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午夜嗚咽
噔噔噔噔——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海星獨自跑上了樓，接著傳來房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海星！”
真木誠一郎在底下的樓梯前抬頭望著，半晌也沒有得到回應。
“抱歉。”他望向剛結婚不久的妻子，“海星她……”
鬆千秋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或者說已經適應了這些天來繼女的針對了。
“春海。”
她又望向偏著腦袋站在牆邊的兒子，“你剛才想對海星動手，是吧？”
“……沒有。”
真木誠一郎也靠了過來，“抱歉，春海，鬆小姐，剛才是海星說得太過分了……”
“——有人在嗎？”外麵的店裏忽然有人呼喊。
鬆千秋看向他，“誠一郎先生過去吧，這邊交給我就行了。”
真木誠一郎又看了看春海，點了下頭。
待丈夫出去，鬆千秋蹲下身來，摸了摸兒子的臉。
她做了個鬼臉，卻沒能逗笑他。
他漸漸長大，這一招也越來越難起到作用了。
“春海剛才想打海星，對吧。”
“……”
他這次沒有否認。
“誰讓她剛才說那種話。”
鬆千秋輕輕歎了口氣。
“海星隻是對我、對她爸爸有些誤解，我們會想辦法解開這些誤會，但動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哦——春海這半個月已經跟海星打了好幾次架了吧。”
“都是她先動手的。”春海說道。
鬆千秋看著他沒說話。
被盯了一會兒，春海垂眼躲避她的視線，“有兩次是我先動手的……”
“隻有兩次嗎。”
“……也可能是五次吧。”
鬆千秋除了歎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總而言之，海星現在是春海的妹妹，你不準欺負她。”
“她要是欺負我呢？”
“哥哥就是要被妹妹欺負的。”
春海立即抬起頭來：“哪有這種事——”
鬆千秋笑了笑，接著說道：
“海星是女孩子嘛，如果她隻是發發脾氣，春海就稍微忍受一下；她要是動手……”
“——我就可以打她。”
“不可以。”
鬆千秋瞪了兒子一眼，又捏住他的手腕，“海星要是打你，春海就這樣抓住她的手，讓她打不到你不就行了嗎？難道春海的力氣還沒有女孩子大？”
“怎麽可能！……不過光的力氣就跟我差不多。”
“光……光的情況另說。總而言之，不許再對海星動手了——春海以前明明很喜歡海星來著，還說要跟她結婚呢。”
春海撇了下嘴，“我跟一葉結婚都不會跟她結婚。”
“不準說這種失禮的話。”
鬆千秋戳了下兒子的腦袋，“一葉小小瘦瘦的，不也很可愛嗎？而且我覺得那孩子也很聰明。”
春海躲著她的手指，也就沒有問出她為什麽會覺得一葉聰明。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去洗漱一下，然後就上樓睡覺吧。”鬆千秋站起身來，又摸了摸他的頭。
“媽媽呢？”
“還沒到關門的時間呢。”她指了指外麵，“媽媽要給爸爸幫忙。”
春海沒說什麽，去洗漱了。
洗漱完，來到二樓，海星的房門緊緊關著。他看了兩眼，打開旁邊另一個房間的門。
這是他剛住了半個多月的新房間。
最初的陌生感逐漸消退，他從壁櫥裏拖出被褥，鋪在地上，對這件事已經有些熟練了。
在躺下睡覺之前，他又打開窗，朝街道上望了望。
他的房間在側麵，窗外的視野比海星那邊稍微差些，不過還是能看見斜對麵的森見古本店。
“一葉很聰明嗎？”
望著書店門口發亮的燈牌，他嘀咕一聲，隨後關窗睡覺。
隻是對小孩子來說，夜晚實在太漫長了一點。
夜越來越深，外麵也越來越安靜，而他一直醒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接著，房門被打開。
他閉上眼，來人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將他身上的蓋被往上拉了拉，沒停留多久便又出去了。
是媽媽。
“關門了嗎……”
春海在黑暗中豎起耳朵，很快，他聽見了卷簾門落下的聲音。
他閉上眼，也準備認真地睡覺。
而就在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外麵又響起一陣輕得多的腳步聲。
房門又被打開了。
輕微的腳步，一直走到他身後才停下。
黑暗又恢複了寂靜。
“……”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被子忽然被掀開，有人鑽了進來。
背後和腰間貼上冰涼的觸感，黑暗中響起一聲啜泣。
“春海……不要討厭我。”
一點潮濕，在背後緩緩蔓延。
多年過去，當她再次從背後抱住他，恍惚之間，成瀨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原來你沒睡著嗎。”
她抱緊他，腦袋抵著後背。
“醒過來了……”
成瀨對剛才入睡前的多餘舉動有些後悔，掙了兩下，抓住腰間的手腕。
“你在幹什麽呢……”
海星沒說話，腦袋在他背後輕輕蹭了蹭。
嘩嘩——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
“肚子餓了嗎。”
“不……”
躺在榻榻米上，成瀨望著隻有一點微光的院子，低聲詢問：“那海星到底想做什麽。”
海星又沉默了。
察覺到透過浴衣傳來的潮濕，成瀨深深吸了口氣。
“你哭什麽。”
抽泣聲此時才得到容許，稍微泄露出一點。
“不知道……我不知道……”
海星重複著說了幾遍，聲音越來越低。
“海星……”
“……現在這樣，太奇怪了。”
成瀨抿了下唇。
“一起出來旅遊，一起吃壽喜鍋，晚上還一起睡覺……太奇怪了。”
海星抬手在眼底抹了抹，“以前的事情，你已經忘記了嗎？”
“……沒有。”
“所以……現在是在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嗎？”
又沉默幾秒，成瀨說道：“海星不也是嗎。”
“……”
她一時無言，眼淚又流了下來。
院子裏大雨轟鳴。
兩人在沉默裏僵持著，成瀨掙開她的胳膊，坐起身來。
雙眼已經適應昏暗，他看了看睡得正熟的瀧川光，又低頭看向海星，深吸一口氣後開口：
“在媽媽和誠一郎先生分開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就已經全部結束了。那個時候，海星不是也已經接受了嗎。”
“……”
她低下腦袋，縮在被窩裏，含糊地說著聽不清的話。
成瀨將被子掀開一些，她又縮了縮。
“……我不想接受。”
他深深呼吸，又緩緩開口。
“那個時候，我已經清楚地告訴海星了：我就是為了傷害和報複海星，才假裝說喜歡你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覺得我這種報複的方式是正確的……不，沒什麽正不正確，你和我當時都隻想著傷害別人而已。”
成瀨伸手將被子壓下去，強迫她看著自己。
“海星當時說，早就知道了我在騙你，隻是在配合我而已，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們之間一切真實和虛假的關係，都已經全部結束了。”
海星張口無言，眼底一下子又湧出一大串淚來。
成瀨鬆開手，又別開視線。
“現在一起出來旅遊，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是想跟海星作為普通朋友正常地相處……與過去無關。”
海星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從他的被窩裏坐了起來。
她低著腦袋，頭發早在之前的輾轉裏變得淩亂，聲音有些沙啞。
“朋友……”
“嗯。”
又是一陣沉默。
“看著我。”
成瀨轉過頭，“什麽……”
她突然靠近，毫無征兆地吻了上來。
“唔……”
盡管生疏已久，唇舌還是下意識地作出了回應。
柔軟，潮濕，冰冷而熾熱。
粗暴的索取，疼痛的快感。
“……”
成瀨終於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推開。
她還想要靠近，被他推倒在被褥上，一隻手扼住她的脖子。
他冷冷看著她，手上卻使不出力。
“我說了，已經結束了……全部都結束了。”
粗暴的碰撞，留下疼痛的結果，一絲血腥的氣味在彼此的口腔裏彌漫。
“這種感覺……”
被扼住脖子，海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我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