴看著他,問道,“老師說什麽了?”

馮文超扭頭看看他,突然間咬牙切齒,對趙亮破口大罵:“你特麽是不是傻逼?這種事情幹嘛來找我?”

“不是,怎麽了啊?”趙亮忙道,“你自己說,找尤老師搞定的啊!”

“我告你媽!你給我滾!”馮文超風度全無,見趙亮傻站著不動,又來一句,“你不滾是吧,那我走!”怒吼聲中,扭頭就朝禮堂出口大步走去。

舞台上上下下,一看導演跑了,台上一大群可可愛愛的護理妹子們,不由得滿臉茫然。

“沒事,沒事啊!馮學長遇上點事情,這邊的事情,我接手了!”

院學生會副主席陳思宏好在一直在現場監工,馮文超和趙亮發脾氣的時候,他已經接到尤瑜的電話,簡單說完湖,急忙穩定住了局麵。

現場的妹子們鬆了口氣。

排了將近半個月的節目,還以為要被迫取消了呢……

搞半天原來隻是導演廢了。

無所謂,完全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