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午休時間
筆在指間旋轉。
翻山越嶺，遊走無定。
每一次停頓與騰挪都恰到好處，活像一位隻挑戰艱險的頂尖舞者，並且不知疲倦。
可它就是無法在紙上也變得活躍。
瀧川光歎了口氣，手裏的筆也停下來，在筆記本上停頓良久，最終隻留下一串稍顯淩亂的省略號。
她很快找到安慰：自己在運動方麵已經足夠出色了。
於是指間的舞者再次跳躍起來。
“好，時間結束。”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從手表上移開視線，環顧著底下的學生，“這道題都做出來了嗎？”
應者寥寥，一部分學生因此露出安心的微笑，而腦袋埋得更低。
當然，也有不知收斂的。
“瀧川，你在笑什麽呢。”
瀧川光轉了下筆，臉上笑容不變，“沒什麽。”
“你上來做這道題。”
“對不起，我不會。”
她搖頭，台上的數學老師也搖頭，不過也沒為難她，畢竟這道題確實有些難。
“有誰做出來了嗎？”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教室後排忽然傳來回應，卻不是為自己發聲：
“老師，轉校生做出來了！”
“轉校生……”
數學老師低頭翻看出席簿，半天也沒找到哪個名字比較陌生，幹脆抬頭道：“轉校生是哪位同學，上來解答一下吧。”
“……”
看著探著腦袋、正用目光鼓勵他的後座同學，成瀨一時也無話可說，起身上去了。
兩分鍾後，他拍拍指尖的粉筆灰，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真厲害。”尚子麵帶微笑，比自己做出來還高興些。
成瀨對她一笑，接著對後座的女生說道：“我想上去的話，自己會說的。”
“你不樂意啊？”
“我……”
“抱歉啊，下次不會了。”
她重重拍了下他的肩，無論是動作還是說話的方式，都更像個男生。
“不過你可真厲害，我剛才觀察過了，你是C班第一個做出這道題的。”
“還好吧。”成瀨隻是提醒，見對方很快接受，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春海現在學習很好嗎？”一直旁觀的瀧川光忽然問道。
成瀨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明明以前跟我差不多的說。”
“你說的以前都是多少年前了。”
畢竟還在上課，他很快轉回腦袋，瀧川光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直關注著他。
一整節數學課下來，她終於確信，成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跟她一樣不上不下的“中等生”了。
“為什麽？”
她記得他以前從來沒有對學習表現出多少興趣，學有餘力那就去玩，倒是彼此共同的宗旨。
而她貫徹得更深入些：沒有餘力，也可以玩。
“什麽？”
成瀨不知道她還在糾結幾十分鍾之前的事情，問清楚後有些哭笑不得。
“學習和運動總要有所擅長，我也需要一個突出的優點。”
瀧川光沒聽明白，“需要？”
成瀨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窗邊，讓她也過來，然後才開口。
“從青森的鄉下來到東京那種大城市，就算別人什麽也沒說，我多少還是會有些自卑感……”
更何況，當時的實際情況與“什麽也沒說”截然相反。
“所以，我就嚐試著努力了一下，結果還算不錯。”
雖然無法完全體會他的心態，不過瀧川光也差不多能理解了。
“大城市也不是什麽都好呢。”她感慨道。
成瀨隻是一笑。
旁邊的尚子抬頭看著他，目光沉靜，隻有她知道他所遭遇的一切。
“那春海跟一葉，誰的學習更好一些？”
“這得考了試才知道。”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瀧川光腦海裏成瀨的形象稍微發生了一些改變，但也隻有一點而已，半節課過去，她的注意力又飛遠了。
上午的時間過得不快不慢，疲憊在累積，饑餓感在堆疊，當二者差不多都快到極限時，上午也結束了。
午休的鈴聲落下不久，教室裏的人就少了大半。有的去食堂，有的隻是想換個地方吃便當。
瀧川光也是提著便當離開的人之一。
尚子搬著凳子坐到成瀨座位旁，為他解釋道：“光是去三年級的教室陪月姐一起吃飯了。”
“怎麽？”成瀨以為其中有什麽緣故。
“光說隻是想跟姐姐一起吃飯。”
“她是姐控嗎。”成瀨搖搖頭，隨口說道。
“……”
尚子動作一頓。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光才會偶爾特別在意別人口中有點姐姐屬性的自己？
“怎麽了？”
“不，沒事。”
尚子打開便當，露出笑容，“我開動了。”
……
兩人吃完便當後不久，瀧川光就回到了教室。
班裏的其他同學也陸續回來，她靠在教室後門，跟其中一些人談笑風生，也不忘回應每個路過之人的招呼。
“人氣真高啊。”
成瀨在座位上觀察了一會兒，雖然早在見到現在的她第一麵時就有所預感，還是忍不住感慨。
尚子趴在桌上，望著他，也望著後門，“光在學校裏很受歡迎呢。”
他扭頭看她，“你再不睡，午休就要結束了。”
尚子閉上眼，還是麵對著他這邊，“我在努力睡了。”
她這幾天晚上都在忙著縫製布偶，很遲才睡，直接後果就是睡眠不足，一到下午就犯困。
“還好最困的時候是體育課，動起來就不容易睡著了。”尚子說道。
成瀨托著下巴，沒接話，也不看她。
她睜眼望了望，明白他不想把她的休息時間浪費在聊天上，便又合上眼。
雖然教室裏依然喧鬧，如此趴了幾分鍾，她也漸漸有了些睡意。
成瀨無事可做，拿出書包裏的進路希望調查表看了一會兒，提筆在【大學進學】、【專門學校】、【就職】和【其他】四個選項中圈了第一項。
而下麵幾個空格，就是對未來期望得更加具體的內容填空了。
“第一誌願、第二誌願、第三誌願……”
他都還沒有明確的想法。
“津大、津大、津大。”瀧川光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伸著手指依次點過三個格子。
成瀨笑了笑，將調查表收起來。
除了離家近這一點，他對幾百米外的津前大學沒有更多了解，連校門的位置在哪兒都不清楚。
“好歹也是青森唯一一所國立大學。”瀧川光說道。
“我沒有看不起津大的意思。”
“太宰治以前也在津大讀過書呢。”
“我會抽空去參觀的。”成瀨回頭看她，“不過這也不是選擇津大的理由。”
“好吧。”
後座的人還沒回來，瀧川光坐在對方的課桌上，長腿輕晃，“還有兩年多的時間，春海可以慢慢考慮——那張表隨便填一下就行了。”
“嗯。”
成瀨點頭，又隨口問道：“既然是國立大學，津大的偏差值應該也比較高吧。”
“是啊。”瀧川光明白他真正要問的是什麽，“我打算走體育特招生的路子入學。”
“原來如此。”
思緒回到自己身上，成瀨無意識地沉默了一會兒，“來日方長，到時候再考慮吧。”
趴在桌上的尚子，扭頭朝向另外一邊。
“也是。”
瀧川光露出微笑，“不如商量一下今天放學後幹點什麽吧，我今天不用訓練。”
“我得去手工社幫忙。”成瀨麵不改色地說道，“尚子有點忙不過來了。”
“是嗎？”
瀧川光望了望似乎已經睡熟的尚子，“那我也來幫忙吧。”
“光的話……”
成瀨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光認識二年級的學生嗎？”
“認識一些。怎麽了？”
他瞥了眼尚子，低聲道：“我對一些事情有點好奇，到時候可能需要拜托光幫我介紹幾位二年級的學生……最好是女生。”
“沒問題。”
瀧川光答應得很快。
成瀨不再多說，繞開話題，兩人又聊了片刻，直到預備鈴聲響起，午休結束。
“唔——”
尚子坐直身體，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後發現成瀨在看著她。
“睡夠了嗎。”
她微微一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