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遲來的睡眠
書籍修複，還是森見古本店主營業務為收售二手書時的附帶服務。隨著這幾年經營重心的逐漸轉移，這項服務也悄然沒落，直至完全取消。
而森見一葉自小耳濡目染，也親自動手幫忙修複過幾次，技術說不上精通，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畢竟大部分書籍隻要修複到能正常翻閱的程度即可，真正有價值的古書，也不會送到她家店裏。
“是在這個房間嗎。”
打開燈，走進一樓某個放置雜物的房間，森見在雜物堆裏翻找片刻，又打開了幾個櫃子，結果毫無收獲。
“不在呢。”
修補書籍的工具大概是兩年前那次店鋪整理時拿過來的，可具體放到了哪裏，她實在沒有半點印象了。
啪嗒。
關了燈，帶上移門，她回到走廊裏，找向下一個房間。
她家這幾棟繼承自祖上的房子很大，大到她自己都不清楚哪個房間放了哪些東西，隻能一間間找過去。
“……”
還沒打開第二個房間的門，森見忽然眼前一黑，身體跟著搖晃了一下。
她扶著牆，站了一小會兒。
腳步虛浮，腦袋也發熱發暈，缺乏休息又一夜未眠的後果終於顯現，而她剛才還蹲下來翻找了半天。
“春海……”
她忽然有些心慌，低低地喊了一聲。然而聲音太小，甚至無法傳出走廊，遠在客廳的成瀨壓根聽不見。
她也沒喊第二聲。
稍微緩了片刻，森見打開門，走進最近的房間坐了下來。
“……還以為要死掉了。”
真的突然死掉的話，他大概也會嚇個半死吧。
她忍不住低笑一聲，身體後仰，在榻榻米上躺下，又仰頭看了看。
這是她之前的房間，後來因為更喜歡待在樓上，就搬上去了，不過這邊還是放了不少她以前的東西。
“修補的工具，應該也不在這裏……”
閉上眼睛，森見放鬆下來，讓身體完全躺在榻榻米上。
“是在爸爸媽媽的房間嗎，還是拿到庫房去了……”
沒有印象，完全想不到。
躺下之後，疲倦如潮水一般湧來，她索性不再去想。
“有點冷……”
一晚上沒睡，成瀨忽然上門，她沒精神也沒力氣換衣服，穿著睡衣就下來了，此時躺著不動彈，很快感覺到了寒冷。
“好冷。”
越是躺著，她越不想動，隻能不斷蜷縮著身體，盡力保留僅存的溫暖。
“好冷……好冷……”
漸漸地，唇間的低語失去意識的指引，變成均勻的呼吸。
抱著自己，少女蜷縮成了一團。
……
放下看了一半的書，成瀨伸了個懶腰，又看了看客廳的入口。
“還沒找到嗎……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一直在看書，他對時間的流逝隻有一點模糊的感覺。
“好冷。”
森見家的客廳空曠得讓人看著就覺得冷，更何況他還坐著半天都沒動彈。
陽光照射在關閉的格子門上，成瀨起身過去，將門打開，光照及身，立即感覺到了暖意。
外麵也沒風，他想了想，索性拿著書坐到了緣側。
而在成瀨身後的和屋深處，某個房間裏，蜷縮成一團的森見忽然動了動，從睡夢中醒來。
“好冷……”
她抱緊自己，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掙紮著坐起身，森見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
她怎麽會睡在這裏？
一夜未眠，睡眠的巨大慣性依然在拉扯著她，此時的她隻想倒頭繼續睡下去。
然而寒冷也在不斷刺激著，無法忽視。
“被子……”
森見爬到最近的壁櫥前，拿出被褥鋪在地上，又抱了床蓋被。
鑽進被窩，短暫的寒冷過後，厚實的溫暖緊緊擁抱著她，消退幾分的睡意又席卷而來。
好溫暖……好像忘記什麽事情了……
不管了。
她閉著眼，很快停止了思考。
“……”
十多分鍾後，站在打開的房間門口，成瀨沉默了好一會兒。
半天沒見人，誰能想到她是在這裏睡覺？
“這裏好像是森見以前的房間來著。”
在門口看了看縮在被窩裏的森見，又隨意打量了一下房間內部，成瀨也沒進去，將門帶上了。
看樣子，她還沒找到工具，而他也沒打算在別人家裏亂翻，隻能遲點再過來。
將要修補的破書留在這邊，成瀨在手機上留了言，先回家了。
而房間裏，連日來嚴重缺乏休息的森見睡得深沉，一天都沒醒，直至日暮昏黃。
“……”
望著昏暗的天花板，她愣了半天的神，才逐漸明白自己身處何處。
有些事情模糊得像是夢境。
“成瀨是不是來過……唔，來過嗎，還是我在做夢……現在到底幾點了。”
她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又低頭嗅了嗅，被褥上傳來一點淡淡的黴味，是很久沒曬過太陽的結果。
畢竟她也不住在這個房間了。
又發了會兒呆，森見坐起身，摸到眼鏡戴上。
通過牆上掛著的鍾，她得知了現在的時間。
“五點……下午五點？我睡了一天嗎。”
意識到沉睡一整天的實際含義，心底的煩躁也隨之而來。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本來想在今天給那幾張卷子改錯的……”
而在昨晚徹底失眠之時，這個計劃就已經無法實現了。
——學習塾的考試，她又考砸了。
壓力湧如堤潰，排山倒海，她都不記得自己昨天是怎麽從學習塾回到家裏的。
盡管理智不斷告訴她，此時的失敗並不是什麽壞事，甚至於她有益，但她沒辦法不去在意。
她在意了一整夜。
一旦回想起這些，那些陰暗消沉的、令她胸口發悶的情緒，也再度湧現。
她往後倒下，又閉上眼，可躺了一整天，她已經無法再入睡了。
“煩死了……”
她一開口就忍不住嗚咽起來，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裏。
睡了一整天，今天晚上肯定又睡不著了，難道又要明天白天來補覺嗎？
可到後天上學了，又該怎麽辦？
昏暗的房間裏，負麵情緒如潮水一般不斷湧來，卻又不會退去，在她胸口堆積著，越來越沉，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
不行。
某一刻，她忽然警醒。
必須得做點什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不能在這種情緒裏越陷越深，她會崩潰的。
做點什麽……
她情不自禁地將手伸進被窩。
她閉上眼，吐出歎息，消解壓力。
“嗯……”
吐息漸漸沉重，伴隨著無意識的低吟。
“——森見，你醒了嗎。”
走廊裏突然響起的聲音，令她渾身一抖。
成瀨？
都一天了，他還在她家待著，沒有回去嗎？！
森見的意識瞬間清醒了七八分，然而身體卻已失控。
“等……唔！”
聽見她的“回應”，成瀨拉開了自己離開前關上的門。
四目相對。
她緊咬嘴唇，以毫無保留地姿態麵對著他。
成瀨愣住了。
巨大的衝擊令他暫時失去了言語能力，幾次張嘴又合上。
或許隻是過了幾秒鍾，又或許過了半個世紀，他終於回過神。
“……抱歉，打擾了……”
“等一下……”
他立即關上門。
噔噔蹬蹬——
門內連滾帶爬的慌亂腳步聲裏，是帶著哭腔的尖叫。
“你給我等一下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