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啟程
真木家，晚飯時間。
海星埋著頭沉默不語，眉間陰雲籠罩，直到吃完飯也沒能散開。
真木誠一郎坐在餐桌對麵，實在猜不透女兒的真實想法，於是愈發懷念病逝多年的第一任妻子。
“我吃飽了。”
海星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間。
“海星。”誠一郎叫住女兒，覺得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麽，“海星生氣了嗎？”
她否認得比回頭還快，“沒有。”
果然是在生氣。
誠一郎心中歎氣，憑著直覺猜到一部分原因。
“是因為那邊的派對嗎？”
“……”
海星抿了下唇，眉間跟著蹙成一團，“不是……不對，我沒有生氣。你別管我。”
“可春海下午不是來邀請過你嗎？”誠一郎看著女兒，“是海星自己拒絕的。”
海星猛地轉過身來：“他沒說——”
“沒說什麽？”誠一郎一怔，連忙追問。
“……”
她張了張嘴，將湧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別管我。”
丟下最後一句話，海星直接離開餐廳，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海星！”
將父親的呼喚關在門外，轉身麵對黑漆漆的房間，她隻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
開燈開窗，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她一眼就望見了斜對麵森見古本店的燈箱。
下午的時候，那個家夥突然帶著一葉過來，邀請她去參加派對。
可他隻是邀請，沒說那個當了她兩年繼母的女人，明天就要離開這裏。
“怎麽辦啊……”
海星在窗邊趴了下來，對著星空**心事。
她想對她道歉。
為自己年幼時輕信鄰裏閑話而誤解她道歉，為自己針鋒相對的幼稚行為道歉，為自己直到如今才理解她的處處包容道歉……
她想單獨地對繼母道歉，沒有旁人，尤其不能有那個家夥在場，所以她拒絕了今天的派對邀請，打算另尋機會；
可直到吃晚飯時父親無意間提起，她才知道，她要道歉的人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
海星低埋著腦袋。
她在生氣。
對明知最後的機會就要消失，但依然無法鼓起勇氣去參加派對的自己，感到生氣。
……
喝完杯子裏的果汁，成瀨對尚子搖搖頭，表示無需再添。
桌麵狼藉，食物所剩無幾，送別的派對也快到尾聲了。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尚子低聲道。
“嗯。”
成瀨點了下頭，目光掃過旁邊的空位，望向母親的房間。
派對開始後，鬆千秋接了好幾通電話，又打了更多電話出去，尚未回到東京的“圈子”裏，就已經顯露出自己作為知名藝人的忙碌；
為了不讓自己的忙碌影響孩子們的興致，她基本都在房間裏待著。
又一通電話結束，鬆千秋回到客廳，發現森見以及瀧川姐妹都望著自己。
再一掃桌上的狼藉，她也明白過來。
“時間不早，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森見最先起身，向她道別，瀧川光也扶著瀧川月站了起來。
鬆千秋露出無奈的笑容，“抱歉，我一直在打電話，都沒怎麽陪你們。”
三人都搖頭，表示自己理解她的忙碌。
“我很期待鬆小姐的新劇！”瀧川月說道。
鬆千秋對她一笑，“我也很期待月的入學考試結果。到時候，一定要發Line告訴我。”
瀧川月連連點頭，滿臉幸福。
將三人送到門口，鬆千秋說道：
“事務所那邊派了人過來接我，明天早上就得出發，到時候就不跟你們打招呼了——也不要來送我哦，時間太早了，還是在家好好睡個懶覺吧。”
“好的……”瀧川月情緒起伏極大，此時已是眼裏帶淚。
鬆千秋看了看她，又看向瀧川光和森見，最後是尚子，心裏仍對海星的缺席有些遺憾。
“春海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別說多餘的話。”成瀨開始催促幾人回去。
鬆千秋笑了笑，接著說道：“春海雖然看起來還算成熟，但在某些方麵，其實也相當幼稚和別扭……”
“——森見剛才說，要早點回去看書，對吧？”成瀨再次打斷她。
森見推了推眼鏡，看著他沒說話。
鬆千秋笑著搖頭，不再多說，最後一次跟幾人道別，然後讓成瀨送她們回去。
瀧川家很近，而森見家很遠，來到路口，瀧川光表示她們姐妹無需送行，讓成瀨送一葉到家即可。
“嗯，拜拜。”
“晚安——”
目送瀧川姐妹走遠，森見望了眼跟來的尚子，又看向成瀨，“其實我也不需要送。”
“你要住書店這邊嗎？”
“不。”
“那還是送一下吧。”
森見沒有勉強，邁步就走。
路過自家書店，她進去打了聲招呼，很快出來，看見成瀨正望著真木酒店那邊。
“海星沒來，阿姨好像有些遺憾的樣子。”
“沒來也好，省心。”他收回視線，“走吧。”
三人從真木酒店門前走過，離得近了，見二樓的窗戶開著，彼此都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
入夜後，街道上變得安靜。
路燈吝嗇地籠罩著身周一片，將剩下的地方都交給月光。
影子緊緊跟隨，偶爾變淡時，又會分裂出一道更加深沉的分身，悄悄出現，再悄悄消失。
“真的不用送嗎。”森見忽然開口。
“什麽……你說我媽？不用送了。”
成瀨望著遠處黑暗裏孤零零的幾盞燈火，那裏就是森見家，“我都不知道她明天早上幾點走。”
“剛才好像說會有人來接？”
“大概是助理吧。居然特地從東京過來接人……”
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森見望了望他，倒是很樂意跟他多聊聊鬆千秋那種級別的明星的日常生活，那是普通人很難接觸到的一麵，隻是瞥見尚子一直盯著自己，她又息了這樣的念頭。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路也不顯得遠了。
到了森見家，成瀨與尚子跟一葉道別，然後轉身往回走。
“一葉的家實在有點遠呢，大家以前就很少過來。”尚子說道。
成瀨應了一聲，過往的回憶也從角落裏鑽了出來。
“不過每次大家一起玩，一葉倒是都會過來，雖然很不起眼，我都不太記得她那個時候的樣子了……唔，好像總是跟海星待在一起？”
“因為兩家的店鋪離得很近的關係嗎。”
“或許吧。”
尚子看了看他，“就像我和春海。”
成瀨望著月亮，“嗯。”
兩人回到家，已經是將近二十分鍾後了。
尚子如往常那般跟成瀨母子互道晚安，然後回自己家休息；
鬆千秋也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一邊敷麵膜，一邊拿著劇本在客廳亂晃，同時也不忘提醒成瀨早點去洗澡。
收拾完派對的殘局，再洗了個澡，成瀨回房間看了會兒下午新買的書，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去，於是早早躺到了**。
鄉下的夜格外靜謐，不必凝神細聽，隔壁鄰居打開窗戶的聲響也清晰地傳到了他的房間裏。
“……”
下午那股提不起勁的感覺又湧上心頭，成瀨躺著沒動，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了細微得多的關窗聲。
成瀨閉上眼，任由無力感將身體淹沒，以為自己很快就會睡著，然而等待他的卻是持續整夜的輾轉反側。
無論怎麽嚐試都難以成眠，到淩晨三四點鍾，成瀨終於放棄。
他坐起身，盯著窗外望了一會兒，決定等天色稍微亮些就起床，結果躺下後沒幾分鍾就睡著了。
等第二天真正來臨，在被鬆千秋叫醒的瞬間，他甚至滿心惱怒。
在那一刻，沒有什麽比睡眠更重要。
但他還是很快清醒過來。
“媽媽要走了哦。”
“現在？”
“現在。”
成瀨下樓送行，助理佐藤小姐微笑著對他點頭，然後將鬆千秋的行李提到車上。
母親鬆開懷抱，清早的風吹得他有些冷。
“春海自己的生活，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目送她上車，成瀨回過頭，尚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正係著圍裙。
“吃點東西，然後再去睡會兒吧。”
他摸摸肚子，又打了個嗬欠。
“好。”
……
【東京歸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