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陰暗
藍色的火焰舔舐著煮鍋，隱隱跳動，向上方的鐵器以及其中的清水不斷傳遞著自己的熱量。
兩團陰影籠罩過來，鍋底的火焰也變得愈發顯眼。
“我說……”
成瀨伸出手，在火焰附近烘烤著，“煮個烏冬麵而已，需要兩個人嗎？”
“不需要。”森見也伸著手，“但這是我家的廚房。”
成瀨看了她一眼。
“順便有事情要問成瀨。”
“你也有事情要問？”
森見扭頭，“‘也’？”
“……什麽事情？”
她盯了他一會兒，“海星剛才好像哭了。”
“……”
她都看出來了，成瀨也就沒有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一點誤會而已。”
“什麽誤會？”
“海星想去我家，跟我媽道歉，我一開始沒明白過來，沒答應她。”
“道歉嗎……”
森見也露出幾分意外之色，但也沒有太驚訝。
成瀨盯著跳動的火焰，“都過去這麽久了，說是要為以前說過的那些話道歉。”
“以前啊……”
森見沉吟了一會兒。
“成瀨。”
“嗯？”
“你還記得海星家隔壁的隔壁，以前有一家拉麵店嗎。”
“唔……”
成瀨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吧。不過那家店早就搬走了不是嗎。”
“是啊。”
森見點頭，“搬走之前，經營那家拉麵店的是一位單身阿姨來著，跟我們的父母同齡呢。”
成瀨看著她。
“海星之前跟我提過一次，那個人在她媽媽去世之後，頻繁地來她家店裏，一待就是半天。海星跟她關係也還算不錯。
而在真木先生跟春海的……咳，跟成瀨的媽媽再婚之後，她就一次也沒來過了。”
森見也扭頭望來。
“就在她搬走之前，她找到海星，跟她說了一些話……成瀨覺得，她說的是什麽？”
成瀨很快皺起眉。
“我媽的壞話。”
森見看著他：“就連海星媽媽去世的原因，都被推到了鬆小姐的身上。”
“……”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睜大了些，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往的許多事情，一下子都說得通了。
“難怪那個時候，她總是喊我媽‘壞女人’……她是笨蛋嗎，連這種話都會相信。”
森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海星就是笨蛋啊。”
成瀨沉著臉，又過了半天才開口。
“森見知道那個人搬到哪裏去了嗎？”
“不知道。”她望過來，“成瀨想幹什麽？”
“真正要道歉的是那個人吧。”
“她搬走得比成瀨還早，在這邊好像也沒有親戚，早就沒有任何消息了。”
成瀨抿了下唇，心底十分遺憾。
咕嚕咕嚕——
水煮開了。
“該下麵了。”森見說道。
“嗯。”
成瀨拿起烏冬麵，放入煮鍋。
“バカ！”
森見連忙將他擠開，然後將連著包裝袋一起放進去的烏冬麵撈出來，丟進水池。
“嘶……燙燙燙……”
“……”
成瀨也回過神，連忙打開水龍頭，讓她衝洗。
“沒事吧？”
“我才想問這句話，你沒事吧？”
森見在冷水下衝洗著手指，“你在想什麽呢？”
成瀨抿了下唇，望了眼水池裏包裝袋都沒打開的烏冬麵。
“一些陰暗的想法。”
她重重地歎息，“你也是笨蛋嗎。”
“剛才是。”
成瀨搖搖腦袋，驅逐腦海裏的陰暗念頭，“抱歉，你的手還好嗎？”
“隻是稍微沾到了一點熱水。”
森見關上水龍頭，盯著自己的指尖看了一會兒，“沒什麽問題……你要幹什麽？”
成瀨打開後門，去外麵挖了一團雪，捏成小團遞給了她。
“捏著吧。”
“真的沒事了……”森見哭笑不得，又在他要丟出雪團時叫住了他，“算了，給我吧。”
指尖捏著冰涼的雪團，她望了望煮鍋裏的沸水，“要我來嗎。”
“不用。”
成瀨重新拿起烏冬麵，打開包裝，取出麵團放下去。
“要加點什麽嗎。”他問。
“能加什麽？”
“雞蛋。”成瀨回頭望了一眼，“你家也沒別的食材了吧。”
“我有點想吃天婦羅。”
“哪來的食材，你把我做成天婦羅吧。”
森見笑了一下，轉身離開廚房，“隨便你吧。”
她在這邊已經待得有些久了。
回到客廳，尚子果然望了過來，很快又注意到她手裏的雪團。
“手指不小心燙到了。”森見解釋道。
“誒？”幾人都望了過來，“沒事吧？”
“沒事，隻是稍微沾到了一點熱水。”
雪團冰冰涼涼，融化得也很慢，她拿不了太久，兩隻手交替拿著。
片刻後，成瀨端著兩碗烏冬麵過來了。
“還加了雞蛋，真不錯呢。”瀧川光深深嗅了一口，“真香啊。”
森見看著他，“可惜沒有天婦羅。”
“再加個天婦羅也太幸福了吧。”瀧川光笑道。
“想得美。”
放下烏冬麵，成瀨回到廚房，又端了兩碗過來。
剛才的兩碗麵已經分給了尚子和森見，這兩碗自然屬於瀧川光和海星。
“小心點，剛撈起來，麵還有點燙。”
“……”
突然的關心令海星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尚子也望了過來。
成瀨沒有多說，最後一次返回廚房，將自己的那碗麵端來這邊。
重新坐回被爐裏，幾人圍在一起，吸溜吸溜地吃起了烏冬麵。
“味道還不錯呢。”
“所以以後隻要有我和尚子在，你就不要考慮什麽自己做飯的事情了。”
瀧川光笑著瞪了他一眼：“看在烏冬麵的份上……”
成瀨低頭吃麵，又瞥了瞥旁邊的海星。
等吃完烏冬麵，考試前的最後一次學習會，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碗放在那裏吧，我會洗的。”
森見手裏仍捏著剛才的雪團，比剛才稍微小了一些，但也更圓潤了。
送走幾人，她回到樓上的房間，將雪團放到窗外曬不到太陽的地方。
在寒冷的冬季東北，這團雪能一直放到明年的春天。
同伴們早已走遠，看不見了。
她關上窗，低頭望著凍得通紅的指尖，又按在自己臉上。
“嘶……”
她冷得一哆嗦，也更清醒了些。
“好……時間還早，先洗碗，還能再做兩小時的題。”
在森見洗好碗，回到被爐繼續做題時，成瀨一行也已經走到了海星家門前。
依然是成瀨過去，為海星托起了卷簾門。
她鑽進去，回頭看著他們，“謝謝……晚安。”
成瀨看了看她，“明天放學，海星跟我們一起回家吧。”
她怔了一下，很快想到他實際的意思，麵露遲疑。
“到時候我會回樓上的房間待著的。”成瀨又補充了一句。
“誒……”
海星對他前後態度的轉變有些不解。
“就這樣吧，晚安。”
“晚安……”
成瀨拉下卷簾門，招呼尚子和瀧川光離開。
“春海剛才和海星說什麽呢。”
“我媽回來了，她想去打個招呼。”
在路口與瀧川光分開，再回到家裏，鬆千秋果然還沒睡，在客廳坐著。
“歡迎回來。走了這麽遠的路，凍壞了吧。”
“還好。”成瀨想了想，過去坐下，將海星明天要過來跟她道歉的事情告訴了她。
鬆千秋沉默了一會兒。
“道歉嗎……那個時候的事情，其實我也沒那麽在意呢。
不過也好，我很久沒見過那個孩子了，讓她過來吧。”
說罷，她又看向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尚子。
“晚上真的很冷呢。”
“嗯……”
鬆千秋微微一笑，“尚子晚上能留在這邊，陪我睡覺嗎？”